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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女人爱我健壮的体格,她要我同我的那些情敌去搏斗,去战胜他们。可是不久,我的精力就随着她的爱情一起枯竭了。
“第三个女人爱我英俊的容貌。她无休止地吻我,对我倾吐了许许多多情意缠绵的奉承话。我英俊的容貌随着我的青春一起消逝了,那个女人对我的爱情也就完结了。
“第四个女人爱我忠厚善良。她利用我这一点来为她自己谋取利益,最后我终于看出了她的虚伪,就把她抛弃了。
“在那个时候,夫人,我就像是一株玫瑰树上的四朵玫瑰花,四个女人,每人摘去了一朵。但是,如果说一株玫瑰树可以迎送100个春天的话,那么一朵玫瑰花只能有一个春天。我那几朵可怜的玫瑰花,就是因此而永远地凋零了。
“自此以后,从来没有人在我的花园里拿走过一朵花。我对所有到我这花园来的人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热衷于那些被分割开来的、残缺不全的东西呢?假如你真能把每件事物的底细明确地分清楚,假如你真能弄清玫瑰长到何时算作花萼,又从何时开始算作花朵的话,那么,你就到那玫瑰开花的地方去采摘吧!”
Number:5243
Title:蓝色的勿忘我花
作者:竹林
出处《读者》:总第164期
Provenance:《中华散文》
Date:1994
Nation:中国
Translator:
他没有去想雪原上怎么会有玫瑰怒放,他觉得这不是一个问题:当花儿要怒放的时候,难道有什么力量能阻挡吗?
叶夫图申科代表全苏作协(当我们半月后结束访问回国之际,全苏作协已宣告解散)宴请我们中国作家代表团。
他脸部的线条充满力度,鼻梁、眉骨和下巴极富雕塑感。只是眼睛蓝灰色的眸光闪闪烁烁,仿佛既明朗又沉重,既热情又冷峻,令我这个生着黑眼睛也看惯黑眼睛的中国人难以捉摸。
于是一行诗句浮出我脑海:
婴儿们爬过来,
所有的人都生有一双
勿忘我花似的叶夫图申科家人的眼睛。
叶夫图申科不是用语言而是用心灵在诉说什么。他那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时而灿烂得像一朵花,时而深沉得像一口井,时而布满秋天的迷雾,时而又盛满春天的阳光……无须翻译,一切都无须翻译,一种从人的心底流出来的东西像音乐的旋律一样,冲破言语的阻隔在彼此的心间回旋激荡……
那是1942年的冬天,西伯利亚的一个小村庄里。小小的叶夫图申科听说村里来了外国人,就跟别的孩子们一起跑去看10岁的男孩本是看热闹的,想不到看见了维纳斯!
不过要说维纳斯,也并不十分确切,那位年轻的美国女记者的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端庄典雅的美,而是一种充满异国情调的热烈奔放的美,一种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无拘无束的美这个俄罗斯小男孩爱看她一头火红的秀发,浓浓地跳荡在肩头;爱看她一双碧绿的眼睛,盈盈地闪烁着亲切的的笑意;还爱看她那白皙的脸庞、漂亮的鼻子……他觉得她真是很好看。
有一天晚上也许并不很晚,在那些严寒的冬天,才下午四点钟,暮色就已降临,茫茫苍穹,以灰黑色的阴影,沉沉笼压着一片洁白的大地,这个小男孩向自己的村庄走去。
积雪特别柔软,空气清新得令人发颤。天幕上相继出现的星辰,历历在目。不知是因为照耀着雪原还是被雪原所映衬,群星簇拥的银河显得无比明澈、无比深邃,似乎在吸引着这个小男孩走进去。
不过他更想早一点回家去,因为他又累又饿,排了一天队,也没买到面包。他抗拒着因疲乏而产生的幻觉,希望能马上坐在温暖的炉火旁边,喝一口热汤。但他走得很慢,他艰难地挪动冻僵的腿;他甚至不敢哭,生怕眼泪在脸上结冰。
忽然,他看见在不远的前方,遍洒星光的皎洁白雪上,有一束红红的火苗在闪烁。
他想不出这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火苗,揉揉眼睛,再定睛望去,那不是火苗,而是一朵红玫瑰,一朵盛开的娇红美丽的玫瑰花
!小男孩笑了,脚步变得轻快。他好像嗅到了春天的气息。他没有去想雪原上怎么会有玫瑰怒放,他觉得这不是一个问题:当花儿要怒放的时候,难道有什么力量能阻挡吗?
