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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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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不敢推搪,定当勉力而为。”

“呵呵,明大人这是当仁不让。不过,枢密院与军部,算是三省并列呢?还是同于六部?”

“学生以为,三省徒有虚名多年,不妨撤了。”

冯霂略微一怔,道:“撤了也好,日后以内阁为尊,枢密院落后一档,其下便是七部,如何?”

“冯相说的是。”我附和道。

“那我们还是先论论金龙阁的人选吧,明大人有合适之人否?”

我略微想了想,提了韦白、贺隐贞,还有那个看似糊涂,其实可能的确糊涂的贾政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贺隐贞,只是当时福临心至,想起他给我送行,对此人实在颇有好感。

自从我被劫走之后,听说贾政廉的日子也不好过,在都察院关了一个多月,又领了吏部的斥令,正收拾行李准备被流放去安南路呢。

不知道他得到金龙阁辅臣的委任状,是否会大吃一惊。

冯霂也提了些人,都是老成持国之人,包括房志龄和朱子卯。

我听冯霂说出朱子卯的名字后,有些意外,道:“恐怕尴尬。”

“唉,朱子卯在吏部一干三十年,到了尚书,怎么也该往上提提了。其实,当年令尊大人也的确是私节有亏。”冯霂见我想打压朱子卯,低声劝我。

“怕就怕朱子卯心脉有损,受不得日日见到学生。”

“话是如此,你也太像令尊。唉,我和昌平王不善,却和你娘挺有缘的,可惜啊,这么多年没见,珍丫头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冯霂感怀道。

我听出了弦外之音,笑道:“冯相忘了,有人忘不了。”冯霂见我坚持,没再多说什么,说了几句父亲昔年故事,便说乏了,明日还要早朝,怕起不来。我连忙告辞,出了左相府。

回家之后,我对着铜镜坐了许久,冯相说我和父亲长得很像,冯相还说父亲是个名震京师的大才子……我觉得很不公平,自己父亲的事不知道,母亲的事也不知道,相处十年的师父更别提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在想什么呢?”章仪笑我,“对着镜子长吁短叹的,和芸儿姐姐一般了。”

“我在想啊……”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了,转过话锋道:“哪天有了儿子,一定要让他知道,他爹娘是怎么样个人。”

章仪居然脸上一红,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些,给芸儿姐姐听到了又惹她不开心。”

“哦?怎么了?”我似乎对妻子们了解得也不多……

“芸儿姐姐背后和我说的,别说出去啊。”章仪叮嘱一句,“姐姐说,入门都这么久了,还没……那个……”

“哪个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呀!”章仪急得跺脚,压低声音道,“害喜!”

我大笑,道:“你们入门之后我就没安生过,若是有了那个,那才麻烦呢。”

章仪脸更红了,道:“我是这么说嘛,芸儿姐姐偏偏弄得是桩心事一般。”

“芸儿呢?”我问。

“去教章义诗词了,席老夫子又给气病了,娘说不拘是谁,哄他别闹事便成。”

“那也不能欺负芸儿啊。”我想起那个顽皮小子,牵挂起芸儿的好脾气来。

章仪自然又是一番笑闹,说我只偏心向着芸儿。我笑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这么做是上体天道。”

章仪正闹着,芸儿进来了,还牵着一脸坏笑的章义。

“末将章义,见过大夫!”章义突然甩开芸儿的手,单膝跪倒,奶声奶气道。

我和两位妻子大笑,拉起章义,道:“谁教你的?”

“芸姐姐说了,将军们都是这么打招呼的。”章义一指芸儿。

“那也不是每个将军都跪我啊,呵呵。”我看着他直想笑。其实我以前最烦孩子,大概现在大概是转性了。

“芸姐姐说了,刘叔叔都跪你,那我当然也要跪。”

我望向芸儿,笑问:“哪个刘叔叔?”

芸儿也笑了,道:“还有哪个?不就是刘钦将军么?”

