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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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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何美人大概意识到自己押错了宝,有些惊色,不过马上镇定下来,突然哭道:“大人……其实……唉,让妾身如何说得出口?”

“莫非另有隐情?”我诱道。

“其实……”何美人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其实,那日,李永平不知怎的摸进……他……呜呜……侮辱了妾身啊……”何美人哭着,泪珠几乎打湿了青石地板。

我装作震惊万分,骂道:“那个畜生!你可曾告诉了圣上?”

“妾身只是一个侍妾,如何敢告诉圣上?圣上的脾气大人也知道,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恐怕伤了他们兄弟之情啊!”何美人继续哭诉道。

我一拍把手,道:“唉,算了,那个颠悖人伦的畜生不提也罢,只是就此一次,怕……”

“后来那李永平又来过几次,妾身避无可避……就又……”何美人哭得更大声了。

“话不能乱说,你可有什么凭证?”我话锋一转问她。

何美人突然止住哭,道:“李永平为了勾引妾身,曾送了一面玉镜。妾身本想摔了,只是那玉镜也是一宝,又想将来指证那厮,是以留了下来。”

“取来。”我道。

“是,就在妾身昔日别院榻下。”何美人说了藏宝所在,我喊人去取了来。

那玉镜果然是宝物,正面光可鉴人,丝毫不弱铜镜。外围是一凤一凰,张嘴唱和,栩栩如生。玉镜背面阳雕着一条龙,盘曲着身子,是正脸。

一般人不会雕刻正脸龙,那是龙皇,非大贵之人震慑不住,反而会遭厄运。何美人见我反复把玩,凑声道:“这面龙凤镜,听那厮说,乃是先帝赐给他的,他说以此表心,送给妾身。”

“只是一面玉镜,怕他不认。”我假做为难。

“大人,玉镜乃是能开阖的,凤嘴便是机括。”她道。

“哦?”我轻轻触动凤嘴,果然镜面外弹,轻轻一搓便露出里面的光玉来。那上面刻着一阙小令:“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是有汉一朝传下来的艳辞,传说是光帝四子阐所作,为光帝不喜,贬为庶人。李永平自然想说自己爱江山更爱美人,可惜他不该把自己的别号也雕上去啊,留下名号也就罢了,更不该连赠什么人都写出来吧。真要写也总写得隐讳些,皇帝老婆的闺名也是你叫得的么?如此一来,平白落人把柄姑且不论,连带着这面宝镜都给毁了……

“果然是李永平送你的。”我低声道。

“大人,妾身一介女流,没什么见识,还请大人替妾身做主啊。”何美人哭道。

我袖手收了宝镜,道:“本官自有主张,其实,李鞠不论是谁的种,都是太祖皇帝玄孙,李家嫡传一脉,这九鼎……”

何美人见我拖长了声音,欺身上前,道:“一切皆凭大人做主,若是日后……妾身自不忘大人恩德。”说着,还抛了个媚眼。

“我看到你害怕。”我说。

何美人一愣。

“你心机太深,可惜,你不是个好戏子。”我冷声道。

“大人!”她大概意识到了什么。

“呵呵,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不必介意。来人,送她去皇后寝宫歇息,沐浴更衣。”

“谢大人!”她站了起来,福身谢了又谢。在女侍的环伺之下,走向那座肮脏的别院。

我心中一笑,那条地道还没有堵上,如此一来算是物尽其用了。

袖里的玉镜有些凉,让我想起自己的如意,翻遍了李永平和陈和的府邸都没有找到,不知道流落去了哪里。正有些难过,又想起如意上的文字:“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大人。”

我正往宫外走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公鸭嗓子。我对内侍有很深的成见,当年在西域的时候留下的,抹不掉。回首望去,是个花白头发的胖老头,没有胡子的下巴显得无比刺眼。

“何事?”我冷声问道。

“大人,小的吕无仁,以前是伺候先帝的。”那老内侍道。

我应了一声。

“大人,小的现下服侍皇太子,知道大人是太傅,来请大人过去。”他讨好道。

“太子的意思?”

