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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情形,楚天涯不请自来强势“霸占”了洛阳,朝廷显然是被迫承认了这个事实,却也没忘了派个“通判”来插一手。这多少体现了官家与朝廷的不甘心与恼羞成怒,同时也是为了争取留住最后一块“遮羞布”。
“官家派来的京兆府通判,还是个大熟人。”六合也笑了,“当年第一次太原之战时,奉命率领王师前来太原援救的许翰。”
“许翰?”楚天涯诧异的扬了扬眉毛,“那年太原之战后,他不是被迫辞职归隐了么,难道又被朝廷启用了?”
“是的。”六合答道,“在满朝文武看来,洛阳定是个凶险是非之地,没人敢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狠歹毒的家伙举荐了刚刚倒了大霉还没死透的许翰,让他来洛阳送死。”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楚某人就真有那么凶残么?”楚天涯笑道,“大宋的州府通判可都不是善茬儿,派到了地方没人敢得罪,从来都是一等一的肥缺。唯独现今的洛阳通判,恐怕的确不是那么好混。不过眼下正是天下携手共同抗金的非常时期,我们总不能把许翰拒之门外……”
看到楚天涯在沉吟思索,六合静默无声的等候他做出决断。
楚天涯思索了片刻,蓦然道,“军师呢?”
六合上前一些小声道:“至从主公派军师前往小苍山之后,他就一直托病不出。如今到了洛阳,军师只是每天在家养病,谁也不见。”
“这只白毛狐狸,还跟我矫情了。”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安排一下,我亲自去白诩家中拜访。”
“是,主公。”
楚天涯想了一想,又道:“叫上郡主和老爷子,跟我同去。”
“是,主公。”
午时过后,楚天涯与萧玲珑、何伯等人,带上了几名青卫与虎贲,往白诩家中而去。
萧玲珑的心情挺复杂,她一直认为,白诩与楚天涯之间出现裂隙,都是由她而起。到现在洛阳正当用人之际,军师白诩却托病不出,她难辞其咎。更何况,白诩还是七星寨的老人,是她的四哥,曾经对她也是多有照顾。如今闹到这般田地,她心中更是自责与失落。
何伯一席话说到了萧玲珑与楚天涯的心坎上,他道:“牙齿尚且咬到舌头,五根手指也不是一般长短,自己人闹点小别扭,再也正常不过。只要彼此坦承磊落,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楚天涯深以为然。在这一次的太原大撤退中,他的确有些地方没有照顾到白诩的感受。但也是迫于大形势的不得已而为之。反过来,当时如果因为一味的牵就白诩而误了大事,才是真的得不偿失。如今再要修补他与白诩之间的关系,也为时不晚。
白诩的家座落在安从坊,与楚天涯的家宅隔洛水而望。一行人来到白府门前,看到大门紧闭也没有一个站哨的军士,门前立了一块木牌子“家主疾恙恕不见客”。
一行人看到这牌子都停住了。楚天涯笑了笑,说道:“白毛狐狸毕竟是读书人,多少有些书生意气。老爷子,有劳你了。”
何伯也不多话,拐杖与单足在地上一点,轻盈如猫的蹿上了墙头,从里面打开了门。
楚天涯等人走进去时,方才看到里面慌张的跑出两名小吏前来应声,是白诩的心腹属下,军机处的帮随。
“拜见主公!”两名小吏迎头就拜,慌张不已,“不知主公大驾光临,属下死罪!”
“免了。”楚天涯淡然道,“军师呢?”
“军师,他……”小吏吱唔道,“军师深染风寒极易传染,至今卧床不便见客。”
“正好,我带来了关中远近闻名的名医,来帮军师治病。”楚天涯道,“朝前引路。”
“呃……这个……是……”小吏一脸的仓皇,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楚天涯等人看到小吏这副神情,都是心照不宣的明白,白诩肯定没大病。
沿着一条林荫小径朝府内走了不到百步,楚天涯就看到白诩迎面小跑而来,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脚下的鞋子也是松垮的笈拉着。跑到楚天涯等人面前,白诩一头拜倒以额碰地的直磕头,“属下不知主公亲临,有失远迎,万请主公恕罪!”
