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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三十岁吧。”我问大帅。
大帅点了点头,道:“五年间由一什长爬到一城之守可见其战功卓越。哦,他的大漠骑兵,来去如风,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点了点头,道:“我们带了不少弓矢,该不会怕他。”
“珐楼城是临近阳关的第一城,可做据点,若是久攻不下,恐怕我军只有退回阳关了。”
“大帅,阳关空虚,无妨吗?”我有些担心。
“你还怕阳关再被夺了去?”大帅笑道,“山南守军已经在奔赴阳关的路上了,不会有事。”
“圣上太急,该等到山南守军到了,然后再让我军出征的。”
“阳关乃是天下险,李浑还能再骗一次阳关?还有第二个布明?专心珐楼城吧。”大帅又拾起兵书,不再言语。
路途颠簸,若是用我的轮椅恐怕早就颠散架了。史君毅心细,让人用两根竹竿驾起一张太师椅,算是轿子,又让一班兵士轮流抬我。
“这在我家乡,叫做滑竿。”那个兵尉叫韩广红,并不高大,也有三十多了。
“韩兵尉是巴蜀人氏?”我从他的口音中猜测道。
“是呀,在下是巴蜀城阳人。”韩广红笑了笑,“十二岁就离家了,一口乡音总是改不了。先生是京都人?”
“祖籍江南,不过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
“呵,看先生皮肤细白,在下也猜先生是南人呢。”
我也笑了笑,问道:“你从军多久了?”
“十五从军,也十五年了。”说完又自嘲地一笑道,“太平日子过惯了,最多就是混个兵尉,也不指望什么。”
我笑了笑,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不少,不过更显稳重。
“韩兵尉此番又少了立功之机啊。”我玩笑道。
“哪里,能保护好先生便是立了大功。”韩广红回道。
“我不过一介九品司马,实在担当不起。”
“先生切莫自谦,阳关一战,天下皆知,先生可说是孙宜子再世,我们弟兄都以能见先生为荣呐。”韩广红咧嘴笑道。
我暗暗有些得意。
我军走的是最近的路,加之操练有素,只十五日便兵临珐楼城。
前军于城外二里扎营,本阵扎在三里开外的河边。
兵到当日,高高的箭楼已经竖了起来。听说箭楼是战国巧匠黑笛的构思,平日行军时拆开方便携带运输,临阵时拼装起来可以高达三四丈。因为听说迦师城的城墙高达十丈,所以我们带的是京城巧匠特意赶造的加高箭楼,最高可达十一、二丈。
戚肩背着我爬上三丈高的箭楼,大帅已经等在那里了。
“珐楼城高不足三丈,地处开阔之地,只能算是座雌城。”大帅笑着指点对面的珐楼城。
“的确,不日可破。”我道。
“此城人丁不过十万,加上驻军也不过十二万,的确不是我天朝大军的对手。只是此战之后,我军若要继续西进,便要分军驻守珐楼城,若是阳关援军晚来,恐怕我军行进之速会受阻。”
“宁可稳,不可躁。”我道。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子阳有何上策?”大帅问我。
我身为军师,这种问题自当早日考量,当下回道:“大帅急进,学生不知有何奇谋可一夜得城。”
“我与徐梓合两代为人,自然也无从伐交了,呵呵。”
“学生倒是想到一条拙计,可诱徐梓合出城交战。”我道。
“哦?说来听听。”
“今夜遣人于城东挖陷马坑,置绊马索,留两班人马带火具埋伏。”我手往西一指,又道,“城西布假营,务必灯火辉煌,置三曲弓矢伏兵。大营熄灯灭火,兵士轻甲,战马下鞍,今夜好好休整。”
“就是如此?”大帅看着我。
“就是如此。”
“子阳,我戎马一生,此刻也看不出你是何打算。”大帅摇了摇头。
“三日破城。”我伸出三指,晃了晃。
就在我要下去的时候,对面城头之上突然上来了一个白盔白甲的将军,看不清脸面。只见他拉弓如满月,一点寒光飞至眼前。
“大帅!”箭楼上的亲兵一闪身已经挡在了大帅身前。
如同琴弦拨动之声,铁羽钉在了箭楼上,离大帅只差了不足一尺。
四人同时一身冷汗。
“他便是徐梓合。”大帅对我说。
我再次望了一眼,让戚肩快些背我下去。
半夜,我被一阵军鼓声吵醒。
虽然我早就知道集合了全军的军鼓必定会传声数里,不过没想到我都躲到了后军,听得还是那么清楚。
韩广红掀开我的帐幔,进来问道:“先生,开始了,是否要推您过去看看?”
