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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姑娘昨儿回房时你可跟着?”我问。
小袖儿摇摇头:“姑娘近几日肝火重,昨儿从您这儿回去后就觉得口渴,让小袖儿先去厨房熬酸梅汤,她就自个儿回房了”
“你熬汤用了多长时间?”我又问。
“约、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小袖儿开始抽泣,“待我端了汤去姑娘的房间时便看到呜呜”
“当时周围可还有别人?”我继续追问。
“我我当时慌得脚软,想喊人也喊不出声来后来,恰巧小纨路过,见了这情景方才直着嗓子叫起人来当时除了我二人外,便无其他人了”小袖儿边哭边回想。
唔这些可都是重要信息。
“小袖儿,你不觉得怪么?”我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若是你们姑娘早有寻死的念头,还在乎口渴不口渴么?若她一心寻死,又何必来找我想说一宿的体己话儿?倘若她只是一时想不开,从她回至府中还想喝酸梅汤来看,那时她还未想寻死,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便改变主意了么?她既然想来找我说话儿,必定心中有所犹豫,想听听我的看法,既然心中犹豫,又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下了寻死的决心?”
小袖儿总算不笨,听了我的话后不禁目瞪口呆,颤声道:“岳小姐您是说我家姑娘的的确确是被人杀害的?”
“小袖儿,”我握住她的肩沉声道:“我与明芳情同姐妹,既然她托梦于我,事实又有诸多疑点,我就宁愿相信这其中必有蹊跷。她与你主仆义重,你也不愿让你家姑娘就这么含冤而去罢?”
小袖儿忽然嗵地一声跪下了,哭道:“岳小姐!您要替我家姑娘申冤哪!小袖儿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我连忙扶她起来,替她擦去脸上泪珠儿,轻声道:“能为你家姑娘申冤的不是我,我也不过是一介女子,哪有那番能耐?袖儿,我且问你:你当真为了你家姑娘什么都肯做、什么都不怕么?”
小袖儿用力地点点头。
“那好,”我盯住她,慢慢地道:“你现在便去府衙大堂击鼓鸣冤,咬定你家姑娘是被人害死的,务求让府尹派衙役前往明芳房中查看——房间钥匙在你手上罢?只要现场未被人动过,有经验的衙役必能看出破绽来!只是倘若官府最终仍认定明芳乃自尽身亡的话只怕你要被定罪判刑的,——你可有这胆量?”
小袖儿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目光坚定地道:“我家姑娘待我恩重如山,小袖儿为了替姑娘洗冤甘愿豁出这条贱命来!岳小姐,小袖儿这就去了!”
我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将她揽在怀里,拍拍她瘦弱的后背,道:“袖儿记着:倘若前去查看现场的衙役看不出什么来,你便哭,哭着说要随你家姑娘一起去,然后站上那凳子,做出要悬梁的样子来相信到那时,再笨的衙役也能看出蹊跷来了。”
小袖儿点点头,行了礼,义无反顾地转身出门去了。
目送小袖儿离去,我长长地吁了口气。虽然本质的我与那谢明芳毫无瓜葛,但是既然岳灵歌的肉身使我得以续命,我便该替她尽一尽朋友之义,为冤死的谢明芳讨个公道。机缘巧合让我发现了这事件的漏洞,合该由我揭露这真相,揪出那真凶,权当祭奠谢姑娘的芳魂罢。
当然,义气归义气,行事却不能鲁莽,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将小袖儿推至前台的目的。岳灵歌的为人怎样我并不清楚,目前仅能知道的是她的性格比较内向,内心较为忧郁,这样的女子若强行出头替好友申冤,别人先不说,单那岳清音第一个就会怀疑——何况他已经起疑了。所以为了我衣食无忧的后半生着想我还是不要为个已经死了的人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好了就站在暗处,稍稍的助把力,事情究竟能否成功,只看老天大哥他肯不肯睁眼了。
折腾了一上午,我的肚子早已嗷嗷叫屈,连忙令绿水去厨房催饭,不多时两荤一素便摆上桌来,见是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和玉笋蕨菜,不禁食欲大开,才加了一筷子鱼条,突然被我想到这个这个,如果岳灵歌从来不吃荤,为何我昨天加了那道红焖肘子后绿水青烟几个谁也未曾感到惊讶?且这顿午饭我事先也并没有嘱咐厨房要他们做荤菜,缘何他们就敢自作主张地替我开了荤?
