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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下是白身。”青年骑士仍旧没有下马,只在马上郑重的一抱拳行了一记军礼,“末下正在巡哨当值,上将军请恕末下不能下马全礼!”
“真气死我了,竟然如此无礼!”姚古恨得牙痒痒的直笑,“你要是我麾下的军卒,今天就剥了你的皮!”
“别吓唬他、别吓唬他!”楚天涯却是呵呵直笑的招拦姚古,心里真乐了。
像姚古所说的那种军卒,见了长官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甚至吓得屁滚尿流的,大宋的官军里一抓一片,楚天涯还真是不稀罕。眼前这个自称是“白身”的骑兵小卒,见了大将仍旧不卑不亢以职责为重,多么“非主流”、多么好的兵啊!
他不是姚古的菜,却恰好是楚天涯的菜!
青年骑士自然不傻,眼前这群人他刚看到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现在楚天涯亮出了官印,姚古还口口声声的说“你要是我麾下的军卒”之类,就已然可以判断眼前这些人,都是军队里的高官大将。
“上将军请恕罪,末下职责所在,必须知道上将军来此何干?”饶是如此,青年骑士仍旧骑在马上没有下来,只是抱拳道,“此处乃是军机禁地,就算是上将军擅自进来了,也得有个由头说法。不然,末下仍会执行驱逐或是逮捕!”
姚古就差当场吐血而亡了。
楚天涯乐得哈哈直笑,“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一个上将军都把官印给你看了,知道你的名字不过份吧?”
青年骑士抱了一下拳,平静的道:“末下张宪,现居白身。”
“张宪?”楚天涯心中一亮:难不成是那个追随岳飞的张宪?
“是。”张宪肯定的答了一声。
楚天涯笑眯眯的看着他,“那你认识一个叫——岳飞的人吗?”
张宪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上将军认识我家岳大哥?”
“哈哈!”楚天涯拍掌大笑,“好,好极了——走吧走吧,我跟你们走!”
这下换作张宪愣了,“上将军想去哪里?”
“你从哪里来的,我就去哪里。”楚天涯还挥着手招呼人牵马来,“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张宪等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姚古的脸上也是满副茫然,苦笑不迭。
“上将军,你这是要……”张宪不能不问。
楚天涯已经骑上了马,笑容可掬的道:“赶巧了,我正是要去相州军队里办点事。”
张宪郑重一抱拳,“既然如此,末下必须看到上将军的差谴文书,否则上将军不能随意去相州!”
“为什么不能去啊?”楚天涯就笑,“相州是我大宋的州县,平民百姓尚且可以自由出入,我一个上将军怎么就不能去了?”
“正因为上将军身份特殊,又要造访军队,所以末下必须查看清楚。否则,末下不敢引路,只好护送上将军原路返回!”张宪坚持。
楚天涯心里清楚,官家派康王在此屯兵,那是军事机密,不能怪张宪这么小题大做。
姚古把牙齿咬得骨骨作响,都要拔刀上前来宰人了。
“差谴文书就真的没有。”楚天涯耐心的对张宪说道,“事关军国机密,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我只能直接跟康王殿下说。”
一听到“康王”二字,张宪的脸色终于就变了,变得肃然起敬。
既然眼前的这位“上将军”知道康王在这里、还是专程来会康王的,那就多半是朝廷派出的“军机要员”,前来洽谈军国大事的。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卒可以过问的了。
“上将军,请——”张宪马上让开了道,并让数十名骑兵摆开了阵势在前开道,左右护卫。
楚天涯笑着点头,策马走到张宪身边,“你刚才说,岳飞是你大哥?”
“回上将军话,是。”张宪抱拳回话,一板一眼不卑不亢,“我们是同一都部的骑兵,岳大哥是我们本都的骑兵军使。”
楚天涯微笑的点头,“能叫岳飞来跟我见一面么?”
张宪眨了眨眼睛,“军营法令森严,没人可以私自外出。请上将军谅解!”
“这我懂。”楚天涯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告诉我,岳飞现在在哪里?”
“军事机密,请上将军谅解!”
楚天涯哭笑不得,“好吧,我不跟你说了——我会见到他的!”
张宪满腹狐疑的斜瞟着楚天涯,心里直纳闷:岳大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年轻的‘上将军’故友,都未曾跟我们兄弟提过?