皇太子只有五岁,哪会有这种意思?我一问,他一惊,我已经挥手招来了黄门:“打,杖责五十!让他一个阉人多嘴。”

老实说,当年不得不与那个监军张泰应酬让我很不甘心,后来听说张泰被斩首了,可我一肚子的气并没有随着光阴飞过而消弭,今天看他这副模样反而更恨。

我不理会他的哭喊,下令回府,今天没去早朝,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我。似乎做了这个明相的位置之后就再也没有眉头舒展过,真是劳心劳力。

 第三章 天灾

果不其然,冯霂的车驾停在门口。

我理了理衣襟,吸了口气。自从房志龄的那句话之后,我对冯霂居然有了些惧意。那张慈善的脸再不像之前那般和蔼,似乎每丝微笑都藏着一把刀。

想来好笑,当年我还问大帅,为何朝中有人知道国老被囚,却没有人营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朝堂是个名利场,人人心中都有一把小算盘。

“冯相,恕学生失迎之罪。”我堆起笑脸道。

冯相也是一脸堆笑,道:“何必如此见外?私下里,老夫托大喊你一声贤侄,如何?”

我当然装作受宠若惊,连声称呼“冯伯”,心里却更加忐忑,不知他为何如此客气,只几日前还是叫我“明大人”的。

让了座,冯霂端起茶,笑道:“贤侄啊,昨日房志龄可是装醉?”

我不料他居然说得这么坦白,顺势惊讶道:“冯伯是怎么知道的?”

冯霂一脸得意,笑道:“为官这么多年,还会看不出他的小九九?他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说了些家父的往事。”我支吾道。

冯霂“哦”了一声,低头沉思起来,不知道他是在想我是否骗他,还是在想房志龄为何要说那些话。

当然,因为老一辈人都知道爹娘的往事不适合提起,所以冯霂没有多问,甚至我刚才的支吾都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贤侄,玉玺的事追查的如何了?”冯霂问我。

“李永平尚未招供。”

“贤侄啊,这事可要抓紧些了,今日朝中已经有人想出头了。”冯霂喝着茶,道。

“哦?朝中还有人这么有胆色?”我略带嘲讽地笑答一句。

“大越立国不过四十年,忠臣总是有的。”冯霂盯着茶盏,说得我倒不好意思,“而且,有些人倒不是忠……”

“哦?那是什么?”

“哼,还不是想沽名买直?贤侄久不在朝堂不知道,有些儒生就是把名声看得比命重。你道他们为何敢顶撞皇上?他们就是怕皇上不杀他们,那他们就不能留名青史了。”

“不会吧,怎么说还是命重要些,呵呵。”我笑道。

“贤侄莫要不信,汗牛充栋呢,哪朝哪代没有几个要名不要命的?碰上聪明些的皇帝,让他们吵,史官下笔的时候便是明君贤臣。呵,碰上笨些的,一刀斩了,史官便留下一笔暴君直臣。不论怎么,本来默默无名的,现在总是能让千百年后的人记得了,呵呵。”

我仔细品味,终于有些明白了,更多的却是不屑,笑道:“命都丢了,身后事谁知道呢?”

“呵呵,贤侄说得是呀。”冯霂身子往前倾了倾,神秘道:“老夫历经四朝,不过两个字,保命……”

我一愣,跟着笑道:“呵呵,冯伯说的是啊。”

“圣人之道,圣人之道嘛。”冯霂哈哈一笑,“不过……贤侄,话说回来,朝堂的事可有办法?”

“呵呵,冯伯,小侄倒是有个法子,不知成不成。”

“贤侄说来听听。”

“听政。”

“听政?”

“小侄记得汉时有过皇太后听政的先例。”

“贤侄莫非忘了,正是女祸专政才亡了大汉天下啊。”

“呵呵,冯伯,小侄说的乃是汉初窦太后的听政。大汉非但没亡,还休养生息,方令光帝征战四方啊。”我看出冯霂一定是在装糊涂,又道,“兵权在小侄手里,政权在冯伯手里,那两个女人不过就是用来压压那些沽名买直的儒生,哪里会有什么祸害?”

“就怕两位娘娘不肯答应陪咱们演这出戏呢。”冯霂道。

“呵呵,这个小侄自有计较。”

“那便好,其实照老夫看啊,陈和的余孽,尤其还是不守妇道……这么抛头露面总不怎么合适。”

“陈和的余孽?”我不解问道。

“贤侄不知道?”冯霂一脸愕然,“陈皇后便是陈和的次女啊。”

“陈和原来还有个皇后女儿啊,呵呵。”我干笑道。

冯霂跟着笑了一声,突然硬生生收住,问我:“贤侄认识陈裕吧?”