难难难难道说这又是诈!好个岳清音!让我躲过其一未躲过其二,岳灵歌不是素食主义者,岳清音必定是暗暗问过厨房我在养伤那段时间的饮食——因为昏迷了三天,不宜大鱼大肉,是以那段时间我一直都是遵医嘱吃素食的——岳清音察觉出岳灵歌在受伤前后的变化,在确定了养伤期间一直食用素食之后,他便大胆地用“不吃荤食”来试探我上当了,呜呜!
这么一想,那岳清音必定已对我的怀疑更深,他现在之所以没有什么举动,只怕就是在找决定性的证据以证明我非原身。虽然我不惧他验身(这话别扭),但难保他不会又想出许多讨厌的问题来试探我,到时我若回答的正确率不高,他就是再不相信神鬼之谈也得认定我不是岳灵歌了。
唔看来我得早做打算,给自己先铺好后路,免得到时被扫地出门,流浪街头。
“绿水,你去把我所有的首饰取出来放我床上。”我边吃边吩咐道。
吃罢饭,找个借口将几个小丫头打发到房外,我仔细查看床上那几件首饰,一支翡翠簪,一支羊脂白玉簪,一根攒珠金步摇,两枚珍珠制的头花,几对或玉或珠的耳坠子,一副玉钏儿,一对琥珀镯子,一对青玉镯子,一条伽南香木手串,还有一块燕子玉佩。
嗳不得不说,做为一名官家小姐,岳灵歌同学已经简朴得快要让我这个下家发火了。
将这些首饰统统装在首饰盒里放好,才想着四下里搜寻搜寻那位岳灵歌小姐有没有藏着私房钱,便见绿水匆匆跑进来,面带惊慌地道:“小、小姐门、门外有、有几名差爷要见您!”
这个定是为了那谢明芳的事,小袖儿那笨丫头!我就知道她不能委以重任,到头来还是被人追问到了我的身上!唉低调做人何其难啊!
“请他们到前厅,我随后过去。”我道,绿水答应着跑走了。我脱下身上衣服,换上今日赵婶子给我送来的那套新衣,慢慢悠悠地往前厅走。
还没进门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衙役头李佑正当屋站着,见我走来忙跨出门,行礼道:“见过岳小姐,不诚想今日又打搅您了!还望恕罪!”
我还礼,轻声道:“李哥哥不必客气。请问叫小女子来所为何事?”
李佑道:“方才有个小姑娘到府衙击鼓鸣冤,说是她家小姐被人害死了,我家大人升堂后便问她来龙去脉,她说她家小姐昨日下午上吊自尽,今日已经入殓。她觉得小姐死得不寻常,疑心是被人杀害,非要我等前往她府上探查。我家大人便问她:既觉得不寻常,缘何昨日不来报官?那小姑娘只说昨日太过伤悲,未曾多想。大人又问她:既觉不寻常,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寻常?那小姑娘开始只说让大人派人去她府上一查便知,几经追问之下便答不出了。大人正欲依法治她个扰乱公堂、谎报案情之罪,谁想她竟然说说岳小姐你知道所有事情。是以我家大人才令我等前来请岳小姐前往府衙问讯。如此岳小姐,请随同我等即刻前去罢!”
那作死的姓季的!派人去谢府探查一趟又要不了你的命!好端端地将我拉下水,真是讨厌至极!
生气归生气,到底不能和警察叔叔对着干。令绿水青烟备了小轿,跟了李佑一同行往太平府衙。
一入公堂便见小袖儿正跪在地上抹眼泪,那姓季的狗官则坐在几案后眯着眼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我低着头走上前去,道:“小女子岳灵歌叩见大人。”说着便作势欲跪,季狗官忙起身笑道:“岳小姐且莫多礼,立着说话便是。”
“多谢大人。”我不冷不热地道。
“请岳小姐来的原因想必李佑已经说明了,”季狗官笑笑,重新坐下道:“堂下这位姑娘不知岳小姐可认得?”
“回大人的话,认得。她是谢府小姐的贴身丫环,叫小袖儿。”我如实答道。
“小袖儿说,她家小姐死得冤,并非自尽,而乃他杀。不知岳小姐作何想法?”季狗官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身旁的小袖儿也仰起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儿向我望来,眼中尽是希翼。嗳天造孽犹可恕,自造孽不可活啊我是造了哪门子的孽,揽这档子闲事做什么?好好儿的做我的米虫小姐不是挺好的吗?!嗳嗳!沉不住气,修为尚浅、修为尚浅哪!
