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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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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韩氏在对面的房间住,而四妹金菊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随着天气转冷,屋子里凉冰冰的。赵成永陷入了无休止的自责之中,僵冻得快要窒息了。白天,伏在八仙桌旁看那些无聊的帐目,巨大的家产丝毫没有打动他。夜晚根本无法入眠,整夜整夜地聆听窗外的风声雨声或者火车声,从冰冷的肌骨里感受那些声音。小四、小五的睡相越来越难忍受了,要么老是翻身,要么老说梦话,可他不忍碰醒弟弟。夜复一夜,赵成永听梦呓里面咬牙切齿,听房梁上的老鼠四下走动。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些欲哭无泪的面孔,他感觉那些灵魂在头上不停地盘旋,而且以一种质问的目光久久地逼视着他。父亲心明眼亮,向儿子灌输说:“别胡思乱想,管他谁当权呢,咱过咱的日子!” 
  令赵成永无法想象的是,在一个结冰的早晨,衣衫褴褛的戴潘蹀进了日军驻地。日本人不计前嫌,让戴潘感激涕零,河本大佐甚至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给予他的待遇是加官进爵。戴潘也曾烦恼过、惶惑过,而现在释然了,投敌变节的也不止他一个,连张海鹏、吉兴、于芷山等达官显贵都投靠关东军了。变节没什么不好,有吃有穿又安全,最重要的是能活命,再说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老婆孩子比国家民族重要百倍。国家和民族都是虚的,只有他自己才是真的。戴潘心想:也许有人背后骂我是汉奸,骂就骂吧,我不在乎!这国家没我什么事儿,我原来连个七品芝麻官都够不上,小小的顺民而已。国家的事其实与我并不相干,为什么还要自作多情呢?还是老老实实做顺民吧,谁当主子我都是顺民。 
  戴潘的投靠极具连锁反应,原有的警察全部倒向了占领者一边。戴潘和兄弟们推心置腹,满嘴新词:“跟着日本人干错不了,日满一家亲嘛。”   
  第十九章(5)   
  日本人很有韬略,不乏招降纳叛的手段。日本人给大家吃了安心丸,只要现在不乱说乱动,一概既往不咎,原有的官员、警察继续留用,起码是官复原职。在日本人眼里,局势迅速稳定下来了,日本国旗高扬在县政府上空。临近乡镇得到了控制,煤矿被轻而易举地接收了。矿工们事先商量好了以罢工来抵制日寇,在知情知底的矿警备队的刺刀之下,抵抗变得不堪一击。虽然每个征服者,都将快感和优越感集于一身,但日本人还算是忍耐克制的,很少和老百姓直接接触,“军纪”比原来的东北边防军还要好。随着严冬的到来,越来越多的日本人进驻了煤矿,很快地连发电厂、车站、电报局、银行乃至学校都有日本人的身影,小城的经济命脉彻底易手了。设在安城的官银分号被接管,亚细亚煤油公司等英资美资公司受到了限制,苏联人开的秋林商店则关门大吉。有戴潘之流的协助,日本人无孔不入,挨家挨户统计粮栈、油榨作坊、烧锅铺子,粮食油料统统纳入视线。各矿井重新掘进,奉海支线铁路车声隆隆,热电厂恢复发电,银行钱庄重新营业,大街小巷依旧人来人往,做买卖的摆摊的杂耍的一派喧嚣。老百姓开始安稳起来,生活的确还在按照固有的节奏和轨迹前进,除了刺眼的膏药旗和无处不在东洋话而外,所有的一切仿佛真的都不曾改变。隆冬里,发电厂的大烟筒释放出水蒸汽,腾空而起的水蒸汽迅速凝结成纷纷扬扬的雪花。人工制造的雪花染白了电厂附近,连路边的柳树也不失时机地结满了晶莹剔透的雾凇。 
  看样子,占领军有理由松一口气儿了。   
  第二十章(1)   
  9月20号这天是农历八月初九,夜晚的天空一钩弯月,星斗稀疏,清凉的月光遮盖了浩瀚的银河。松花江北岸吉林龙潭山的营区淹没在黑夜之中,营区周围的高粱地黑黢黢一片,伴着时隐时现的涛声和吟唱不已的蛐蛐声,教导队官兵进入了梦乡。突然,刺耳的电话铃响起,王宝林一个激灵从炕上滚落,话筒里嗡嗡的杂音很嘈杂,但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命令。王宝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冲着电话机大喊:“什么?喂喂,你说什么?” 
  上峰的指令确凿无疑,王宝林叹了一口气,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针刚好指在十点一刻上,他喊来副官和卫兵:“紧急集合!” 
