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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志龄也是老手,不动声色问起山南土产。我随口说了几样,又想到怡莉丝,顺势约了房志龄去怡莉丝京城开的酒家喝酒。
房志龄的身份早已不轻入市井,不过既然是我约的,还是答应了。当时我没有细想,等我晚上到的时候,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明明暗暗全是房志龄的人了。不知怎的,那时居然有些悲哀,位极人臣,却不能安心喝酒……
别了百官,我从慈恩门递牌子入了后宫,先去金龙后殿看了圣上,一脸黑气还没有散去,人却更憔悴了。
“你们太医院便没有办法?花那么多银子就是养你们这帮废物!”我很生气,忍不住骂道。
太医们的确没有办法,只好垂头被我骂。
事实上,这种毒实在诡异,或许只有派人到它的原产地才能找到解药了。可它的原产地在元毒,派谁去呢?万里遥遥,若是个靠不住的,恐怕一辈子都取不回来。
头一阵晕眩,我出了金龙殿,让人推我去倚翠园。现在内宫中的禁卫都是我的部下,远远看到我的车驾就单膝下跪行军礼,让我看着放心安心顺心……不过也有人为此操碎了心。
“见过明大人。”皇后对我还是惧怕的多,行了大礼,言语中也不敢托大。
“起来吧,你是国母,注重着些身份,有道是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我冷冷道。
陈皇后低头不语。
“你知道何美人的事了?”我问她。
“略有耳闻。”皇后强作镇定,我却看到她的手克制不住地再颤抖。
“别怕,我只是给你的机会,当太子的母亲。”
“啊?”
“幼年丧亲,中年丧偶,晚年丧子乃是人生三大悲事,我不忍见太子年幼便真成孤家,所以要你冒充太子的生母。”
“可是……”
“我自然会去做得滴水不漏,你好自为之便是了。”我仔细看了看陈皇后,不论身段还是相貌还真和何美人有六分相似。不过我也有些心虚,大概因为青春年少的时候在黑狱渡过,女子见得太少,我总是觉得女人都很像……偶尔章仪换穿了芸儿的衣裙,我这个做夫君的都会认错……
“宫中从未有过何美人,太子就是你的长子,你可记得了。”
陈皇后眼中闪烁着迷茫和混乱,还有恐惧,不过她还是答应了。我不知道她有什么资本不答应,这是我意料之中的。
“不过……”我又道,“太子弱冠之后,你便离开京城。”
“去哪里?”
“清泉宫,那里是太妃们养老的地方,你虽是皇后,但是你做了什么也该自己心中有数。”我说。
陈皇后过了半晌,道:“多谢明大人。”
我让人去接了太子过来,太子果然不认识自己的母亲了,羞怯地躲我身后。
“我的驹儿都长这么大了,来,让娘看看。”陈皇后眼中居然真的涌出泪珠,让我心头发冷,真不知道女人还有这说哭便哭的本事。
太子缓缓往前走去。
“娘都不认识驹儿了,驹儿可乖么?”陈皇后搂着太子,哭得真切。
我知道不该继续留着,悄悄退了出去,等在庭前。
七月将过,日头正热,我停在树下发呆,刚才那一幕让我想起了娘。或许陈皇后的眼泪只是为了自己流的,却真真切切让我想起了喜欢暗自流泪的娘……
第四章 乱起
过了很久,太子拿着一把点心,跑了出来,还很高兴地将糕点与我分享。我想起陈皇后毒害圣上的前事,不敢往嘴里放,只是收了起来。太子已经在里面洗过了脸,红通通的眼睛告诉我他刚才哭过,现在却是喜笑颜开。我送走太子之后就没再进去,皇后也没有出来,或许不见胜过见面尴尬。
回到家里时间还早,换了套衣衫,和章仪芸儿聊了些便去赴宴了。
大概也是下午太子的事导致我心情不佳,又没见怡莉丝,所以有些郁闷。房志龄倒也只是关心歌舞,没怎么谈政事。其实,谈些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坐下来谈这个事实。今日我和房志龄的无聊一叙,或许半夜便能传到冯霂耳朵里。
政治就是如此微妙。
“夫君今日一天都没精神呢。”芸儿帮我更了衣,在我身边躺下。
我叹了口气,把今日宫中事告诉了芸儿。
“其实,奴家说了夫君可不准生气。”
“为夫何时生过芸儿的气?”
