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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拍拍他的头,开心道:“浩然懂得很多呢。”
他便笑着问:“母亲能不能教我一句先生没有教过我的呢?”
母亲沉吟半晌,面对这滔滔大河上的百千航船道:“是有一句,不过是情诗,你父亲不会开心我教你这句。”
“说嘛,说嘛。”
母亲耐不住他的撒娇,璀然笑开来,“好,好。”扶着他的肩膀,母亲说:“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母亲的话语在耳边萦绕着,久久不散。
看着滔滔江河上行进往来的航船,他说:“娘刚刚吟诵的,好像是一首很悲凄的诗呢。”
母亲按着他的肩膀说:“恩,很悲凄。遥遥守望恋人,而终不可得。”
……
所以,他才告诉泰安公主,他叫千河,姓千名河。
一如这个名字的悲凄宿命,遥遥守望恋人,而终不可得。
千河仰起头,眼泪便顺着脸颊的弧度滑下来。
郑宇,将我这么绑起来,其实并不能确保我的安全。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自尽的方式,只是它过于痛苦,所以才会被人遗忘。
可是,我已经痛苦了很久了。该是时候解脱了。
……公主……祝你能早一日找到你想要的幸福……
深秋入冬的寒夜里,急转直下的温度几近滴水成冰。
四王爷坐在书房中,桌案上暖酒的炉子刚熄了火,重又被他轻点上。
披着厚重的裘皮大衣,他似乎依然不觉得温暖。
“进来吧。”他絮絮低语道。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有消息了?”四王爷问。
“嗯,”那进了门的黑衣人道,“千河死了。……咬舌自尽。……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救过来。”
四王爷淡淡一笑,点头道:“很好。”
☆、白马寺
千河死了。
线索再一次断了。
郑宇很懊恼;王安再次将他请求重开旧案并要求彻查未央门的奏折退了回来。
退回来的人给郑宇带了句话,说:“王相国整日很辛苦的;叫我来一定要告诉您,没有实质证据,口说无凭的,不要老是旧事重提。”
郑宇气得直跳脚,揪着他父亲诉苦,郑尚书只是静静看了看被退回的奏折;然后沉默不言。
郑宇在薛家的院子里,拿薛明轩的蔷薇花出气,一手扫过,花瓣被他揪下来一半。“你说说;这事情他们不觉得很严重吗?一群老家伙,准备放任不管了?”
林木哇哇叫着:“你生气归生气,不要残寒无辜生命啊!”
正溜达进院子的泰安公主很麻利地一手揪住了郑宇的耳朵,一个反转将郑宇乖乖拎到一边,语重心长道:“怎么,皮又痒了?没有我的公主府拆,打算把薛家给拆了?”
郑宇气得呼哧呼哧,怒气冲冲道:“我等会就去拆公主府!”
泰安公主立时就松了手,眉一扬道:“你敢,你现在想用什么立场进我府上。”
接下来,就是两人无边无尽大杀四方的吵吵闹闹。
林木走到那被郑宇揪歪了的蔷薇花前,扶了扶,手一松,又见它垂头歪了下去,精神于是跟着萎靡起来。
薛明轩俯□来,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别难过,等下我们再去买些回来。”
林木用指头点了点那歪着头没了一半花瓣的蔷薇花,沮丧道:“它会死吧。”
就像生命一样,死去了终究不会再回来。
她曾亲眼看见过千河的眼泪,那么真切地掉落下来,晶莹闪耀的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她曾偷偷离队,跑回去跟千河说会帮他带点桃花酥来吃的时候,千河托她转告公主说:“对不起。……谢谢。”
林木想,千河的心里一定藏着太多的委屈、怨愤,以致难以平复的多年中,深深藏匿着自己最渴切真挚的念想。
当林木告诉泰安公主那些千河要她转达的话时,泰安公主眨眨眼睛,有些哀伤的说:“他是个笨蛋。”
她那么喜欢说别人笨蛋,林木想,泰安公主应该已经把她周围所有的人都骂了一遍笨蛋。
但偏偏她自己才是最大的笨蛋。
那边的泰安公主一飞脚把郑宇踢到院子里的一泓塘水中,郑宇爬出来,无比怨念地扯了扯身上湿哒哒的衣服,问薛明轩:“兄弟,能借件衣服给我吗?”