我抬眼迎上季狗官的眼睛,轻声道:“小女子与谢姑娘一向交好,从未察觉她有过什么轻生的念头。昨日谢姑娘本欲前往敝府与小女子彻夜长谈,因小女子不在府中便折返家中,不一刻便悬梁自尽小女子思来想去,始终无法相信谢姑娘会因一时想不开而自寻短见。还望大人能够前往谢府一查,莫使谢姑娘含冤九泉。”
季狗官笑道:“岳小姐,你可知没有一定的证据便搜查百姓居所,倘若最终查证谢姑娘确为自尽而死,你可是要背负上诬告及骚扰民宅的罪名的,轻则坐监,重则流放本府劝岳小姐再仔细考虑考虑。”
这个这个那我再考虑考虑?
“岳小姐!我家姑娘的冤屈全要靠您了!”小袖儿在旁哭道。
唉罢了罢了,谁叫我自讨苦吃挑起了这个线头呢,如今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大人,小女子考虑好了,”我轻声道,“倘若谢姑娘确为自尽而死,小女子甘愿领罪。”——怎么说岳明皎也是个刑部中大夫,走走后门应该可以给我找个干净向阳的牢房吧?
“唔”季狗官摸着自个儿下巴想了想,笑道:“既然岳小姐这么说,那本府便受理此案。看岳小姐如此笃定此事必有蹊跷,本府不禁也有些好奇了呢是以本府决定亲自前往那谢府一查究竟,以令岳小姐安心。”说着便令左右备轿,从几案后走下堂来,先令小袖儿起身,而后行至我的面前,低声笑道:“还需劳烦岳小姐同本府往谢家走一趟了。”
这狗官好端端地又拉上我不晓得那些尚蒙在鼓里的谢家人心里头要怎么骂我多事呢
“旦凭大人吩咐。”我恭顺地行个礼,轻移碎步地跟着他迈出堂去。
现场·漏洞
还算那季狗官有些眼色,让衙役也替我准备了一顶小轿,不多时便行至谢府门外。谢家衣坊的谢东家及其妻赵婶子,连同谢明芳的丈夫李盼先得了消息,齐齐在府外候着,见了季狗官忙跪下行礼,谢东家惶惑道:“小民等不知知府大人驾临,未曾准备,望请恕罪!”
季狗官一抬手,示意下跪众人起身,而后道:“本府来意想必先行衙役已经通知谢东家你了,如此,劳烦谢东家为本府带路罢。”
要说这季狗官唯一不令我那么讨厌的地方也就是这点了,处理事情单刀直入,进入状态很快,勉强使他在我心中的形象维持在陌生人一栏里,若不是这一点,他早就被我拉进黑名单那栏了。
谢东家是个老实人,自己本就没做什么坏事,不晓得为啥就吓得哆里哆嗦的,被李盼扶着在前面替我们引路,我看见赵婶子用惊愕的目光望着我和我身后的小袖儿,便装着未曾发觉,仍迈着小碎步跟在狗官身后进门去了。
一路直奔谢明芳的卧房,门前拴了把锁,小袖儿紧跑两步上前将锁打开,好在屋内一切都原封未动,仍保持着谢明芳悬梁的现场。
季狗官迈进屋中,先是四下打量了打量,然后才抬起狗头去瞅梁上拴着的那根绳子,瞅着瞅着忽然“哦”了一声,一掀大红袍摆,迈腿就要往那凳子上踩,慌得谢家人及众衙役齐齐叫着“大人!”一拥而上想要扶那狗官,被狗官一摆狗爪制止,狗腿儿一捣腾就蹿了上去,那绳儿正垂在他脖间,静静地昭示着昨日此时曾发生在它身上的悲戚事件。
季狗官穿过绳圈儿居高临下的望向我,道:“谢姑娘身量有多高?”
算你狗眼精明。我仰脸儿答道:“同小女子差不多。”虽然我没有见过谢明芳,但比过她那套衣服后,可以推测出她的身高当与我相差无几。
狗官点点头,忽然挑起他那两道不检点的眉毛,望着我笑了起来,我直觉地认为他这笑似乎与本案没什么关系,正待细究,却见他摸摸鼻子将那笑容掩饰过去,恢复了那张假正经的狗脸,目光扫向其余众人,最终望定谢家岳婿三人,淡淡道:“你们哪一位能告诉本府,谢姑娘她是如何将自己的脖子套进这个悬于她头顶之上的绳圈内的?”说着从凳子上下来,立在了我的身边。
不得不承认这位狗官同学发育得确实不错,高高个子,虽不是虎背熊腰却也身板儿结实,即便我努力让自己亭亭玉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