第234章 不配
张宪将楚天涯等人领到了一处山坳前停住,这时正当黎明,可见度很低。张宪叫随行的骑士“陪同”楚天涯等人在此等候,自己带着楚天涯的名贴与姚古的亲笔书信,拐进了一道山道去请示了。
楚天涯与姚古都是带兵的人,将这处地形四下一观望就得出了结论:这山坳里的确适合隐蔽屯兵!
看来,康王赵构在河北屯兵的事情,的确是进行得很谨慎。他们的兵马没有驻扎在相州的州城里,而是选择了某个不起眼的荒郊僻野。这让他们再度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等候消息的时候,姚古就对楚天涯说,相州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恰好夹在真定、河间与中山之间。
这三个军镇,从大宋开国之日起就是“河北铁三角”,是大宋对北方最重要的军事防线,被称为“国之长城”,大宋一直认为“无三镇则无法立国”。
三个军镇被称为“长城”,这其实很有讽刺的味道,因为握在中原手中若百年、一直用来抵御北方胡骑的真正的长城,从大宋开国之日起就不属于中原了。没了长城,没了河北幽燕及燕云这些地貌复杂、山地众多的地域做为军事防线与缓冲地带,大宋从开国之日起就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于是自宋朝开国以来,历经一百多年的经营,修城池、挖沟河、筑军堡,还把许多河流串起来筑了一条长达九百多里的河沟,做为抵御北方骑兵的天然屏塞。这让真定、河间与中山这三座互为犄角的军事堡垒城市,像三根钉子牢牢地钉在河北中部,朝廷一直派遣禁军重兵负责把守,每年耗费的军费不计其数。
大宋的军费开支,也一直高居各项开支之首,几乎都快要把大宋这个富饶无比的王朝的经济给压垮了。
但是,最有大宋特色的事情就是——投入不等于产出。
去年,完颜宗望从幽州出发,仅凭数万兵马一场奔袭千里的闪电急袭,像怒箭穿鲁缟一样的先行攻下了童贯花重金买回的燕山府,然后一鼓作气刺破了河北铁三角,又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过了黄河天险,最后兵锋直抵东京城下。还逼得新上任的官家赵桓鉴定了卖国条约,从此大宋经营了百余年的河北铁三角,尽归金国所有。
钉在河北百年有余的铁三角,瞬间成了一个令人耻笑的惊天笑话。光是站在军事的角度上讲,那一场仗完颜宗望的确是打得十分漂亮。他的打法,和若干年后希特勒在欧洲战场上采取的“闪电战”有着惊人的相似——避敌锋芒迂回作战、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从幽州到东京有数千里,完颜宗望把冷兵器时代的骑兵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于河北三镇的主力兵锋,他采取小股部队游斗牵制与局部聚歼的战术,却把自己的主力部队穿过三镇直捣东京,从而取得了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
有多出彩的主角,就有多么出彩的配角。
完颜宗望成就这一番冷兵器战场上的战争奇迹,大宋朝廷的软弱与军队的腐化可是帮了大忙的。别的不说,当时驻守黄河的十余万大军不闻风而逃,完颜宗望想要凭借几艘临时征来的渔船渡过黄河,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是到了他最终兵临城下的时候,各路勤王之师已经陆续杀向了东京,当时大宋完全有能力将完颜宗望聚歼于城下。但新官家赵桓偏就吓破了胆、投降派偏就铁了心要投降讲和,除了海量赔款还把祖宗经营了百年的河北三镇与太原咽喉这两扇大门都送出去了,只为了求得一时的苟安……这已经不是“耻辱”与“无能”可能概括的了。
小小的弹丸相州,就夹在河北三大军镇之间,赤裸裸的直接面对金兵的威胁。
楚天涯感觉,康王赵构带的这一支人马,就像是现代战争中的“特种部队”,直接深入敌后干着九死一生的活儿。虽然赵构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足够让人愤恨,但现在的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值得让人敬佩的勇气的。
说到三镇,姚古也是叹息不已,“失去了河北三镇这个重要屏障,金国要打我们随时都可以。他们的骑兵朝发夕至就能飞到黄河,根本就是防不胜防。河北三镇哪,一百多年来费了咱们大宋多少钱粮,就这么白白的送出去了……真是令人痛惜!”
