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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尘世纷扰,与修道之人无干。元吉,你若想学,就得遁入空门,摒弃红尘,修仙之道存天理,灭人欲,且最后能否修得仙身,还要看个人的造化,你真的想学?”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善导自吕仲明进来后,便犹如入定般不闻外事。李渊没有介绍,吕仲明也不好贸然与他们打招呼。
李元吉思考片刻,然而就是这短短片刻,吕仲明便知元吉至少是现在,不适合去学这些。
“开个玩笑。”吕仲明道:“元吉来日还有大展拳脚之事,不必拘泥于此。”
李建成又打趣道:“既然仙人不宜干涉凡人,那吕先生又是为了什么下凡来呢?”
吕仲明知道昨天救了李元吉回来,诸人已经大约心里有数了。
“自然也有我的任务,有凡人解决不了,须得仙人去解决的争端。”吕仲明淡淡道:“倒也不是全不可干预,只要别太越界,为唐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可以的,对了……”
说着吕仲明装作不认识韦护,看着他们,笑道:“我和敬德来之前,大家在聊什么?”
李世民一笑道:“善导大师在说佛法,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妙处。”
吕仲明以道家礼节一抱拳,善导终于从入定中醒来,双掌合十回应,吕仲明看见韦护,忍不住便讨了句嘴上便宜,诚恳笑道:“药师琉璃佛能治一切疾,令人延生续命,韦大师的伤,想必已经治好了。”
善导脸色微变,侧头看了韦护一眼,韦护极其尴尬,咳了声:“有劳吕道尊挂心。”
这话一出,双方虽然没有挑明昨夜之事,但聪明人都听得出,韦护似乎在吕仲明手下吃了个亏。李世民眉头微蹙,想问个究竟,却又回过神,便不再多提。
李建成笑道:“善导大师在函谷关下显露佛迹,拯救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吕先生在代县退去突厥大军,保住了雁门关下生灵,都是天悯众生的善心。”
“世子谬赞了。”善导温和道:“修佛能使人心境平和,佛道俱是一样的。”
一点也不一样好吧,吕仲明心想,然而善导这么说了,他只得哂道:“佛家见小,道家见大,佛家证自我,道家证天地,虽说有所差别,但归根到底,还是劝人为善,倒是差不多。”
韦护开口道:“无我无非我,何来佛家证自我,道家证天地一说?还请道尊赐教。”
吕仲明心想你这手下败将就别说话了吧,遂微微一笑道:“不敢当。”
说毕竟是轻飘飘地带了过去,韦护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甚是憋屈,吕仲明又道:“各位请继续,不必理会我。”
李渊便朝善导问道:“方才大师说到消灾延寿,该如何做?”
“平心静息,治贪、瞋、痴三性。”善导温和笑道:“不轻启杀戮,以修佛性,是能消灾延寿。”
李渊缓缓点头,善导又道:“唐王举兵在即,是为解除众生危难而来,请唐王善待生灵。人生而无常,对无常的敏锐感知,能令人享福除患,多以双眼看看苍生,凭本心决断即可。”
吕仲明听了个开头便知月光菩萨虽然法力高强,在讲佛理上不算是最强的,大多数人都对佛门有个误区,认为佛家乃是出世的智慧,而道家才是入世的哲学,李渊即将大举出兵,不会对佛门有太多倚仗。如果今天换了文殊或是普贤在,自己只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渊正在思索,而李建成却朝诸人笑道:“善导大师想在城中建一座佛寺,为父王出征祈福,吕先生是不是也……”
吕仲明一笑道:“不必建道观,天地就是我们的道观,无处不在的‘道’就是我们的神明。”
数人都笑了起来,李元吉道:“吕道长所言甚是。”
吕仲明心道这个时候,招兵买马都缺钱,还要李渊给你修佛寺,也太没眼色了吧,李渊有点犹豫,吕仲明又道:“唐王有天命在身,此战必胜,他日乃是中原之主,我就不祈福了。”
这下众人都大笑起来,善导看着吕仲明的目光却现出一丝严厉,严厉之色一现即逝,淡淡道:“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天性,道尊,有许多事,你不去改变它,并不是就意味着不存在的。”
这话一出,李渊脸色微变。
吕仲明知道善导话中深意,正是暗指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一事,便笑笑道:“顺应天地,自由自在,又有何不可?”