我夸张地张大嘴,道:“我是这小子的姐夫,那不是也要叫刘钦叔叔?他不过比我大了十多岁,如此也太亏了些。小子,日后给我改口,叫他大哥。”我假装板起脸,训道。

“不!爹和刘叔是我最崇拜的将军,我将来也要和他们一样。”章义一脸严肃。

我和章统领不熟,几乎就没说过几句话,不过章统领是员虎将,那是全军公认的。刘钦却不愿看到太多杀戮,不愿冲锋陷阵,那也是刘钦自己招供的。完全两种人,倒给章义说得像是一种将军似的。

“你见过父亲么?说这大话。”章仪板起脸训他。

我知道章仪极爱这个弟弟,却对他又凶,就是怕宠坏了难成大器。我也知道章义是遗腹子,根本就没见过章统领,所以见他咧嘴要哭,急忙道:“为将者,宁可流血不能流泪,你爹是全军闻名的虎将,你可不能成那小狗,让人背后笑你爹爹虎父生了犬子。”

章义果然止住哭,对他姐姐凶凶道:“哼,就是你凶,也就大夫会和你一伙,哪里像芸姐姐那般温柔?”转头又对芸儿道:“芸姐姐,等我当了将军便来娶你,好不好?”

芸儿脸上一阵绯红,我笑道:“晚了,芸姐姐也是我们一伙的呢。”章仪在旁边羞他,这下,章义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芸儿哄了他半晌才止住哭。

夜里,我和章仪又拿这事笑她,芸儿故意道:“是呀,有些人的见识还不如个孩子呢,当初死活不肯娶我。”

我只好吃瘪,这事早就成了两位妻子的杀手锏,早知今日,当时爽快些就好了。

“明日要早朝,睡吧。”我翻身装睡,她们两个又说了几句,不外就是骂我狡猾,也就睡了。

七月的天还是那么热,吏部早给我送来了夏装,是套一品朝服。我本不想穿的,因为我的品衔只是正二品上,大概是吏部有司不知道当前朝廷状况,怕送得低了让我生气。

到了宫城门外,碰到几个来上朝的大臣,当初都是点头而过,现今他们却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口称:“明相。”我客气地一一回礼,却懒得和他们多说,刚巧看到冯霂的车驾来了,和冯霂一起入了朝房。那厢,正殿上的钟乐大起,该上朝了。

 第二章 闲相

往朝堂正殿的路上,冯霂忙着和同僚拱手招呼,一直到了阶下,冯霂和我站了同班,低声问我:“李永平招了吗?”

“嘿,冯相这么一问学生才想起来,没顾上呢,这个不急吧。”我笑道。

“啊,明相怎么这么糊涂了?玉玺的事怎能不急?”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居然把这天大的事给忘记了!急道:“玉玺在那厮手上?”

“那是自然,他行监国事,落的可是皇帝的款。”

“学生疏忽了,今日散朝便去追问,只要他人在我们手上谅他也翻不起大浪。”我道。

“明相可要抓紧,若是没有玉玺,那政令可就难说了。”冯霂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道:“朝中有些庸人,就是死认体制,不用玉玺恐怕压不住。”

刚放下两天的心又提了起来,李永平可是手握玉玺的亲王宗室,皇帝陛下的同胞兄长,我现在还是个谋逆的武将,并未正名。可笑自己被人叫了两声“明相”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宰相了。

钟乐再起,百官上阶入殿,冯霂快走一步,待百官立定,面向百官,朗声道:“今圣天子染恙不起,监国孝王李永平,任人惟私,残虐大臣,败坏朝纲,故受皇太后懿旨,中散大夫、军师将军、辽东经略相公明可名受命返京勤王。又得圣上口谕,立金龙阁行辅佐事,本相宣读之臣,便是龙阁辅臣:首辅大臣离山公冯霂,亚辅大臣中散大夫明可名,季辅大臣平安侯房志龄,辅大臣宝文阁直学士韦白,辅大臣……”

冯霂宣讲的时候,我微微侧脸瞄着百官,其神情各异,煞是可笑。再看坐在龙椅上的皇太子鞠,一脸茫然,手脚都缩在朝服里,似乎还有些害怕。他今年也就五岁吧。

“……以上诸臣,定当忠心社稷,不持私利。今日朝会至此,其余大臣亦应各归其责,忠心国事。”冯霂说着就散了班,连质疑的机会都不给那些脑子转不过弯来的大臣。我看着他苍老的面庞,似乎今天容光焕发,到底是身居四朝的不倒翁。

“明相,还得要李永平的玉玺,你看那些官儿,不服啊。”冯霂和我说了,又回头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太子,叹了口气走了。

