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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姻缘、财运如何,生了疑难杂症也没有人帮他们医治了。我问道,难道她就是吐瓦族的末代萨满吗?马格沙耸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也许吧,目前没有听说哪个年轻子弟可以通神,接下萨满的棒子。但是,萨满代有传承,而且常常出自相同的家庭,这一代没有,说不定隔一代还是会有萨满巫师诞生。只要有天赋,迟早会显露出来,不分男女,都有可能拥有萨满法力,性别不是问题。
我们在德森格尔听到的消息并不正确,珊嘉老婆婆并没有跟家人搬到山上去。她实在老得没有体力长途跋涉,也熬不过山上的苦日子,她通常就在德森格尔城郊过冬。在我们离开前,我问马格沙这个地方为什么叫“梦幻谷”。他说,有时朝谷底看去,会觉得波涛汹涌,宛若湖水奔腾,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他回答我的语气也是异常平静。
我们谢过马格沙,又回到斜坡。几个孩子从哈萨克人的穹庐里奔了过来,拦住我们的去路。问我们能不能停留一会儿。他们的父母从来没有看过西方人,想知道我们长什么样子。一伙哈萨克人涌了过来,围着吉普车,朝着我们打量。“大夫”禁不住咯咯笑起来:“他们非常失望,说你们跟俄国老毛子没两样。”
第三部分末代萨满
在成吉思汗的那个时代,萨满巫师权势熏天,颐指气使,拥有绝高的权威。除了充做蒙古凡人与统治穹苍的九十九种神灵之间的媒介外,也是先知,在政治上也有一定的发言权。当时最有野心的巫师首领叫阔阔出,竟然握有可以跟成吉思汗分庭抗礼的政治实力,让成吉思汗都忌惮三分,安排下一条毒计整治他。成吉思汗叫他最有力气的弟弟斡惕赤斤去跟阔阔出摔跤,预先在帐棚外面埋伏了三个大力士。没一下子,阔阔出的腰就被折断了。成吉思汗命人在尸身上搭起一个蒙古包,门栓拴好,派人护卫住。根据《蒙古秘史》的记载,过了三个晚上,蒙古包的门依旧关得好好的,但是,天窗洞开,尸身不见了,据说,萨满巫师就算死了,还是有上达天庭的法力,可以直升九十九重天,与神灵接通。
看到萨满巫师这段纷扰的历史,不禁有些担心:我一心一意想见识萨满巫师,真有必要吗?也许萨满巫师只会装神弄鬼,让我空欢喜一场。在现代的蒙古想找通灵的萨满巫师,大概是天真了点。我实在该把萨满教的种种传说抛在脑后,因为我知道,就算真的找到萨满巫师,我也很难摆脱怀疑的想法。
跟珊嘉的第一次接触更加深了我的疑忌。我们出了德森格尔之后,没多久就来到城外一个小小的部落,四顶帐棚看起来都脏兮兮的。我们找到了要找的帐棚,应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穿得一身笔挺的西装,他向我们道歉,说珊嘉病得太厉害了,没法见我们。那天早上,她前后接见了几批上门的访客,全都是找她算命作法,累得慌,早就睡着了。“珊嘉是我祖母。”那个年轻人很坦白地对我说,“她喝得酩酊大醉。每个上门的人都带了她最喜欢的奶酒,送给她做礼物,我奶奶来者不拒,喝了个精光,一天她就喝了两公升。喝酒让她容易通灵,可是喝了之后,要一整天才能恢复过来。你们明天再过来比较好。我会先跟她说好,让她事前先准备准备。”
我知道我这种说法有点诡异,但是,珊嘉的工作就是要趁点酒兴,才能够挥洒自如。历史上的萨满巫师都有些癫痫症之类的疾病在身,要不就得靠兴奋剂,才能让自己变得恍惚,借以与上天神灵沟通。他们会吃些能引起幻觉的植物、吸些烟草、让自己暴露在严寒与酷热的气候里、让自己饿上个几天,或是喝得烂醉,好执行他们的工作。他们也会一个劲儿地吟唱咒文,不断使用手鼓与摇铃,自我催眠。