“起来、起来!”楚天涯急忙亲自将白诩扶起,抚着他的手道,“敬谦,至从入洛诸事纷扰,直到今天才来探望于你,还望你不要挂怀。”
“属下岂敢、岂敢!”白诩真有点诚惶诚恐。
虽然白诩心中多少是有点不满,也一直都有傲气,暗暗的笃定这次除非主公亲自屈尊来请我,否则我就一直托病不出了。但毕竟主臣有别,待到楚天涯真的亲自来了,他才发觉自己仿佛是有些矫情过头了。如今正是危急用人之际,他身为晋军的军师、楚天涯的左膀右臂却因为个人意气而撂了挑子,这多少还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再加上今天的这阵势的确是非一般的大,除了主公楚天涯,准主母萧玲珑也来了,老爷子都来了。他白诩要是还不知好歹放下书生臭架子,那就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所以现在,白诩的惶恐不安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来,敬谦,我这里请来了关中有名的神医,给你瞧一瞧病。”楚天涯挥了一下手,一名须发灰白的六旬老者背着药箱上前打拱作揖。
“这……属下岂敢劳烦主公费心。些许小疾,服些汤药不日即可痊愈了。”白诩连忙道。
“无妨,先让神医给你开两副药吧!”楚天涯笑眯眯的道,“这些日子没有你在身边,我就感觉像是残废一般,手脚都不灵便。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那属下……恭敬不如从命了!”白诩只得应诺。再推辞,就真的矫情过头了。
于是医师和白诩一起进了后堂,把脉开药忙活了半晌。楚天涯等人则是在正堂用茶,静心等候。片刻后,白诩整了衣冠来到正堂,五体投地对楚天涯正拜下来,“小生拜谢主公鸿恩,虽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之!”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楚天涯云淡风清的微笑上前将他扶起,“原本敬谦卧病,我本不该因为一些俗务前来叨扰。但是有些事情,如果没有敬谦帮忙斟酌,我还真是难以把握火候。眼下就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问敬谦的意思。”
白诩一听这话,马上就眼睛发亮了。
之所以有脾气而且矫情撂挑子,还不是因为白诩多有在乎?赋闲的这些日子,白诩人是闲下来了,可是心却没有一刻闲淡,无时不刻不在关心洛阳的大小事宜。可是他既然“托病不出”了,就不好再去管东管西,因此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眼下楚天涯可是给了他一个大台阶下,主动向他问计。这样的契机他要是还不抓住,那他就真不是那只白毛狐狸神机军师了。
“请主公示下。”白诩马上道。
“是这样的。”楚天涯微笑道,“朝廷派来使臣,正式册封我与张孝纯为宣抚使与京兆府知府,却又派了一个通判来插一脚。依你之见,我们该要如何安排这个通判?”
白诩一听,心中更加明了,这样小事,主公怎么可能无法定夺?这是主公故意找了个茬子来请他重新出山罢了。
楚天涯这样的做法,也是最大程度的顾及了白诩的颜面,给足了他台阶。白诩心中即是庆幸又是惭愧,连忙道:“小生以为,官家迫不及待的册封主公,是因为东京危急,朝廷急盼主公前去驰援。眼下大宋朝廷无比的重视与仰仗主公,正是主公一飞冲天坐地起价的大好时机。”
“坐地起价?”楚天涯笑了,“依你之见,我得给朝廷开点条件?”
“对。”白诩斩钉截铁的道,“朝廷一向仇视河东义军,把我等视为山贼草寇,却又不得不仰仗我等。时值今日,朝廷册封主公为封疆大吏主理洛阳京兆府的军政大权,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却又派了一个通判来监视,仍是透出一股防范与憎恨的意味。既然事实已经是这样,我等也就不必跟朝廷惺惺作态了,不如索性拿出草寇的姿态跟朝廷谈条件!——救驾可以,得有好处。常言道无利不起早,何况是杀人越货的山贼?”
“哈哈!”楚天涯听了大笑不已。
倒不是因为白诩这番话说得有多露骨有多有趣,而是——白诩真的是站在他楚天涯的角度与立场,来出谋划策了。
白诩的潜台词其实就是,我仍是河东义军的人、仍是主公忠实的属下!
“四哥之语颇为在理。”萧玲珑不失时机的插了一言,“朝廷对我从无恩信,此番火速册封无非是因为东京危机兵临城下。要我十万弟兄替他卖命送死,怎能不给出一点实在的好处?”
“郡主所言极是。”白诩对萧玲珑拱手拜了一拜,面带微笑。
他这个表情和眼神,是人都看得明白,是要与萧玲珑“当众和解”。
“还是四哥高明。”萧玲珑也笑吟吟的回礼。
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那依军师与郡主之见,我该怎么和朝廷谈条件?”