我觉得有些没劲,让人直接推我去了兵部大牢。

“王爷,这里住得还舒服吗?”我打量着地牢,兵部的地牢远比我住过的其他大狱小,湿气却更重。

“明可名,”李永平咬着牙叫道,“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是呀,我现在就是在给你应得的报应。”我心中有了一股快意,笑道:“我有些问题,若是你能回得爽快些,你的报应或许能早些结束。”

“你要问什么?”李永平虽然让步了,声音里的恨意却更浓。

“你为什么那么想杀我?”我问他。

“你说哪次?”他突然笑道。

我打了个冷颤:“便是第一次。”

“哈哈,第一次?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什么第一次第二次!”李永平咆哮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来杀你?哈哈……”

我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李永平笑了两声,突然神秘道:“若说我想杀你,大概在七年前我就想动手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打赢西域之战!为什么你赢得那么走运!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都是你!你坏了孤王的大事,你说你不该死吗?不该死么!”

“宗室之间的夺位,我并没参与……”

“没参与?我在京师苦心经营,只要西域再多打一年半载,禁卫军就全是我的人了!你们回来那么快,不是坏了孤王大事?你怎么不替蒋帅去死!”

关大帅什么事?我觉得李永平已经疯了……

“千古良机,千古良机……就给你这个扫把星破坏了!你说你该不该死?”

“七年了,你都没有把个禁卫军握到手里,还有脸说一年半载?一个手里连兵权都没有王爷,还想争帝位?”我冷嘲道。

“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兵权?蒋帅已经答应了孤王,拥立孤王登基!”李永平吼道。

我心中怒火暴涨,大帅视我如子侄,当初拥立哪位皇子也是和我商议的,从未想过立二皇子。这等谎言让我恼怒不已,当下骂道:“大帅已然位极人臣,怎会答应立你这个志大才疏的东西?”

“你一个虱子大小的官知道什么?蒋帅亲口答应我,只要到时候骗老三出了阳关,中原就是我的!要不是陈裕也死了,你以为你会这么简单就混进京师?”李永平仰天哭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陈裕是你的人我信,他一手葬送了你苦心经营的禁卫军我也信,不过……你若胆敢再辱了大帅清白,别怪我不客气。”我的拳头已经握紧,骨节喀喇作响。

“大帅,呵,你对他了解多少?蒋帅谥了烈翼,都道他是铁石心肠,呵呵,可他私德有亏!他私生子在我手里,哈哈,他敢不听我的?”李永平笑得很猖狂,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囹圄。

“大帅的私生子?在哪里?”我心下一惊。

“哼,蒋栋国死了,留着他还有什么用?”李永平的声音比地牢还冷。

我怒火中烧,强强忍住,道:“本官懒得和你说这么多,只再问你,玉玺在再何处?”

“玉玺?呵呵,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你别想错了,孤王就是喜欢看着你痛苦,烦恼,你一辈子都别想再看到玉玺!”李永平朝我笑道。

我心中雪亮,要把我饿死在黑牢里的人八成也是他,定是他恨我两番坏他大事,想用那么残忍的办法折磨死我。

“来人!”我叫了一声,来了两个狱卒。

“砍去他的右手。”我道。

那两个狱卒犹豫了一下,还是不顾李永平的哀嚎砍下了他的右手。

李永平的痛哭声中,我悠悠道:“你大可不说,有种你五天不说出玉玺下落,我便放你走,再不为难你。记着,五天。明天是左手,后天右脚,大后天是左脚,最有一天是你的命根子。你不是不要我活吗?好啊,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恨恨说完一席话,我让人推我出了大狱,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我有些感伤,大帅定是因为儿子被人劫持而难以启齿,又不甘心做违背忠义之事,于是定下战死沙场之心……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歌我军魂。

军魂不可灭兮,唯有飞烟。

葬我于大湖之阳兮,歌我英灵。

英灵不可没兮,唯有哀伤。

葬我于乡梓之野兮,歌我父老。

父老不可追兮,唯有悲鸿。

葬我于天国之内兮,歌我家邦。

家邦不可待兮,唯有赤心。

天苍苍,地煌煌,神州悲,国有殇。”

我轻轻唱着,又想起当日珐楼城外,冲天烈焰下,我扶着大帅的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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