一步一步地,他越来越接近那朵红玫瑰,是一种不可知的温暖而神秘的魅力召唤着他快快走去。归根结底,在他童稚的好奇的心灵中,是想要弄清花儿是怎么开放的。
当无法再接近的时候,他站住了。他看见了玫瑰的盛开那不是玫瑰,而是女人的红头发
!这是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在这寒冷的、不含一粒灰尘、也不掺一种杂色的皑皑白雪铺成的纯净无瑕的大地上,一个黄头发的苏军飞行员正和那个红头发的美国女记者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震惊使孩子愣住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是前进呢,还是后退;是看着他们,还是扭过头去绕道走开?他满脸通红,心咚咚直跳,而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小孩儿在走过来。
在震惊之余,小孩儿有些委屈,他委屈自己这么小、这么小……小到不被注意,小到不能走进这个世界。他伸出右手在通红的脸颊上抓来抓去。
就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划破了雪原的寂静。他抬头望去,只见一辆接一辆的军车正奔驰而来,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这是苏联红军的军车。
夜行的军车把大光灯开得雪亮,雪原被照得如白昼一般,男孩的眼睛被强光刺激得眯缝了起来,大地也在威武的车轮下微微颤栗。可是热恋中的两个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对他们来说,没有车队,也没有灯光,他们拥有的是整个世界,别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一种莫名其妙的焦灼感向小男孩袭来,他非常害怕。他怕车队强烈的灯光,怕军车上的人发现了这雪地里的秘密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怕这个,反正,他觉得这有点儿不好。而同时他又怕车灯坏了,军车在昏暗中莽撞前行,把挡在路上的这一对幸福人儿轧成肉饼。
他似乎觉得应该喊一声什么,可是嗓子堵住了,他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他直挺挺地站着,腿像木桩一样。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走开,他傻乎乎地看着军车轰响着开来100米、50米……打头的车放慢了车速它显然看见了,什么都看见了;军车像有灵性的动物一样,喘息着犹豫了一下,突然刹住,与此同时,灯光熄灭了。
接着,第二辆军车也刹住了,车灯也熄灭了,第三辆,第四辆……几十辆军车全部停住,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
在最初的刹那,男孩简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如其来的昏暗好像一条阴柔的黑布蒙上了他的双目。当他习惯了黯淡的光线之后,他看见那白茫茫的、无边无际的雪原之上,车队像一条黑黝黝的长龙,安然不动地静卧着。
男孩不知不觉地闭了闭眼睛,仿佛为了体验那突降的静默。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黑暗黑暗褪去了,灿烂的银河映在眼底,星星像晶宝的钻石,以赤裸裸的炫目光彩拥抱雪原,拥抱大地。男孩的心中弥漫着一片温柔的光明也许就在这时,他的明蛑中,有了蓝色的勿忘我花的最初萌芽……
大约十几分钟后,雪地上的一对人站起来了,红头发挨着黄头发。于是,第一辆军车启动了,接着,第二辆也启动了……车灯再次放光依然零下20度的严寒,依然沉重的苏维埃军车,雪雾挟裹着浩浩雄风,车队驰向远方……
听到这里,激动使我难以自禁。我想象,就在那一刻,小孩长大了。
“1966年,”叶夫图申科突然话锋一转,“我访问美国,在一次宴会上,忍不住讲了这个故事。突然一位女士从座位上站起来,高声喊那就是我!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仔细端详,终于透过岁月的痕迹,分辨出那一张依稀秀美的脸庞来不错,这位女士,西伯利亚雪原上的红头发,是她,真是她!”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喜剧结尾,我们一个个按捺不住,轻轻赞叹,却听叶夫图申科接着说:“这位美国女士,当时已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剧作家。她告诉我,自从那次她跟她的那位苏联飞行员阿廖沙分手以后,依然时时刻刻思念着他。她到他的驻地、他的部队去找他,她逢人就问:‘我的阿廖沙呢?’可是人们摇摇头,好像谁都不认识他。后来她回国了,但她的心还留在这片雪原。她不相信能溶化西伯利亚积雪的爱情力量,会从此消失了,没有了。她不停地打听,不停地询问:‘我的阿廖沙呢?我的阿廖沙呢?’以至当她以后访问苏联,见到斯大林时,一双无畏的绿眸也直视着这位威严的最高领袖,嘴里一字一句地问:‘我的阿廖沙呢?’”
