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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倘别国勾动干戈,非同小可。况父王新登宝位,四海未平,外镇诸侯,亦观望不臣,畜心谋反。更有南唐李璟,不
奉正朔;塞北契丹,连次侵犯;且晋阳刘崇,僭号称尊,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声言要与汉主报仇,不时骚扰。似此兵
连祸结,觊觎神京,父王驾下又无良将,正宜搜罗贤杰,以备御寇之用。今赵匡胤博览兵书,精通韬略,有斩将夺旗之
勇,运筹决胜之谋,求之当世,恐尤其二。父王岂可因虚浮之事,而必欲斩他!况臣儿闻齐桓公忘射钩之耻,亲释管仲
于堂阜,用之为相,卒兴齐国;雍齿数窘辱汉帝,后仍赐爵,以致贤才广进于朝。彼实有其罪,尚能释怨,以为国家;
父王何以独不忘情于匡胤乎?望父王开天地之恩,即使匡胤实有其罪,但以社稷为重,而矜赦之,则彼必尽心报国,戮
力皇家,亦如管仲之功矣。“柴荣如此百般苦奏,周主只是不听,反而面颜微怒,心下甚嗔,道:”朕与汝有父子之情,
那红面贼暗箭伤朕,汝该与父报仇,方见为子之道;因甚反与他求赦,烦舌多言,专心向外,汝何意耶?“柴荣复奏道
:”臣儿岂有外向之心?惟见赵匡胤乃是当今英杰,举世无双,欲望父王留下,扶助江山,保安社稷。故此不避嫌疑,
恳求父王赦免,责其报效。望父王赦了罢。“周主道:”王儿不必苦奏。朕朝中良将不少,强兵甚多,何惧四方寇乱乎?
即无红脸贼,朕岂不能为君而抚有天下乎?“
柴荣见周主总不肯赦,急得心慌意乱,无策可展。正在难为之际,只见班中闪出一位大臣,俯伏阶前,口称:“陛
下,臣有愚言,望乞天听。”周主举眼看时,原来是王朴,便道:“先生,不知所奏何事?”王朴奏道:“臣奏赵匡胤
所犯,果系陛下梦中之事,未便明言。陛下盛怒之下,将赵匡胤斩首,恐汴梁百姓惊疑,不知赵匡胤所犯何罪,即行杀
戮;即赵匡胤自己,亦不知何罪而取灭亡。臣愚,以暗昧之事,岂可遽加其刑?不如陛下且准殿下之奏,将赵匡胤与殿
下,问他明白,录其口供,晓谕军民,方知赵匡胤暗中行刺,箭伤陛下,以正其罪,使赵匡胤死而不怨。此乃服人心而
尽国法,至当之道也,愿陛下允焉。”周王听了此奏,低首沉吟,以决可否。有分教:反复谏诤,暂息胸中之暗忿;斡
旋匡救,转疑肘腋之不臣。正是:
虽惊真命遭无妄,自有高贤指隐机。
毕竟周主听奏允否,且看下回自知。
第四十三回 苗训决算服柴荣 王朴陈词保匡胤
诗曰:
平地起风波,心惊奈若何?
谏辞终不听,苦口机如无。
君心纵隐恨,臣命岂堪苛?
一朝免大祸,千古叹同途。
世情多反复,属意在干戈。
话说周主凭了梦寐之事,要把赵匡胤斩首,并拿家属一并问罪,以消隐忿。晋王柴荣百般苦奏,坚执不从。却得王
朴进言,以赵匡胤罪状未著,岂可骤加以刑?
当发与晋王柴荣,录其情状,暴于朝野,然后正其典刑,方为允当。周主听了此奏,沉想一回,点头允许,说道:
“王先生所奏甚当。”即命将赵匡胤发与柴荣录供,复旨定夺。王朴同柴荣谢恩退步。金钟三响,驾退还宫。柴荣谢了
王朴,文武各散。
柴荣来至法场,令人放了绑。匡胤死里逃生,同进王府,见了众人,把朝中之事说了一遍。赵普听了,惊骇不迭。
郑恩只是怪叫,怒气填胸,便把柴荣恁的埋怨,说道:“大哥,你做了一个王位,就叫你姑爹放了,有何难事?却又这
等薄情。”
柴荣道:“愚兄极言苦劝,当今只不肯听;亏了王先生之奏,方才暂允。”郑恩道:“乐子只要你设法救了他,便
肯甘休。”柴荣听了,无可奈何,只得将好言安匡胤之心,说道:“二弟且免忧虑,放心回去,宽慰伯父母之心。待愚
兄早晚进言,求姑母挽回,与你讨赦,即无事美。”匡胤乃是铁铮铮的好汉,眼中着不得泥沙,怎肯说半句儿乞怜的话?