  急促的集合号响起,营区里一派嘈杂,学员们纷纷跃起边着装边往外跑。转眼间,各个小队喊着口令完成列队报数,军官们赶来把目光投向了大队长。王宝林命令道:“快去库房领武器,准备撤退。”在下属转身之际,他跟着补充一句:“不打背包了!” 
  在杂杳纷纭的呵斥叫骂声里,有人跑来请示:“锅带不带了?” 
  “废话!不带,”王宝林训斥:“重武器不拿了,动作要快!” 
  夜幕里传来“咕咚咕咚”的闷响,七手八脚的士兵拆卸平射炮等重武器,将带不走的东西统统抛到了井中。慌里慌张的部队刚开出了营区不久,身后船营方向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副官悄声问:“长官,那边开打了,那咱们?” 
  王宝林没吭声,反而加快了脚步。队伍离吉林越来越远了,教导队的学员们满腹疑窦,边行军边心里头嘀咕:“这是去哪儿呀?” 
  九月的夜空深邃,仿佛只让人倾听和呼吸。一弯新月斜挂天际,给清凉的旷野以及远山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银白。接近成熟的高粱和大豆,在子夜的风中摇曳,透出隐隐的馥郁。四百来人的队伍拖出老远,在月光下迤逦成灰色的小溪,无声无息地流淌。不时有士兵掉队,军官要向磨蹭的士兵的屁股上踹上一脚,惊飞了树林里的鸟儿,扑啦啦地发出惊叫,愈发增添了山野的宁静。拂晓时,一身露水草屑的王宝林和他的教导队来到了吉林北的乌拉街,部队在此小街外面的破庙宿营。 
  整整一天,队伍源源不断地开进乌拉街,寂寥的古镇热闹起来,犹如数百年前那样刀枪蔽日。士兵们议论纷纷,谣言四起。王宝林坐不住了,便吆喝起卫兵去小街转了转。乌拉街是座古城,有许多破烂的老房子和苍老的榆树。心事重重的王宝林攀上荒草没膝的残墙,林木苍郁的远山默然不语,眼前流动的松花江缓缓无声,他踯躅于土台之上,气塞胸臆郁闷之极。卫兵跟在他身后十来步的地方跟随,看见长官长吁短叹的样子,卫兵不知道说什么好。残阳西坠,天地间一片殷红,初秋的风穿过山谷,飒飒袭来掀动了衣襟。黄昏笼罩了旷野,王宝林回望孤零零的魁府、后府等建筑,心中汹涌无尽的思潮。 
  黄昏时上边召集各部队长官开会,王宝林返回破庙时天黑了。叽叽喳喳的兵们,看着神色严峻的官长就感觉到苗头不对,教导队营地唰地变得缄默无声。王大队长有气无力的下令全体集合,命令全体架枪解除子弹袋,准备装车拉走。惶惑不安的学员再次列队之后,王队长开始了艰难的训话,面对这些从各部队选拔受训的士兵们,他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还是讲了,说:省政府主席张作相回锦州为父治丧,熙恰副司令长官兼参谋长主政。按熙恰长官的命令,驻守长春、吉林的所有部队无条件撤离。上峰要求“听命中央,力避冲突”,集中交出武器,以便与日军交涉。王总算讲清楚了,队列里有人失声痛哭,委屈了一天一夜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了。在一片泪雨中,王队长终于讲完了,虚脱般说了最后一句:“原地待命吧。兄弟们,我,我无能为力了。”未等他转身离去,一直僵立着的队列炸了营,顷刻乱哄哄成一团,数百人大骂:混蛋呀混蛋,当官的那是中国人哪,全是他妈的大姑娘养的,一只破枪还缴了械,赤手空拳地咋去打鬼子?操他个妈的,日本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吉林省城,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 
  士兵久久不愿散去,晚饭也没人去吃,都坐在大庙外头等候,得到的全是友邻部队缴械的消息。王宝林闷声不语低头抽烟,任军官们的目光围拢。教导队归七十二团节制,赵团长限令务于明日上缴武器,违者军法从事。夜沉沉,破庙的大殿里十几个烟头一闪一闪地,王宝林说:“谁想不干?”等了好半天,没有回音,说:“那好,我们不散,大家在一起!”空旷而幽暗的庙宇里面,十几个汉子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夜半更深,庙上的破门窗框被拆下来了,篝火正红。王宝林轻了轻嗓子说:“兄弟们,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实乃罪人,我等兄弟要拯万民于水火之中。如果大家跟我干的话!就去拿丢掉的武器。好身赴战场和小鬼子拼个死活!”他的声音并不很高,却如重鼓敲打四百个汉子的心头。悄无声息的月亮爬上了天空,火把忽闪着燃烧,映照着一张张仇恨的脸和一双双烧得通红的眼睛,目光里交织着激动兴奋还有疑虑和恐惧。王宝林接着说:“各位兄弟,不想干的就走,现在就走!咱们驴拉磨牛耕地——各走各的道!” 