“斯大林没有回避这双眼睛,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同样望着她,对她说:‘你的阿廖沙是个好青年,我们委派给他更重要的任务了……’”
“失踪了……”我终于恍然,再看举座各位,谁也没有出声。像风吹过田野,树叶在枝梢抖动般的自然,我们都能体会到个中的滋味。不同肤色下的不同血液,在一个敏感的痛点上流通了。
下意识地,我竟拿着刀叉在桌布上毫无意义地画起来。我画的是永远不变的一种几何图形从童年时代起,每当我信手在纸上涂鸦我就这么画:半圆下面延伸出一个矩形。有人奇怪地问:“这是什么玩艺?”
什么玩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画这个,我更不知道;却脱口而出:“一扇窗子。”
Number:5244
Title:雄性篇
作者:毛志成
出处《读者》:总第164期
Provenance:《散文》
Date:1994。12
Nation:中国
Translator:
一
我比女性本身更喜欢女性,这或许由于我是男人的缘故。
我比女性本身更不喜欢女性化了的男性,这也许仍然由于我是男人的缘故。
我比一切女性都更喜欢雄性意味十足的男性,这是由于什么原因?
我说不清。
二
一件小小的往事,在我的记忆中时时闪烁,30年不减色。
那一年冬季,好冷好冷,积雪久久不化,继续酿造着令人恐惧的低温。
有一天,我夜宿某个山村,房东将一对八九岁的双胞胎男孩打发到我屋里同住。两个小小东西脱得赤条条的,同钻一个被窝,好一通打打闹闹之后才睡着。第二天一早,两个小东西刚睁开眼,又是一通“被窝战”。后来,一个跳下炕,向室外跑去,另一个跳下炕,穷追不舍。
室外是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
我穿衣下炕之后,走到户外,不禁惊愕了,两个小东西正在雪地上滚作一团、扭作一团,做“相扑”状。
其母出来抱柴,只是漫不经心地骂了一句“总是抽风!”,随即便取柴回院,未显示出任何惊愕。
其父出来担水,只是瞟了一眼,什么话也未说,看来他已司空见惯。
那时我20岁,尚未觅偶,不过心中已暗暗祈祷:“生子当如此儿!”
我很崇敬这一母一父,认为他们简直是培训雄性的行家。
10余年后,我也有了一对双胞胎小儿。不知为什么,一见这两个小东西的脸总是白嫩,经久不黑,肉多脂肪,缺棱短角,就隐隐生憾,语多呵斥。
三
我曾在一所中学任教20年,那时,我就不大喜欢天天围着老师“汇报”男孩子种种“坏事”的女孩子,也不喜欢那种只顾得“听老师话”而失去淘气本能的男孩子,特别不喜欢那种很像女孩子的男孩子。
例如,我领学生下乡劳动,基于粮票有限,总是吃不饱。这时,我不喜欢那些在吃饭时不剩下几口便不足以显示“文明感”的女孩子,也不喜欢在体态和心态上都像女孩子、从来未感过“吃不饱”的男孩子。
在分过第一遍饭以后,总有几个男孩子狼吞虎咽地吃完,继之便拥到伙房门口向里窥视,眼巴巴地等着再分到一点剩余品。有时,由于分得不均,窝头有大有小,这些“没有觉悟”的男孩子便举着自己的“小”窝头、抓过别人的“大”窝头到我面前进行抗议。
这模样无疑不雅,但我喜欢,因为他们那坦率到近乎赤裸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个尚未被任何虚伪污染过的本真世界。
我的眼力没有错。在“文革”中,这些曾用眼巴巴目光盯着伙房剩余品、对“大”窝头和“小”窝头的差异表示过义愤的男孩子,都对我的突然成为“反革命”表示惊疑、迷惑,并用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