便道:“兄长,小弟乃朝廷钦犯,天子对头,若不住在王府,连兄长也不放心,此去或者逃亡,其罪便归于兄长了。常
言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小弟视死如归,凭天发付,决不抱怨于兄长也。“当有赵普上前劝道:”公子不必惊
忧,小可算来,谅无妨碍。目今圣上正在盛怒之下,若进言烦数,是更益其怒,便难平妥了。幸得王先生保奏,发在王
府录问,此便是缓兵之计,各位便好计议,从中斡旋。待圣心稍解,殿下再以缓言进劝,圣上岂有不释然允许乎?“
柴荣接口道:“先生之言,大有见地,贤弟可安心待之,决然无碍。”说罢,命当值官备办筵宴,与匡胤压惊。郑
恩、赵普相陪,四人共饮。正是:
强吞三五盏,勉解百千愁。
按下王府饮酒之事。里说赵府家人把这件事情打听明白,来到家中,报与赵弘殷、杜夫人知道。那赵弘殷闻了,惊
得魂飞魄散,心丧神伤。那杜夫人听说儿子犯了大罪,命在须臾,似高楼失足,如冷水浇头,大叫一声:“痛杀吾也!”
望后便倒。赵弘殷连忙扶住,只见夫人牙关紧闭,气阻咽喉。晕去半晌,方才苏醒,泪如泉涌,大放悲声,叫声:“匡
胤我的儿!你得祸逃生,飘流在外,非容易回来,犹如沙里淘金,死中得活。我指望养老送终,披麻戴孝;谁知白白的
空养一场,好似竹筐打水,只落了空。”说罢,号啕大哭。那赵老爷把夫人扶坐在椅,用言相劝。
只见老院子跪下禀道:“今有晋王千岁打发一员差官来说,多多拜上老爷、夫人,不必惊扰,不过五六日内,朝廷
自有赦书下来,公子自然无事。差官现在外面,要见老爷。”赵弘殷道:“我乃汉朝巨子,不受新天子爵禄,怎好与来
官相见?匡义儿,你可出去,与来官同进王府。见了晋王,只说我身子有病,不能亲自叩谢。再看看哥哥,不知怎了?
可速去速来,免使我悬望。”
匡义领了父命来至前厅,见了差官。一同上马到了王府,见了柴荣,致谢道:“家父感兄长之德,佑护家兄,特遣
小弟前来叩谢。”柴荣道:“贤弟回去,多多拜上伯父、伯母,但请放心,令兄多在愚兄身上,包管无事。”匡义拜谢,
因父命急迫,不敢停留,与匡胤略谈几句,辞了柴荣,回家去了。
当时柴荣虽与匡胤陪饮,其如心中有事,难以下咽,不过执杯相伴而已。看看天色将晚,柴荣立起身来,叫声:
“贤弟,愚兄不及相陪,暂且告别。”匡胤已知其意,说声:“兄长请便。”柴荣往内去了。那匡胤谈笑自若,全不介
意,与郑恩、赵普只是饮酒猜拳行令,好不兴头。
不说三人饮酒。且说柴荣回至房内,心中只愁明日怎样进朝复旨,觉得心神不定,坐卧不安,睡在床上,翻来覆去,
再睡不着,口内长吁短叹,咿唔沉吟。听那谯楼已是三鼓,正交半夜。才要合眼,猝地里心头一跳,却又惊了醒来。呆
呆的对着残灯,愁眉蹙蹙,神气惶惶,口中叹道:“我柴荣欲全大义,故把朋友保举于朝,以表黄土坡结拜之情。谁知
福禄未来,祸患先作,父王与他竟成梦里冤家,眼前仇敌,即欲加罪,置之死地。我再三苦谏,只是不依。亏了王朴所
奏,发在我处。若不设划奇谋,如何得救匡胤性命?若是迟滞无策,明日父王竟把匡胤杀了,叫我怎见张、罗、郑、赵
诸弟之面?”千思万想,并无解救之方。不觉金鸡三唱,红日东升。这一夜工夫,把柴荣愁得形容憔悴,面目枯槁,不
敢上朝复旨,只差官具本告病。
周主见了告病本章,心中大惊,忙忙退朝回宫,说与柴后知道。登时传出旨意,命太医院官前去看病,又叫心腹内
官前去问安。柴荣暗托内官,求柴娘娘在周主面前与赵匡胤讨赦。周主见柴荣有病,更值柴娘娘再三劝解,把那杀匡胤
的心肠减去了一半。就在宫中发出旨意一道,把赵匡胤暂寄天牢,候晋王病愈之日,再行问明治罪。柴荣接了旨意,悲
喜交集,免不得把匡胤送至天牢;瞒了朝廷,又把匡胤暗暗接回,藏在王府。那柴荣职居王位,执掌东宫,又是柴娘娘
作主,内外大权,悉命东宫把握,因此大小朝臣,尽都趋附承欢,逢迎不暇,还有谁人敢说赵匡胤不在天牢、而在王府
的话?这正是:
炎凉世态皆如此,冷暖人情孰不然?