“不必了,下去休息吧。”我摇了摇手,倒头继续睡了过去。
当夜,一共擂了三通军鼓,每个时辰便有一通。
我后来只模糊听到了一通,再后来的就没有听到。
太阳初升的时候,前军中军轮换,布置的伏兵已经换过了两批。
因为是白天,我规定辰时至末时,定要擂鼓不下十通。且辰时正和末时正必须各擂一通。“其一告知敌将我军开始擂鼓,其二是告诉敌将我军结束擂鼓,此曰‘仁义’!”我对史君毅笑着说道。
“先生放心,本将定会‘仁义’地叫逆贼起榻。”
我请大帅下令,让其他兵士尽量退后些休息整备。大帅细细思量了一会才答应下来,到底未战先退很不吉利。
当天夜里,后军王宝儿的凤尾营换下了中军。我躲在更远的地方睡觉,还是被吵醒了,应该是王宝儿的部曲,居然私自加入了喊杀声,虽然逼真,却太费人力。我决定明日找个借口呵斥他一顿,以消惊眠之恨。
“先生!”戚肩满脸喜色地冲进我的卧帐。
“怎么了?”我有些不悦,昨夜还是没睡好,现在又这么早被人打扰。
“昨夜王将军杀敌三千,降敌五千,生擒敌将三员,其中便有珐楼城守将徐梓合!”
“啊!”我也有些吃惊,徐梓合的耐性比我估计中的差了许多。
“大帅要在大帐论功呢,请先生快去。”
“珐楼城下了吗?论什么功?”我起身披上一件衣服,“吃些早点再去也不迟。”
戚肩喜滋滋地出去了,很快,韩广红就带着两个亲兵捧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一起进来。
“恭喜先生又立奇功!”韩广红笑道。
“还有事请教韩兵尉。”我用了些热饼浓茶,心情好了不少。
“先生请说。”
“昨夜我军伤亡多少?”问完,我的心头重重地沉了下去,再也提不起任何兴头。
“城东伏兵有三五个被受惊的马踏伤的,城西伏兵只折了不足百人。”韩广红说得还是兴奋。
杀敌三千,俘敌五千,三个大将,代价只是不足百人,该是不错了。
我安慰自己。
第二十三章 珐楼城之歌
等我到了大帐,二十个校尉已经到齐,分列两旁。
王宝儿身着百战甲,上面还染有血迹。
“众将用命,贼将徐梓合业已系于阶下,珐楼城近日可破。”大帅朗声说道。
“大帅神武!”众将异口同声诵道。
“此战行军司马布明出妙计,该当首功。”大帅看着我笑了笑,“升布明为行军长史,从八品秩。”
我长揖道:“谢大帅提携。”
“王宝儿苦战有功,记上功。”
“谢大帅。”
“史君毅、郑欢、罗田、齐铮轮班有劳,记次功。”
“谢大帅!”
“其他将士,依斩获记功,以为褒奖。”大帅说完,脸色一变,喝道:“带贼将徐梓合进帐!”
两个甲士押着白甲徐梓合进了大帐,一脚踢在他的膝窝,让他跪在大帅面前。
“徐梓合,你可知罪!”
“成王败寇,何罪之有?”
“哼,口舌之徒。”
“事实若此!我军不过两万,围城之军却有二十万余。以一敌十若再不胜,大帅也实在是浪得虚名。”徐梓合歪着头说道。
大帅目光朝我瞄了瞄,我自然会意。
“徐将军可曾读过兵法?”我问。
徐梓合瞪了我一眼,饱含怒意,却没有说话。
“孙宜子有云:夫战,庙算也。算多者胜,算少者败。”我停了停,看着他的反应,又道,“大帅见你屯战马于城东,便知你的骑兵将于东门出击,盖因珐楼城内街道窄小,不足以行军。大帅立疑兵于南门,便是料定你会上当,将我大军当诱饵从而奔袭城西假营。此战大帅处处占了先机,阁下还以为是兵数之败?”
徐梓合低下头,不说话。
“倒是阁下,身为领兵大将,视兵士性命如儿戏!你出战前可曾算过?”我蹙眉厉声喝道。
“你!”徐梓合两道剑眉一挑,眼露精光。
“徐梓合,你还不知认罪吗?李彦亭乃是叛逆,本帅看你也是个人才,为何认贼作父?”
