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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小姑娘却高深莫测。
年迈的小丑正在模仿兔子,他突然感到一阵不知所措的悲戚和束手无策的恐惧。他真想中断表演。他觉得,如果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小姑娘还是那样瞪着他,他就无法再继续表演了。
于是他走到小姑娘面前,有礼貌地问:“告诉我,你不喜欢我的表演吗?”
小姑娘友好地回答:“不,我很喜欢。”
“那么,”小丑问,“其他的孩子都在笑,你为什么不笑呢?”
“请问,我为什么应该笑呢?”
小丑沉思后说:“比如说,为了我。”
姑娘的父亲想插嘴,但小丑向他做了个手势,表示希望姑娘自己回答。
“请您原谅,”她回答,“我不是想使您难过,但我确实不觉得您可笑。”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见你。我是瞎子。”
二
当时,整个帐篷里像死一般的寂静。小姑娘沉默而友好地坐在小丑对面。小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就这么呆站了很久。
母亲解释道:“爱丽卡从来没有看过马戏!我们给她讲过不少关于马戏表演的情况。”
“所以这一次她无论如何要来。她想知道马戏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说。
小丑郑重地问:“爱丽卡,你现在知道马戏是怎么回事了吗?”
“是的,”爱丽卡高兴地回答,“我当然已经都知道了。爸爸和妈妈给我解释了这里的一切。我听到了狮子的怒吼和小马的嘶鸣。只有一件事还不清楚。”
“什么事?”小丑虽然明白,但还是问道。
“为什么您那么可笑?”扎着红蝴蝶结的爱丽卡说,“为什么大家对您发笑?”
“是这样。”小丑说。马戏场里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儿,著名的小丑像要作出重大决定似的,鞠了一个躬,说道:“听着,爱丽卡,我向你提一个建议。”
“请说吧。”
“如果你真想知道我为什么可笑……”
“当然想知道。”
“那么好吧。如果你的父母方便的话,明天下午我到你家里去。”
“到我家里?”爱丽卡激动地问。
“是的。我将表演给你看,同意吗?”
爱丽卡高兴得直点头。她拍着双手喊:“多好啊!爸爸、妈妈,他到我们家来!”
小丑问明地址后说:“6点钟怎么样?”
“行!”爱丽卡说,“啊,我多高兴啊!”
小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一个刚从肩上卸下千斤重担的人。他向观众喊道:“女士们,先生们,表演继续进行。”
孩子们鼓起掌来。他们都对瞎眼的小爱丽卡十分羡慕,因为这个伟大的小丑将去拜访她……
三
当夜大雪纷飞,第二天仍然下个不停。5点半钟时,爱丽卡家里的圣诞树上蜡烛通明。小姑娘摸遍了桌子上摆的所有精美礼物。她吻了吻父亲,又吻了吻母亲。但是她总在不停地问:“你们认为他会来吗?你们认为他真的会来吗?”
“当然,”母亲说,“他亲口答应的。”
他准时到达。起居室的座钟正在打点。
她握着他的手,激动得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真太好了。您真的来了!”
“当然,我答应过的。”小丑说。他向她的父母致意,然后把他给爱丽卡的礼物交给她。那是3本盲文书。爱丽卡已经读过一些盲文书籍,她十分高兴又得到3本新书。
“可以给我一杯香槟酒吗?”年迈的小丑说。
他把香槟喝完,牵着爱丽卡的手,把爱丽卡安顿在圣诞树前的沙发上,自己在她的面前跪下。
“摸摸我的脸,”他说,“还有脖子,接着是肩膀,然后还有手臂和腿。这是第一步。你必须准确地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小丑既没戴面具,又没穿戏装,完全没有化装。他自己没有把握他的试验能不能成功。
“好了吗?”他终于问。
“嗯。”爱丽卡说。
“你知道我的长相了?”