“首先,封王。”白诩毫不犹豫的道,“就连童贯那样的鼠辈,花费无数钱粮买回一个燕京都封了王爵,主公有可不可?”
“说下去。”楚天涯淡然一笑,爵位之类的东西,他真是不在乎。但是,他不在乎并不代表那东西没有用处。相反,在眼下这个战乱之秋人心离丧之时,如果能有名正言顺的王爵,的确是很好办法。就好比当年三国战乱之时汉帝早已是形同虚设,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便就占据了人心与道义的至高点,这就是实在的好处。
能够被官家与朝廷正式封为大宋的异姓王,加上占据西京洛阳这样的“风水宝地”,楚天涯想不一鸣惊人也是难事。
“其二,如果朝廷答应封主公为王,那么官家派来的通判许翰,就不够格。”白诩说道,“少说,也得派个皇子来担任此职,方与主公的身份匹配。”
白诩此言一出,楚天涯眉宇一扬,萧玲珑与何伯等人皆是心头一震——意外!
楚天涯看向白诩,只见他眼中精光奕奕,顿时心中明了!
楚天涯与白诩之间,毕竟是最有默契的一对搭档。不必挑破,楚天涯马上就想明白了白诩的深层用意——眼下东京危机,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个未知。
往乐观处想,如果东京最终守住了,那楚天涯就是护国大功臣,挂印封疆赐王爵,就在情理之中。从此以往,无人敢于小觑楚天涯这个远在西京洛阳、手握重兵功高寰宇的王侯。这远比出将入相,牛瓣了不知道多少倍。
往坏处想,如果东京失守,那么大宋就宣布灭亡了!
大宋的朝廷虽然没了,但亿万的大宋子民与疆土仍在。这个时候,如果楚天涯能够扶植一位大宋的皇子另立朝廷延续宋祚,那岂不就真的天下归心、众望所归了?
说白了,白诩是想楚天涯将来有一天能够成为大宋的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
现在,楚天涯不得不佩服白诩深谋远虑。这一步棋着实高妙精深,就连他楚天涯也是没有想到的!
“还有其三么?”楚天涯深呼吸一口,淡然的问。
“其三,主公既然被封为河南宣抚司宣抚使,除了民生政务之权,还必须拥有统护将帅、督视军旅的兵权。因此,主公必须马上给长安、洛阳及京兆府境内所有州府军镇下发号令,包括西军在内的所有军队指挥权,必须收归主公所有。”白诩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再次着重重复了一句,“包括西军在内!”
西军,大宋天下最有战斗力的一只军队,刚刚在折可求与种师中的率领下,前往东京救驾了!
“很好。很好!!!”楚天涯连赞了两声,心头豁亮拍案而起,“既然朝廷敢封了我这个官,我就敢行使这个权力——刚刚还在和我明争暗斗的西军,现在已经是归属我的麾下!——我马上给折可求与种师中下发军令,他们若是依从,则代表朝廷是真心封我这个官;反之,我就对朝廷不予理会。是这个意思么,敬谦?”
“主公英明,正是此意。”白诩微微一笑,“西军驻守大宋西疆数十年,骄兵悍将无数,战斗力非比寻常。按朝廷本意,肯定是不想将西军划归给主公统领的;但是主公何不佯装糊涂自作主张的把西军划归麾下?——谁叫西军各军在名义上,都是归属于河南宣抚司呢?朝廷与官家眼下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忽略了这个细节。这是天赐的好处,主公岂能坐失?”
“很好。看来你这白毛狐狸就算是病了,也胜得过千军万马,谈笑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尽在掌握。”楚天涯满心舒畅的大吁了一口气,上前来拍白诩的肩膀,“好生养病早日归来。我,怕是一刻也离不得你。”
“主公错爱,小生受宠若惊!”白诩连忙退后三步拱手弯腰的长拜而下,“些许小疾不足挂齿,小生,明日即可前往军机处赴任!”
“萧玲珑!”楚天涯大声唤道。
萧玲珑站了出来抱拳,“属下在!”
楚天涯轻拍白诩的肩膀,微笑道:“命你亲自去给你四哥洒扫军机处衙堂,迎请军师复出上任!”
“属下遵命!!”萧玲珑大声应诺。
白诩惶恐不已经,“主公、郡主……属下岂敢?”
“我令即出,绝不更改。”楚天涯眉眼舒展的对白诩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