善导语气平和道:“既什么都不做,又何必入世?道尊,你对佛门有偏见,入世,便是为了改变,根除人的劣根,去除人的恶念,让一切朝着至善发展,若一切交给虚无缥缈的‘天道’,那么人就什么都不必做了,是也不是?”
“非也非也。”吕仲明一笑道:“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自己最该做的事,天地总会选择最合适它的事物,让它们延续下去,所以秋天时树叶会变黄,掉落。动物会冬眠,而来年春到,田野会一片青葱。世间万物,大抵如此,硬要去改变什么,乃是不智之举。善导大师还请三思。”
在场诸人都听得莫名其妙,只有吕仲明、善导与韦陀三人知道,话中机锋正是针对李家在不久后遭遇的那场灾劫而言。
玄武门之变中,李建成,李元吉身死,李渊被软禁,最后李世民成功上位称帝。通过短短几句交谈,吕仲明也摸清了佛门对李家的态度——或者说,以药师佛为代表,在这场争执中所站的立场。
善导打算以佛门之力,化去李家的戾气,提前止息这场兄弟阋墙的祸害。所以——
——他应当是选择了李建成。
“如果不顺应天道,会怎么样呢?”李元吉开口道。
这话突如其来,却是把吕仲明给问住了。
“不会怎么样。”吕仲明想了想,说。
“不顺天道,就会逆天而亡。”善导笑道:“是这么说罢,吕道长。”
“倒也不至于。”吕仲明也笑道:“不顺应天道会怎么样,我还真不清楚,可能会自添烦恼罢。”
善导淡淡道:“唐王,天道乃是外力,因果,才是内力。只要自己愿意种下善因,他的命运如何发展,最终还是取决于过去的自己,换句话说,现在种下什么因,未来,您就将收获什么结果。人的愿力,才是主宰走向的关键。而外界赋予人的烦恼,往往来源于自身感知,若六根清净,便不至于庸人自扰。”
吕仲明淡淡道:“是外力还是内力影响着我们的命运,这个另说,不过佛家不也有一句话么?”
“人之所以痛苦。”吕仲明道:“是因为追求了错误的东西。我觉得佛陀这句说的很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逆反天性,硬要去追求不合适的东西,就会活得不舒服。”
韦护再次开口道:“我有一事不解,还请道长赐教,道长满口天命,想必已
知天命,既然已知天命,无论如何取舍,如何努力,事情都会朝着宿命既定的路线发展,那吕道长还到这里来做什么?”
吕仲明心道简直不想和你辩,遂淡淡一笑道:“韦护法说得甚是,天命在身,众所趋之,仲明不过是随波逐流,搭一程这艘顺水的大船,闲着无事,过来见证历史而已。”
数人又笑了起来,这句话的暗喻,各自都是听懂了的,若是外力决定一切,那么李渊既然有天命在身,吕仲明是否辅助,都会称帝。如果没了吕仲明,李渊就当不成皇帝的话,那也就无所谓天命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题,就像它必须在那里是它的宿命,有人去搬动了它,自然也就是它注定会被搬动了一般,那么宿命和宿命之间,便互相冲突了。
佛家没有命数一说,只有因果,韦护这么设套,本想让吕仲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而吕仲明何等精明,还没等韦护进正题便巧妙绕了个弯,避开了这个自相矛盾的说法。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善导知道再这么辩下去,自己一方只会被吕仲明耍得团团转,便索性不再与他纠缠,转而朝着李渊,认真道:“唐王若想延寿消灾,便请常常自省己身,清心,静心,常怀善心。”
李渊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受教受教。”
吕仲明也不说话,知道今天是自己赢了,而且审时度势,李渊不待见佛家是很自然的,佛家讲究舍己为人,讲究慈悲,止战,戒欲,李渊正是需下狠手,果断取舍,欲望膨胀之时,佛家的说法,对他毫无帮助。
吕仲明喝着茶,善导又起身道:“在下告辞。”
吕仲明笑笑,说:“晚辈送法师一程。”
说毕吕仲明跟着善导出去,两人走在前头,善导看着吕仲明,深吸一口气。
“菩萨,不可动了嗔念。”吕仲明小声提醒道。
善导被这么一说,反而半句话也憋不出来了,吕仲明狡猾一笑,客气道:“菩萨慢走。”
善导转念一想,答道:“道尊说的是,六根不净,妄称菩萨。倒是我太执着了。”
吕仲明心道既然知道六根不净,就回去多修炼几年再来罢,嘴上却说:“哪里,菩萨所言也是对的,只是唐王现在……”说着摇摇头,笑道:“非是菩萨愿力不强,而是唐王佛缘未至。”
善导一笑置之,手里握着念珠,低着眼,说:“纵是刀山火海,为普度众生,也愿为之一闯,有时候,纵知逆天而行,独力一试,成败在所不计,又有何妨?道尊,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吕仲明拱手道。
那一刻,他忽然因善导的话有所触动,反而觉得自己才是输了。
“世子。”善导又朝过来的李建成双掌合十。
李建成忙道:“大师,近日并州事务繁多,一时间无暇顾及,待父王得空,我再前往进言,为大师修建庙宇。”
“不妨不妨。”善导道:“有心修行,并不论寺在何方,我便住在城西,世子无论何时,都可过来。”
李世民有点诧异,看看吕仲明,又看善导,似乎察觉出二人水火不容之势。
“昨天的话还没说完,韦护。”吕仲明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威胁之意:“元始天尊究竟怎么了?”