“清清楚楚。”
“那好,我们开始吧!”小丑说,“但是请不要让手离开我。你要不停地摸着我,这样你才能知道我在干什么。”
“好的。”爱丽卡说。
于是年迈的小丑开始表演。他把他在马戏团表演的全套节目从头做起。父母相互紧握着对方的手,站在门旁看着。
“现在小熊在跳舞。”年迈的小丑说。当他模仿熊跳舞时,爱丽卡细嫩的小手抚摩着他,但是她的面容仍然呆滞不变。
虽然这是他毕生最困难的表演,但是小丑一点也不畏缩。他又开始学鳄鱼,然后学小猪。渐渐地,爱丽卡的手指从他的脸上滑到了肩上,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巴也张开了。
仿佛爱丽卡用她的小手看到了其他孩子用眼睛看到的东西。她在小丑装小猪的时候哧哧地笑起来,笑得短促而轻柔。
年迈的小丑更有信心地表演起来。爱丽卡开始欢笑了。
“现在是兔子。”小丑说,同时开始表演他的拿手好戏。爱丽卡大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响。她高兴得喘不过气来。
“再来一遍,”她兴奋地喊,“请再来一遍!”
年迈的小丑又装了一遍兔子,一遍又一遍。爱丽卡还是没个够。她的父母面面相觑,爱丽卡还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
她笑得气喘吁吁。她高喊:“妈妈!爸爸!现在我知道小丑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圣诞节啊!”
她细小的手指仍在跪在她面前的老人脸上摸来摸去。
突然,爱丽卡吃了一惊。她发现这个伟大的小丑哭了!□
Number : 9717
Title :渐
作者 :丰子恺
出处《读者》 : 总第 192期
Provenance :缘缘堂随笔
Date :
Nation :
Translator :
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在不知不觉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因为其变更是渐进的,一年一年地,一月一月地,一日一日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渐进,犹如从斜度极缓的长远的山坡上走下来,使人不察其递降的痕迹,不见其各阶段的境界,而似乎觉得常在同样的地位,恒久不变,又无时不有生的意趣与价值,于是人生就被确实肯定,而圆滑进行了。假使人生的进行不像山坡而像风琴的键板,由do忽然移到re,即如昨夜的孩子今朝忽然变成青年;或者像旋律的“接离进行”,由do忽然跳到mi,即如朝为青年而暮忽成老人,人一定要惊讶,感慨,悲伤,或痛感人生的无常,而不乐为人了。故可知人生是由“渐”维持的。这在女人恐怕尤为必要:歌剧中,舞台上的如花的少女,就是将来火炉旁边的老婆子,这句话骤听使人不能相信,少女也不肯承认,实则现在的老婆子都是由如花的少女“渐渐”变成的。
人之能堪受境遇的变衰,也全靠这“渐”的助力。巨富的纨子弟因屡次破产而“渐渐”荡尽其家产,变为贫者;贫者只得做雇工,雇工往往变为奴隶,奴隶容易变为无赖,无赖与乞丐相去甚近,乞丐不妨做偷儿……这样的例子,在小说中,在实际上,均多得很。因为其变衰是延长为十年二十年而一步一步地“渐渐”地达到的,在本人不感到甚么强烈的刺激。故虽到了饥寒病苦刑笞交迫的地步,仍是熙熙然贪恋着目前的生的欢喜。假如一位千金之子忽然变了乞丐或偷儿,这人一定愤不欲生了。
这真是大自然的神秘的原则,造物主的微妙的功夫!阴阳潜移,春秋代序,以及物类的衰荣生杀,无不暗合于这法则。由萌芽的春“渐渐”变成绿荫的夏;由凋零的秋“渐渐”变成枯寂的冬。我们虽已经历数十寒暑,但在围炉拥衾的冬夜仍是难以想象饮冰挥扇的夏日的心情;反之亦然。然而由冬一天一天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移向夏,由夏一天一天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移向冬,其间实在没有显著的痕迹可寻。昼夜也是如此:傍晚坐在窗下看书,书页上“渐渐”地黑起来,倘不断地看下去,(目力能因了光的渐弱而渐渐加强)几乎永远可以认识书页上的字迹,即不觉昼之已变为夜。黎明凭窗,不瞬目地注视东天,也不辨自夜向昼的推移的痕迹。儿女渐渐长大起来,在朝夕相见的父母全不觉得,难得见面的远亲就相见不相识了。往年除夕,我们曾在红蜡烛底下守候水仙花的开放,真是痴态!倘水仙花果真当面开放给我们看,便是大自然的原则的破坏,宇宙的根本的摇动,人类的末日临到了!