“夫君,唉,这……芸儿也不知如何开口,只不过若是圣上多关心些皇后,想来皇后也不会做出这等傻事了……”
“哦?”
“李永平那厮,不过就是嘴上会说,皇后一人独守空闺寂寞难耐才给他钻了空子。”
“嗯。”
“所以说,虽然皇后不守妇道是真,可也不能全怪她一人啊。”
“那若是我领兵出征,不能照顾你和仪儿,你们也会红杏出墙?”
“哎呀!夫君说什么呢!”芸儿大嗔,“怎么一样嘛!说好不生气的……”
我听出芸儿声音里有些哭腔,连忙逗她:“玩笑罢了,不要小心眼嘛。”
芸儿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章仪沐浴出来,脸上红扑扑的,笑道:“夫君又欺负芸姐姐了?”
“他说他若是领兵出征,我们姐妹便会红杏出墙!”芸儿气鼓鼓道。
“这……哪跟哪啊!”我叫道。
章仪大笑,扑到我身上:“那还能轻饶了他?姐姐,一起治他!”说着,一双小手在哈我的痒。
我的身体真是不好,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再用力呼吸时居然带出一口血……
真是乐极生悲,芸儿和章仪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是呆呆看着我。
就着灯光看了看,血里略带黑色,想来是肺里的淤血,吐出来也不是坏事。不过再看仪儿和芸儿,两人已经脸色苍白。
“来人啊!去叫医士来!”章仪大声叫着,披衣起身。
芸儿也高声叫道:“去打水来啊,来人!”
万幸不是独身时的家境,否则两位娇妻最多叫来两个老头……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丝,道:“不过就是吐了口血,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吧。”
两人瞪了我一眼,还是招来了一个营的人,我真是不知道,家里居然有这么多,如果这些人都是我付工钱,那我的俸禄……
芸儿帮我洗了脸,一脸焦急之色。
“芸儿,跟你说件事。”我压低声音,尽量不让旁人听到。
芸儿神色更加焦虑,眼圈都开始泛红了,柔声道:“你不会有事的,别瞎想。”
“不是瞎想,我说真的……”
“别说了!夫君不会有事的。”芸儿眼泪掉了下来。
我接过芸儿手里的方巾,帮她擦着眼泪,也不敢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芸儿终于忍住哭,抽泣着问我道:“你好些了吗?”
我连忙点头,正要说话,章仪带着大夫进来了。那个大夫我倒是不认识,只是他能来这么快让我感觉有趣,尤其是他眼角还带着睡意。
“医者不自医,明相虽是行家,老朽还是献丑了。”那大夫说着,把手指放在我手腕上。
他把脉的时候我不能说话,等他转身去写药方的时候,我才笑道:“劳烦先生了,还害先生来得这么急。”
“明相客气。”他皱着眉头,回了一句,又凝神想着处方。
“还好黄大夫住得近,若是来迟些……”章仪的声音里也有种怪味道,又对黄大夫道:“大夫,他的身体……”
“哦,明相似乎肺经受损严重,不知是怎么落下的病根?”
章仪芸儿不知道,盯着我看。
“哦,大概是当年出征西域的时候落下的伤吧。”我努力回忆着。
“难怪,当日你从黑狱出来也吐了血……真是的也不知道自己治一下?”章仪佯怒道。
“当时身体虚当然经不起你的捶打。”我想起当日自己遭到的“蹂躏”,又问道:“不过黄先生,我这咯血的毛病倒也奇怪,大悲大怒倒没吐出来过,往往有喜事的时候经不起了。”
“哦,这也是老夫不明所以的,以明相的脉象,并看不出什么异状,怎会莫名其妙就咯血呢?”黄大夫放下笔,将药方递给我。
我看了一眼,还是一些顺气润肺的常药,并无新意。再看一旁帐房先生递上的诊金,心中一痛,差点又吐了口血出来,硬生生忍住了。
等该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两女送我上床,我一把拉住芸儿,道:“那个……我还是得说一下……”
“夫君,你就不要瞎想了。”芸儿再次打断我,替我盖上被子。
“我不能不跟你说一下……”
“我不要听!不要听!”芸儿捂住耳朵,不住摇头。
“唉,”我叹了口气,拉住仪儿,道:“那就跟你说吧。”
章仪到底比芸儿坚强许多,哽咽问道:“夫君想说什么?”