我当然点了点头。

“贤侄不觉得他和陈皇后长得很像?”

“呵,的确有人说陈将军生得女相。”我笑道。

冯霂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失望,提醒我道:“贤侄不觉得他们的姓……”

“呃……莫非陈裕是陈和之子?陈和的儿子不是早死了吗?”

“是,死在高济……”

“哦。”

我终于明白为何三部要审我高济战事,还要治我慢军之罪,更要将我正法,无非就是告诉全天下他儿子是个失败的英雄,而且失败的惟一原因是我这个残废陷害他。

“搞出那么大动静……”我叹气道。

“爱子之心,也怪不得他。”冯霂又喝了口茶。

我心中一紧,不怪陈和,那就是怪我了……“呵呵,是呀,爱子之心。”我陪笑,端起茶盏遮住了脸上的尴尬。

冯霂又说了些天气燥热不下雨之类的废话,告辞回去了。

等冯霂一走,章仪从后堂走了出来。

“夫君,今天皇后一点东西都没吃。”章仪苦着脸。

我还在想冯霂的事,有些不耐烦,冷声道:“她不吃便不吃,还真当她是皇后?”

章仪撅起嘴,不满地瞪了我一眼,退了下去。

翌日再次坐在大殿上时,皇帝身边已经多了两个位子,左侧高坐着皇太后,右侧是皇后。下面第一班坐着冯霂、我和房志龄,是为三相,其后立着的是在京金龙阁辅臣,再后面方是闲杂百官。

如冯霂所言,果然有几个小官跳出来说三道四,不过位高者有兴趣的并不多,所以几句话便给太后打发了回去。我看那些小官们也是赌徒,若是押中了一朝便能青袍换紫蟒,若是没押中,我朝到底还有不杀文官的祖训,大不了回乡做个白衣卿相,一样傲笑王侯,也是一段佳话。

位高者却不敢玩,他们已经得享高位,再要他们下去恐怕比杀了他们更难过。而且他们也都知道了我的手段,不杀文官不罪言官是祖训,也仅仅是祖训,当不得不真的挡箭牌。更何况世人都知道,宁打老虎不拍苍蝇,让小官们乱叫那是我做宰相的度量,大官敢不识相那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既然再无他事,众卿家便散朝吧。”太后一挥手,结束了早朝。

百官山呼万岁,按班而出。

冯霂对我笑道:“如此倒真的稳住了。”

房志龄也笑道:“大越立国已然四十年,人心思安,稳起来容易。”

“呵呵。”我陪笑着出了正殿,心中一松。

在青龙门告别冯霂房志龄,我独自赶到军中,命王宝儿点十几个好手跟我入宫。

“只带十余人吗?”王宝儿有些担心。

“从李永平的秘道走,人多口杂。”我说。

“末将这就去。”

很快,十几个人穿过了秘道,出现在皇后寝宫。那座别院现在住的是何美人,陈皇后被我送去了倚翠园,本来是给贵妃住的别院,因为圣上并未册封贵妃,所以我刚好用了,也算将她一等,以示惩戒。

何美人大概早就知道这条秘道,看到我的出现并没有多大的惊疑。

“明大人。”她大概以为母以子贵,自己有些价值了,说话也硬了起来。

我遣开周围内侍女官,冷声道:“来人,就地正法。”

“啊!明大人开恩……”

何美人的话还没说完,有兵士上前手起刀落,当胸一刀,美人一缕香魂回归无极。

王宝儿苦笑:“大夫要杀她,何必亲自跑一趟?”

“她也算是帝母,给她点面子。”我笑道。

其实,我是要转去东宫,顺路监刑罢了。

东宫大门前立着迎接的便是吕无仁,被我下令打了五十大板,现在连站着都显得别扭。

“恭迎太傅驾到。”吕无仁扯着嗓子,东宫内侍统统跪了下去。

这是见师礼,太子太傅是储君之师,九成九会成为帝王之师,礼数慢不得。我也不让,叫人推我进去。五岁的太子鞠已经迎到阶下,略微有些怯意地问我好。

我让过礼,笑问道:“太子殿下可还记得老臣?”

话一出口不禁有些尴尬,自己才过了三十,居然自称老臣起来……

太子显然是不记得了,摇了摇头。

我招手让太子过来,低声问他:“今日做了些什么啊?”

“苏夫子教我练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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