“哈哈哈……”徐梓合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我心中发慌。
“伪帝窃九五之位,为时不久矣!”徐梓合恨恨道,“夏王殿下已统领雄兵,往阳关去了。我大夏天下,方是神州正溯!”
“李彦亭乃是一介叛逆,居然胆敢称正?你可知‘正’字是如何写法!”大帅也怒了。
“呸!我太祖开国,太宗立之。李彦勤享国以来,荒废朝政,四夷不服,南北有难,东倭相侵,实乃大昏君!夏王乃是太祖皇帝嫡孙,李永泰之叔父,驻守西域二十余年,深得民心,入关为华夏主又有何不可!”徐梓合死死盯着大帅。
大帅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当下就要将他扔出令牌推出斩首。
他的确不是浪得虚名,我已经知道为何他的声望不下李浑这等老将。能看破我的计谋,趁早出城击敌可算是良将,可惜,料敌不明,非名将之器。我现在担心的,并不是大帅的震怒,而是徐梓合说的阳关。
不知山南守军是否已经接管了阳关。
“大帅。”我轻轻唤了大帅一声。
“拉下去。”大帅咬着牙下令。
徐梓合被拉下去的时候还在狂笑。
“大帅,贼子冥顽不灵,当斩之祭旗!”罗田上前一步道。
大帅摇了摇手:“李彦亭之乱乃是内乱,敌将与尔等一般,皆是国本,本帅怎能轻动国本?日后与异族相战,大家都还是同袍。”
我看到大帅的脸色苍白,显然被气得厉害,进言道:“大帅保重,切莫为无知小儿大动心火。只是,适才贼子所言,足以深虑啊。”
“阳关稳固,不会有事。”大帅摆了摆手,道:“我军即日攻城!”
“大帅!”我叫了一声。
“军令已下,全军攻城!”
“末将得令!”二十位将军毫无异言,虽然我看出有些人并非十分赞同。
我有些不敢出帐,害怕看到杀人盈城的场面。
“报!”斥候冲进大帐,“禀大帅,珐楼城城门大开,叛军副将张子东求降。”
我松了口气。
“哦?”大帅捻须沉吟片刻,道,“带他来见我。”
一盏茶的功夫,张子东已经站在了帐外。
“传张子东入帐!”传令兵喊道。
帐幕掀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将领,蓄着三络长须,缓步走了进来,没有徐梓合的激动,只是沉稳。虽是敌军降将,我却不由对他心生好感。
“败军之将张子东见过大帅。”张子东行军礼道,丝毫没有在意两旁将军们的鄙夷目光。
“你可曾在本帅麾下效过命?”大帅仔细看了看张子东,突然问道。
“末将曾在大帅麾下积功累至卫尉,后调赴西域,归李彦亭帐下。”张子东道。
“你可是要降?”
“大帅名震万里,末将本就是大帅属兵,且为城内十万生灵设想,末将不能不降。”张子东单膝跪下,“还求大帅赦免末将从贼之罪!”
“早些日子为何不降!”大帅瞪眼喝道。
“大帅明鉴!末将一直受李彦亭嫡系排挤,空有将军之名,实无将军之权。若非城守徐梓合被擒,末将怎能领城内兵权?”
徐梓合比张子东年轻近十岁,却居正位,让张子东心生不满也是常理。我寻思着。
“你能弃暗投明乃是明智之举,献城之功足以当从贼之过。你且回去,整理部署,城外缴械。”大帅的口气缓了下来。
“末将得令!”张子东低头应道,转身往帐外走去。
“可会是诈降?”大帅问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李彦亭不得将心,非将将之人。此将又曾在大帅麾下效命,不忘大帅风采也是当然。”
大帅点了点头,道:“前军拔营,准备入城。”
张子东不能不算干练,不到一个时辰,珐楼城外就集结了全城的人马。
“那些人怎么了?”我看到十几具被砍了头的尸体,皱眉问道。
“布大人,那些人乃是铁了心要从贼的,被末将杀了。”张子东毫无感情地回我。
我没再说什么,随大帅一起进了城。
西域的城墙根本无法和中原的相比。若在中原,进了大门之后还有内城城门,当中相隔数丈,以备外门沦陷,是为瓮城,取瓮中捉鳖之意。重镇如京师或是金城,更有两层瓮城,哪儿像这里,入了大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