彼时张、罗二人闻知匡胤有难,齐来看视,弟兄五人坐在书房,商议救匡胤之策。正议间,只见门官报进道:“启
千岁爷,外面有一道人,口称苗光义,要见千岁。”赵普道:“殿下,那苗光义阴阳有准,祸福无差,善知过去未来,
如影如响,乃当今之高士。殿下当以礼貌接他进来,问以救赵公子之策,谅彼决有方略。”郑恩道:“这驴球入的果然
口灵儿,算得恁准,乐子极欢喜他。大哥,快去迎接他进来,必有好处。”柴荣听说,欣然立起身来,带同郑恩、张光
远、罗彦威、赵普等人,一齐行过了七间银安殿,出了中门,来至府门,见了苗光义仙风道貌,柴荣先已欢喜,欠身相
迎。郑恩向前扯住了苗光义的手,说道:“口灵的妙算先生,乐子在平定州会了你,常常想念你的阴阳有准。今日你有
缘到来,乐子快活杀了也。”
说罢,一齐进殿,至书房中,连匡胤等六人,都与苗光义叙礼已毕。柴荣逊坐,苗光义辞道:“贫道乃山野村夫,
今来晋谒,礼当侍立听教,岂敢在千岁驾前僭越赐坐?”柴荣含笑说道:“先生,孤久闻你阴阳有准,休咎无差,乃世
之高士,自恨无缘常相会晤。今日仙师降临,天缘相会,孤实有事相求,愿闻区划,先生若推辞不坐,孤家也不好启口
了,还请先生坐了,好待请教。”
苗光义不敢再辞,朝上谢了一声,就位坐下,口称:“千岁所言心事,莫非为着赵公子,朝廷不肯颁赦,要问贫道
的吉凶么?”柴荣听说,心下讶然,想他推算多灵!今日果然应验。将椅儿移过,执了光义的手,说道:“妙算先生,
你早知孤家的心事,一定阴阳有准了。烦你与孤细细推寻,决断其中就里,若得二弟无事,孤家决当重谢。”光义躬身
答道:“千岁且请宽心,赵公子月令低微,将星不利,有这几日薄灾,等他灾退,自然无事。”柴荣道:“只不知灾星
几时可退?先生与孤说个明白,免得孤家忧愁无尽也。”光义道:“千岁,想那阴阳的道理,无尽无穷,变幻莫测,其
中的精微奥妙,有非可以言语形容者。大略人生于天地之间,总然扭不过命中八字。阴阳五行,造化机关,谁能转扼?
屈伸理数,要在顺循。彼夫勉强行为,矫揉乖戾,徒益其祸耳,岂乐天如命之士哉?即赵公子同下命中不顺,亦是理数
当然,命运所定,千岁纵焦劳百出,恐亦无补于事。虽无不测之虞,而亦不能骤然安妥,等待灾退难满,自有机会。千
岁今日下问几时灾退,贫道不说,千岁决不放心;贫道若说了时,又恐泄漏天机,得罪于鬼神,必遭谴责,于千岁亦有
所不利。然贫道受千岁礼遇之隆,虽不敢不说,亦不敢全说,只好略露一二,以见凡事多有定数也。但只可千岁一人相
闻,不可使第二人知,庶合露而不露之意。”
说罢,立起身来,附了柴荣之耳,低低说道:“如此这般,方得赵公子免其大祸,而亦可永息外镇之患矣。”柴荣
听说,将信将疑,沉吟未决。光义道:“千岁不必狐疑,但当静候,不消六日,管教便见分晓也。”
柴荣依言,遂差人往朝中打听消息。一面分付排宴款待,就留住苗光义在王府,早晚盘桓。一连过了四日,不见动
静。到了第五日,打听的差人前来回报:“启千岁爷,今日朝中有各镇诸侯差官到来,上表称贺,惟有潼关高行周不见
有本。”柴荣听报,暗暗称奇:“苗光义果是阴阳有准,推断无差。”叫声:“先生,数虽应了,只恐孤家进朝,此事
做不来,如何处置?”光义道:“理数已定,千岁放心做去,自有能人保本,决无妨害。快去快去。”
柴荣听了,分付当值的备马,遂别了匡胤等众人,忙忙上马,出了王府,穿街过巷,来至五凤楼,进了东华门,下
马而行。走过九间殿,又过了分宫楼,至内宫候旨。正值周主在宫看那各镇诸侯称贺的表章,翻来翻去,不见有金斗潼
关高行周的贺表,心下又怒又惧:怒的怒他不来上表,毕竟有不臣之心,欺藐君上;惧的惧他既不宾服,一定有谋反之
意,想他智勇兼全,名闻天下,滑州之战,几乎丧胆,他若举兵而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