“我们家里怎么有这么多人?那要花多少银子?”我问她。
章仪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没有说话。芸儿放开捂住耳朵的手,反问我:“夫君就是要说这个?”
我点了点头。
“夫君……你吐血之后想的就是这个?”芸儿问我。
“我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有这么多人呢?当年住谪仙胡同的时候,家里不过四个家人,去了北疆我们也不过五个差役,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人出现呢?你们还遮遮掩掩不让我知道,唉,太不应该了。哦,还有,那个大夫什么来路?就这么一会会,什么都没说,开的方子也不见得比我开的高明,为什么要给他十两银子!”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凝固了,我有些担心自己的语气太重……勉强挤出个微笑道:“算了,以后不要这么奢靡,人遣散些也就是了,那种野郎中也不能惯他毛病,哪有这么容易就得十两银子的?普通人家……”
“夫君……刚才那位是太医院的黄大夫,不是野郎中。”芸儿瞪大了眼睛,道。
“要不是他住我们家后面,还没办法这么快请来呢,你倒好意思嫌人家的诊金贵。”章仪缓了口气,“还有,我们姐妹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封号的,怎么可能家里连个下人都不养?你怕人多吵闹,我们都已经让下人们不要在你面前晃,打扫都在你出去的时候,你今天倒是烦起来了?再说北疆,那是迫不得已,你倒真安心看我们姐妹两个操劳?”
“那个……我的俸禄……大概……”我见章仪一脸凶相,有些胆怯,结巴道。
“你以为你当了宰相就有多少俸禄?你在高济打仗的几年,一纹钱都没有存下,后来北疆总算存了些,给人家抄了一次就什么都没了,到现在都不见发还回来!”
“那个……不是你说加起来连五两银子都不到,去讨回来白的丢人现眼……”
“是呀!你也知道啊,你那点薪俸连付我们家厨子的工钱都不够!”
“那他们……”
“自然都是我娘送来的!哼!”
我对家事一点概念都不懂,只好点头受教。
“算了,仪妹,夫君也是不懂事,不要那么大火气嘛。”芸儿在一旁劝道。
我觉得背脊有些凉飕飕的,咽了口唾沫,道:“是,为夫错了,不要那么大火气嘛。”
“呜,你好端端的吐了血出来也便罢了,全家人都为你操心的时候你倒好,还不领情,还说出那些刻薄话气我们姐妹。”章仪也是说哭便哭,眼泪应声而落。
我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细汗……那些话,算是刻薄吗?
芸儿一个劲地安慰章仪,我被晾在一边,似乎犯了大错。
当夜,没人说话。
次日早上起来,两人还是继续给我脸色看,我只好闷闷不乐地去上朝了。
到了朝房,大臣们也来得差不多了,相互打了打招呼,时辰也要到了。
钟声还没有响起,外面倒是起了一阵喧哗。我以为是冯房二相中的一位到了,若是冯霂,还不知他要是问起昨日我和房志龄的酒会该如何答他呢。
进来的人让我大吃一惊……
是韦白。
“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笑着问韦白,“就算知道自己入了阁,这么快也有些过了吧,不怕颠坏了嫂子和侄子侄女?”
韦白一拜到地,道:“明相莫非不知道?陈和造反了。”
“哈哈,晚上来家里喝酒吧。”
“陈和造反了。”韦白似乎很失望没能骗到我,又低声说了一遍。
我刚想大笑,却不得不硬生生停住:“没开玩笑?”
“我大半夜逃出来,你说我像是开玩笑吗?明大人……”我看韦白简直都要瘫倒的模样,的确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老头逃得快也就罢了,还敢起兵?哈,哈。”我干笑的时候,正殿上上朝的钟声也响起了。
“有把握吗?他们可是有十三万大军啊!”
“哈,哈,哈,不过十三万……”
“你的声音怎么越说越轻……”
“……上朝了。”
今天冯霂和房志龄都告了病假,两人居然连生病都那么有默契。
所以,今日无事,退朝。
“干吗不报陈和造反的事?”韦白问我。
“韦学士,你是金龙阁阁员,又不是探马,急什么?”我笑道。
“那不是会坐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