“朝廷上的主和派就知道贪生怕死苟且偷安,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们干出这等亡国之举。割让河北三镇,这和当年石敬塘送给契丹人燕云十六州有什么区别?——呸,卖国贼!”楚天涯冷笑的直言道,他才不怕得罪朝廷上的高官,什么话也都说得出来。
姚古就叹息不已。这些话他不敢说,但实际上他心里是认同的。
“我听说真定与中山的情况与太原相似,当时他们也抗旨了,守了很长时间。”楚天涯说道,“但他们的运气没有太原好,今年仍是先后陷落了。两城陷落后,中山因为是投降的没有被血洗,但真定被金国血洗了。把守真定的守将是一对父子,好像姓刘。”
“上将军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姚古有点惊讶的点头,“没错,此事姚某也听说了。这对父子是姓刘,父亲叫刘韐,在真定陷落之日已经战死;其子刘子羽,十岁就随父亲一起从军,如今大约三十而立,真是个忠勇兼备的后生,在军事上有奇才。去年金兵南下攻打真定时,守将就是刘子羽,金兵打了数月都没有打下,后来忿然而去。官家因刘子羽作战有功给他升官加爵然后调防到汴河,扼守金兵南下的咽喉。正是趁着刘子羽的调防,金兵再度对真定发动奇袭一鼓夺下城池,刘子羽的父亲刘韐战死疆场。”
“这个刘子羽,不错嘛……”楚天涯若有所思的道,“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听话听音,姚古知道楚天涯又动了爱才的念头,于是笑道:“上将军每到一处,不忘招揽人才——姚某听说,真定陷落后,刘子羽仍然率领旧部游击抗金。然后朝廷与金国议和后,金人送回了刘韐的灵柩。朝廷准许刘子羽送其亡父灵柩回乡丁忧。”
“哎,父仇不共戴天,贼寇犯衅国家正当用人之际,丁什么忧啊!”楚天涯听了心里好不烦闷,“在家守着一座空坟哭哭啼啼的,难道比上阵杀敌报仇血恨更有意义?”
姚古听了一愣一愣的,心说:丁忧乃是人伦之大事,有什么不对的?
主流与非主流的思想,又在发生严重碰撞了。
楚天涯心里就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叫刘子羽的给找出来,给他一支部队,让他痛痛快快的去杀敌报仇才好;姚古却在心里对楚天涯十分质疑,心说要是连守孝丁忧都不干了,那也太过大逆不孝了!
但二人都没有把这些念头说出口,不然对方面子上都会挂不住。
正在这时,山坳里传来一片震响,一队大宋的骑兵飞快的奔了出来。
起初楚天涯等人还以为这对骑兵是出来相迎的,结果他们飞奔而过根本不作片刻停留。楚天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年轻俊朗的骑兵头领从自己身前飞奔而过,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眼光冷峻,如电如芒。
楚天涯心里莫名的一动,高声叫道:“阁下可是姓岳?”
话没喊完,这一队骑兵就飞奔而过了,那个骑兵头领也没有回话。
楚天涯就连忙找来陪他们一起等候的宋兵军士询问,结果军士告诉他说,刚才率领这队骑兵跑出去的,正是骑兵军使岳飞!
楚天涯叫悔不迭——就这么插肩而过了?!
“他们这样着急的跑出去,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吗?”楚天涯问道。
军士就摇头一句也不肯多说,看那表情颇为戒备。
楚天涯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也就不再问了,只在心里叫悔,并回忆着刚才白驹过隙的一瞬间,看到的岳飞的情形。实际上,他也就看到了一个岳飞的侧脸,只能大概判断他长得不难看,而且很年轻。
又过了一会儿,张宪去而复返,带回的消息是——上将军请回吧,康王现在不便见客,他命我等护送上将军原路返回!
楚天涯知道,一但康王见了自己的名贴与书信,多半会是这样的一个答复,于是他也不急。说道:“康王既然不愿意见我,那我也不强求。但这位是康王的故友,是来与康王叙旧的。我自己走,你带他进去见一见康王吧!”
说罢楚天涯就把姚古拉了出来。
张宪板着脸,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康王说了,谁也不见。上将军不要让末下为难——请吧!”
康王赵构这样的一个态度,让楚天涯与姚古都很失望。楚天涯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姚古不死心,上前道:“我与上将军不是一路的。我来找康王,是有私密之事。”
“请吧——”张宪铁着脸,提高了嗓门。
“岂有此理!”姚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