第二天早晨,我们又回去帐棚找珊嘉。我们知道她很老了,而且动不动就喝得烂醉如泥,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该期盼她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我们去拜望珊嘉的那一天,天气一如往常,碧空如洗,还隐隐泛些苍白,远远的地平线上微微起伏着山棱,十分遥远隐约。她住的地方也是普通得紧。这里距离城边大概有一英里远,毡帐扎在山坡边,地势虽然不高,俯视小城德森格尔却也绰绰有余。溪流流经大树底下的灌木丛,跟先前光秃秃、灰蒙蒙的地段相比,这里竟绿得有些幽暗深邃。小帐棚后面有个小小的羊栏,只看到一个容貌平常的妇人,穿着紫色的蒙古长袍,伏在地上,死命地擦洗一个满是烟灰的黝黑大碗。除了她就没看见人影了。我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心里直在琢磨:她就是名震边城的萨满巫师吗?想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她的年纪看起来并不顶老,模样更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蹲在地上做家事,看不出半点神力。她冲着我们笑了笑,露出一张没有牙齿的干瘪嘴巴,然后站起身来,跛着脚,走进一个脏兮兮的帐棚。
第三部分末代萨满
在成吉思汗的那个时代,萨满巫师权势熏天,颐指气使,拥有绝高的权威。除了充做蒙古凡人与统治穹苍的九十九种神灵之间的媒介外,也是先知,在政治上也有一定的发言权。当时最有野心的巫师首领叫阔阔出,竟然握有可以跟成吉思汗分庭抗礼的政治实力,让成吉思汗都忌惮三分,安排下一条毒计整治他。成吉思汗叫他最有力气的弟弟斡惕赤斤去跟阔阔出摔跤,预先在帐棚外面埋伏了三个大力士。没一下子,阔阔出的腰就被折断了。成吉思汗命人在尸身上搭起一个蒙古包,门栓拴好,派人护卫住。根据《蒙古秘史》的记载,过了三个晚上,蒙古包的门依旧关得好好的,但是,天窗洞开,尸身不见了,据说,萨满巫师就算死了,还是有上达天庭的法力,可以直升九十九重天,与神灵接通。
看到萨满巫师这段纷扰的历史,不禁有些担心:我一心一意想见识萨满巫师,真有必要吗?也许萨满巫师只会装神弄鬼,让我空欢喜一场。在现代的蒙古想找通灵的萨满巫师,大概是天真了点。我实在该把萨满教的种种传说抛在脑后,因为我知道,就算真的找到萨满巫师,我也很难摆脱怀疑的想法。
跟珊嘉的第一次接触更加深了我的疑忌。我们出了德森格尔之后,没多久就来到城外一个小小的部落,四顶帐棚看起来都脏兮兮的。我们找到了要找的帐棚,应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穿得一身笔挺的西装,他向我们道歉,说珊嘉病得太厉害了,没法见我们。那天早上,她前后接见了几批上门的访客,全都是找她算命作法,累得慌,早就睡着了。“珊嘉是我祖母。”那个年轻人很坦白地对我说,“她喝得酩酊大醉。每个上门的人都带了她最喜欢的奶酒,送给她做礼物,我奶奶来者不拒,喝了个精光,一天她就喝了两公升。喝酒让她容易通灵,可是喝了之后,要一整天才能恢复过来。你们明天再过来比较好。我会先跟她说好,让她事前先准备准备。”
我知道我这种说法有点诡异,但是,珊嘉的工作就是要趁点酒兴,才能够挥洒自如。历史上的萨满巫师都有些癫痫症之类的疾病在身,要不就得靠兴奋剂,才能让自己变得恍惚,借以与上天神灵沟通。他们会吃些能引起幻觉的植物、吸些烟草、让自己暴露在严寒与酷热的气候里、让自己饿上个几天,或是喝得烂醉,好执行他们的工作。他们也会一个劲儿地吟唱咒文,不断使用手鼓与摇铃,自我催眠。
第二天早晨,我们又回去帐棚找珊嘉。我们知道她很老了,而且动不动就喝得烂醉如泥,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该期盼她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我们去拜望珊嘉的那一天,天气一如往常,碧空如洗,还隐隐泛些苍白,远远的地平线上微微起伏着山棱,十分遥远隐约。她住的地方也是普通得紧。这里距离城边大概有一英里远,毡帐扎在山坡边,地势虽然不高,俯视小城德森格尔却也绰绰有余。溪流流经大树底下的灌木丛,跟先前光秃秃、灰蒙蒙的地段相比,这里竟绿得有些幽暗深邃。小帐棚后面有个小小的羊栏,只看到一个容貌平常的妇人,穿着紫色的蒙古长袍,伏在地上,死命地擦洗一个满是烟灰的黝黑大碗。除了她就没看见人影了。我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心里直在琢磨:她就是名震边城的萨满巫师吗?想了一会儿,也就放弃了。她的年纪看起来并不顶老,模样更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蹲在地上做家事,看不出半点神力。她冲着我们笑了笑,露出一张没有牙齿的干瘪嘴巴,然后站起身来,跛着脚,走进一个脏兮兮的帐棚。