“我不知道,走着瞧。”韦护也冷冷威胁道:“想知道为什么,去问文殊与普贤罢,他俩能回答你。”
“88!”吕仲明咬牙切齿道:“赌输了就别回来了。”
韦护与善导俱双掌一合十,转身远去,李世民伸手在吕仲明背上一拍。
吕仲明被拍中伤势,登时啪的一声神经断线,一道霹雳划过天空。
“怎么了?”李世民问。
“没……什么。”吕仲明泪流满面道。
“吕先生似乎不太喜欢他们?”李建成拢着袖子道。
“没有!”吕仲明摇头道:“本道长非常喜欢他们,简直不能再喜欢了!都是明白人呐!”
数人:“……”
这么有眼色,怎么可能不喜欢?吕仲明心道谢天谢地,终于识趣走了,然而他们还留在并州,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倒是觉得,吕道长说话很风趣。”李元吉笑道:“所言也句句在理,吕道长,你收我当徒弟罢。”
吕仲明作礼,李元吉忙回礼,吕仲明摸摸他的头,本想说句你来日前途无量,如何如何的客套话,然而转念一想,李元吉和李建成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一时间又说不出口。
李元吉又笑着问:“道长,那和尚说,我们三兄弟,都有劫数,道长觉得呢?”
一时间三兄弟都看着吕仲明,吕仲明想了想,说:“相不相信善导大师,唐王心中必定有数,此事,须得听你们父亲。不过他说的行善积德,杜绝恶念,是有道理的。”
李建成点点头,作了个请的手势,吕仲明又道:“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练兵时日久长,关中传来消息,又有农民军叛乱。”李建成解释道:“李密占据了洛口,假以时日,便将挺进长安,长安说不定会是一场争夺战。父亲想聘先生为王府参议,不知先生……”
吕仲明听到这官职时吓了一跳,继而看了眼尉迟恭。
尉迟恭:“?”
吕仲明道:“参议是什么?听起来好威风。”
众人:“……”
李建成有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吕仲明是在犯二还是故意逗他玩,当即笑也不是,严肃也不是,幸而李世民知道他这脾气,便解释道:“参议就是参议军事,政事,如随军参赞一职。”
吕仲明想到这是要让他当幕僚,但是当了幕僚,就不好随时抽身走人了,到时候秦琼和罗士信在外面打仗,自己做什么都不方便。
李世民隐约有点期待,看着吕仲明,两人只是一个眼神,吕仲明便心神领会。
“说实话,我不适合。”吕仲明遗憾道:“行军打仗,应当是可以的,参知政事,只怕不行。”
李建成早知吕仲明一直以来都在自己面前装傻,这名客卿与其余人都不一样,但凡李府门客,无不是绞尽脑汁要为李家出谋划策。而吕仲明,却像是有选择地说话,明显瞒住了许多话。
要说求财求权,不像,送去的金银甚至没动过。
要说身在曹营心在汉,更不像,李靖叛逃,吕仲明救回元吉就是最好的佐证。或许此人确实无法以高位来笼络。
“我的使命是守护唐,而守护唐,就是守护天下。根除外力影响,铲除妖魔,不让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偏离天命,这不是你们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