  “有没有要走的?”他问。 
  黑暗中有格格格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切牙还是打颤。蚊虫不停地在头上耳畔回旋,开始有人影挪动,迟疑着离开,但黑黝黝的队列还在。留在教导队共三百二十人,他们重新武装起来,悄悄脱离了大部队,连夜离开乌拉小镇。   
  第二十章(2)   
  大雾弥漫,若有若无的微风穿过树林草丛,士兵们被沁凉包围了,寒意浸过衣服渗入皮肤,冷飕飕直往骨髓里钻。如果不是浓重的露水打湿了绑腿,王宝林真的会以为他的队伍在雾里飞翔,眼前和身后都是影影绰绰的兄弟们,步枪上结满了水气的兄弟们。部队穿过布满荆棘的丛林,不断有衣衫挂破的撕裂声传来,随处可见的刺玫果山里红精灵般地挑逗人。松树林榛子丛下是大片大片的蘑菇,蘑菇是群生的,发现一堆就会找到一大片,人称蘑菇圈。王宝林从没见过如此茂盛鲜丽的林莽草丛,隐约的山路盘旋回转,野花野果令人沉醉痴迷。 
  跋涉在茂密的丛林中,看不见谷底的小溪,淙淙的流水声却清清楚楚声声入耳。 
  天已大亮,部队又累又饿,行军速度减慢,有士兵忍不住随手摘野果蘑菇吃起来。朝阳犹如浑圆的鸡蛋黄悬浮于天际,不知名字的鸟儿在密林里吟唱啼鸣。王宝林无比焦急,不住去看怀表,他也在怀疑能否找到大部队了,原计划是要投奔驻扎在小白山的二十六旅七十七团。阳光终于洞穿了浓雾,灿烂得让人神摇意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越来越多的人又拉又吐,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来,仿佛象瘟疫传染一样。王宝林被迫下令宿营,他惊讶地发现有三分之一的人吃了有毒的蘑菇,腹泻让王宝林他们束手无策……为了减少路程,王大队长不得不下令掉头沿铁路北进。队伍不断减员,更不幸的是在溪河到白旗镇之间遭遇上了日军。双方猝不及防地投入了战斗,教导队遭到了重创。比较起来,日军的火力和作战素质远在教导队之上,鬼子迅速地抢占了对面的山头,机枪步枪的子弹铺天盖地,同时还有小钢炮的炮弹在队伍中爆炸。枪弹声在山谷间回荡,树皮草屑纷飞,硝烟融入了阵阵松涛,王宝林的抗日武装只坚持了十几分钟就垮了。秋风毫不留情地摧残每一片树叶,教导队的官兵接二连三地栽倒了,还击的火力越来越零散无力,王宝林躲在大树后大叫:“散开,散开!往山里撤!” 
  中秋节这天,王宝林身边只有九名弟兄了,衣衫褴褛地出现在榆树县城,引来了不计其数惊愕的目光。他们一身疲惫,随便找了间小客店住下。榆树是长春北面的重镇,再向北就是哈尔滨,此时日本人还未来得及打过来。县长姓冯,出面接待了他们。王宝林通过电话联系,得知了七十七团驻在牡丹江铁岭河。临行前,冯县长劝王宝林:“兄弟,你们要走我不拦,枪就别带了,这样你们就能坐火车走了。”看上去冯县长是好意,想得也十分周到:“路途遥远,携枪多有不便,况且地方上也需要武器,将来你们要是回来还可以取。”隔着茶桌,王宝林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中年人,文质彬彬衣衫整洁,暗想兵慌马乱之中这个县长居然还能坐镇一方,不由得肃然起敬。思谋一下便同意了,一挺机枪六条步枪总共卖了八百元。 
  时令已是腊月,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横扫松嫩平原,松花江进入了冬眠,变成一条白色玉龙静卧于雪野上。大雪接踵而至,在清晨,人们会发现雪堵得推不开房门了。气温降至零下三十多度,严寒无处不在,冰冷几乎窒息了一切,国际都市哈尔滨似乎冻僵了。圣诞节如约而至,上午十时许,哈尔滨市内大小教堂同时敲响钟声,惊飞了鸽群。战云笼罩,节日里人们还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驻哈的各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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