“渐”的作用,就是用每步相差极微缓的方法来隐蔽时间的过去与事物的变迁的痕迹,使人误认其为恒久不变。这真是造物主骗人的一大诡计!这有一个比喻的故事:某农夫每天朝晨抱了犊而跳过一沟,到田里去工作,夕暮又抱了它跳过沟回家。每日如此,未尝间断。过了一年,犊已渐大,渐重,差不多变成大牛,但农夫全不觉得,仍是抱了它跳沟。有一天他因事停止工作,次日再就不能抱了这牛而跳沟了。造物的骗人,使人留连于其每日每时的生的欢喜而不觉其变迁与辛苦,就是用这个方法的,人们每日在抱了日重一日的牛而跳沟,不准停止。自己误以为是不变的,其实每日在增加其苦劳!
我觉得时辰钟是人生的最好的象征了。时辰钟的针,平常一看总觉得是“不动”的,其实人造物中最常动的无过于时辰钟的针了。日常生活中的人生也如此,刻刻觉得我是我,似乎是“我”永远不变,实则与时辰钟的针一样地无常!一息尚存,总觉我仍是我,我没有变,还是留连着我的生,可怜受尽“渐”的欺骗。
“渐”的本质是“时间”。时间我觉得比空间更为不可思议,犹之时间艺术的音乐比空间艺术的绘画更为神秘。因为空间姑且不追究它如何广大或无限,我们总可以把握其一端,认定其一点。时间则全然无从把握,不可挽留,只有过去与未来在渺茫之中不绝地相追逐而已。性质上既已渺茫不可思议,分量上在人生也似乎太多。因为一般人对于时间的悟性,似乎只够支配搭船、乘车的短时间;对于百年的长期间的寿命,他们不能胜任,往往迷于局部而不能顾及全体。试看乘火车的旅客中,常有明达的人,有的宁牺牲暂时的安乐而让其座位于弱者,以求心的太平(或博暂时的美誉);有的见众人争先下车,而退在后面,或高呼:“勿要轧,总有得下去的!”“大家都要下去的!”然而在乘“社会”或“世界”的大火车的“人生”的长期的旅客中,就少有这样的明达之人。所以我觉得百年的寿命,定得太长。像现在的世界上的人,倘定他们搭船乘车的期间的寿命,也许在人类社会上可减少许多凶险残惨的争斗。而与火车中一样地谦让,和平,也未可知。
然人类中也有几个能胜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寿命的人。那是“大人格”,“大人生”。他们能不为“渐”所迷,不为造物所欺,而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试听Blake的歌:
一粒沙里看出世界,
一朵野花里见天国,
在你掌里盛住无限,
一时间里便是永劫。□
Number : 9718
Title :专门学问
作者 :柏杨
出处《读者》 : 总第 192期
Provenance :世界散文宝库·艺术情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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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型的病乃是既有钱又有闲的家伙们的专利品,普通人很难染指。若柏杨先生,有时候劳苦不堪,真想弄个头痛发热的病害害,借口休息一天。就在上个星期日,天从人愿,大概晚上没有盖被的缘故,果然头微有点痛,身上微有点烧,本来可以支持,但我当时就哼将起来,越哼声音越大,为的是要表明大势不好也。想不到把老妻哼醒之后,她拍巴掌曰:“老头,起啦,起啦,要劈柴啦,劈罢柴还要写稿哩。”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有妻如此,不如上吊。我只好赌气起来,洗了一个脸,劈了一会柴,哼病竟霍然而愈,你说贱不贱也。大多数朋友恐怕都属于此一类型,盖我们这种人不害病则已,要害就害要命型的病和受罪型的病,对享受型的病,根本不屑一顾。
比柏杨先生高级一点的小康之家,则有资格小规模的害之,尤其是公务人员有医药保险,更有资格撒娇发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