第三部分老婆婆的魔法(1)
“大夫”找到她的孙子,他已经换上一身鲜艳的吐瓦族传统服饰,原来他是一个高中语言教师,专门教授俄语与吐瓦语。他说,如果我们想访问他的祖母,他很乐意充当翻译,因为他祖母只会说吐瓦语,连蒙语、哈萨克语都不会说。有他帮忙真是太好了,他受过很好的教育,而我一直担心我跟珊嘉的访问会困扰在翻译问题上面,杂七杂八地夹缠不清。我当然不敢期望这次访问一切正常,平淡无奇,但她如果要装神弄鬼,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知道珊嘉是个萨满巫师,我们只是过来看看她,就这么简单。
我终究不免迟疑。这个老妇人可能受到她家人的支配,我该怎么问问题,真是煞费心思,也担心我的好奇会变成一种冒犯:如果我一再挑战她、质疑她,说不定还会引起冲突。但是,当我感觉到这家人对这个老奶奶亲切的爱意与自豪以后,疑虑也就渐渐消失了。我承认我有点失望,原本期望访问是在气氛诡谲阴暗的蒙古包里进行,要有点神秘感,最好是缩在帐棚的一个角落,但是,珊嘉的那个大家庭却从不同的蒙古包里窜出来:有她满腹心事、终身操劳的女儿,一对外甥和一大群咯咯直笑的小朋友。他们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吐瓦族的传统服饰,仿佛过节一样,一点也不嫌麻烦。虽然看起来有些别扭,但显然很高兴我们大老远地来拜访他们。他们簇拥在我们身边,陪我们去找他们的魔法阿妈。我们全挤进小小的帐棚里,发现珊嘉果然是那个在外面刷碗的老妇人。珊嘉坐在床边,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从神情判断,她盼我们来已经好一阵子了。孩子们一个个地钻进来,挤在帐棚的边缘,围成一个圈子,一脸好奇地看着我们,好像我们两个肤色泛白的外国人,比他们的阿妈更有魔力。
虽然她今年还没有满八十六岁,但珊嘉看起来够老了。她的腰已经直不起来,脸上尽是岁月镂蚀的痕迹,嘴张得开开的,只有上颚的右方还剩下一颗牙齿,看起来还真像童话书里巫婆的尖牙。廉价的衣橱旁边放了一大堆奶酒瓶子,看来她的酒瘾还真不小。她的眼角边尽是黄黄稠稠的分泌物,手里握着个蓝色的棉布袋,从里面掏出鼻烟,两只手使劲捏碎时,还不住在发抖。我现在才弄明白,她的家人说,会让她准备好等我们来的意思,就是不让她喝酒,早点让她从宿醉中醒过来。珊嘉聋得厉害,她的孙子坐在地上,靠在她的膝边,拉高嗓门,重复我们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作假搞鬼,好像不怎么容易,当珊嘉开口说话,带着嘲弄近乎好笑的态度问候我时,我的焦虑一点一滴地没了。
为了让她不那么紧张,我从她的家人谈起。她与所有的老阿妈没有不同,讲起自己的子孙,话匣子就打开了,跟我说起他们的成长历程、他们的成就。她这辈子总共生了十五个孩子,领养了十六个;这么多的孩子里面,只有两个是男的,现在还活着的,也只剩下七个。她最得意的是其中一个当选过议员,进过蒙古的国会——呼拉尔(Hural);另外一个当选过劳工英雄。坦白说,听到一个秉承中古巫术遗传的老太太,兴致勃勃地跟你说,她孩子对现代共产主义有什么贡献,实在有些诡异(这么说已经很保留了)。我的惊讶还不止于此,我问起她孙子、玄孙的数目,“至少有六七十个吧,”她使劲儿地眨眨眼,“我可弄不清楚。”
慢慢地,我把话题带到她的童年。我问她,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异于常人,身体里蕴藏了萨满的精灵力量?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一般来说,要成为萨满巫师,必须经过一定的训练,通常是由年长的巫师发掘天赋异秉的徒弟,引导他、激发他潜在的力量。
她还能说出她师傅的名字,他们叫山格烈和马格奈,就是这两个人引导她承接萨满传统,一步步地引她入门。她的父亲德尔扎也是萨满巫师,但是自己并没有插手教导。她神奇的力量或许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