薛明轩淡笑着,点点头。
乘着他们换衣服的空档,泰安公主走过来,挽着林木的手道:“走,去个地方。”
“去哪里?”
“祈福。”
“啊?”
“白马寺。”
“啊?”
“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现在苏行远又还没醒来,我们去祈个福,你啊个屁的啊呀!”
“哦。”
“哦你个头。”
“公主。”
“嗯?”
“我觉得你今天笑容奸诈。”
“你才奸诈。”
白马寺。
明空住持笑眯眯走来,在潜心念着佛经已经对着大佛持续跪了好几天的四王爷身边站了良久,见他仍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于是笑眯眯的走开来。
林木被泰安公主拖到白马寺里,正碰上明空住持从堂上走出来。
泰安公主扫眼间对上明空住持,突然气势就低落了下去,佝佝身子,拉着林木想要转身,听见住持幽幽叫了句:“公主。”
泰安公主抽笑,“明空大师,不是听说你云游去了吗?”
明空住持维持着笑眯眯的模样,点头走来,“本来是计划着出去的,后来被些事情耽误了。”
林木奇怪。白马寺里能有什么事情。看起来大家都很休闲啊。
泰安公主拽拽林木的袖子,边往外后退,“这样啊,我想起我也有点事情,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你有什么事情?”林木奇怪。泰安公主明明每天也都很休闲。
泰安公主瘪瘪嘴,“你不说话会死啊。”
林木嘴巴一歪,“来都来了,祈个福再走。又耽误不了多久时间。”
泰安公主拧了她一下,“下次。”
林木的倔脾气立马上来了,“就今天。”
泰安公主瞪了瞪她,“那你祈着先,我明天再来。”说完,脚底抹油,一烟溜便不见了。
林木无奈,替公主赔罪道:“不好意思。”
明空住持依然笑眯眯,不怒不嗔道:“无妨,无妨。”
没有想到白马寺里,那间一向只对皇室成员开放的金佛弥勒还有人在跪拜,林木吐吐舌头想要退出来,却被明空住持往前推了推。
好吧,既然是祈福,是不是皇室成员也没什么关系吧。
虽然林木很明显的通过泰安公主走了个这么清静的后门。
跪在那人身侧的蒲团上,林木这才看清那人正是四王爷。
心中诡异顿生,觉得安详的佛堂里气氛顿时变得怪异了。
祈福,祈福。
林木努力提醒着自己过来的初衷,终于把心态给调整好了。
苏行远已经昏迷四天了,医师说他恢复得很好,却检查不出他为什么还持续昏迷着。
莫思思醒来了,看林木的眼光始终是冷冷的,不管林木怎么问,就是不给她一个答案。搞得林木的心惴惴不安,一直提醒着泰安公主找人看好她,省得她逮着机会还要杀薛明轩。
林木想,是该好好来佛寺里求个平安的。一求苏行远能健健康康的醒转过来,二求薛明轩可以平平安安,三求身边的人们都可以过得幸福快乐,四求盘龙寨里的老爹和叔伯兄弟们能够衣食无忧。
林木一股脑的求了好多,就是忘了给自己求上一个。
她叽叽咕咕地叨念着,从心里逐渐叨叨到嘴巴上,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玉莹?”
林木睁开眼,裹在裘皮衣里的小脑袋转向侧旁,用一种无比震惊的眼神朝四王爷看去。
他刚刚叫她什么?玉莹?
……冯玉莹……
这不是老娘的名字吗?
或许是因为这几夜都未曾好好安眠,瞬间的失神令四王爷脱口而出这个在心中念叨了多日的名字。看着一脸惊诧的林木,四王爷沉下眉头。
“王爷,你刚刚叫我什么?”林木追问,“你认识我娘?”
何止认识……
在这个佛堂上,四王爷不想说假话。
但是,如果不说假话,他还能跟林木说什么。
对于四王爷的闪避,林木不屈不挠地追问:“王爷,如果你认识我娘,那日我告诉你我娘的名字时,你为什么没有跟我提起过你认识她?”
像是抓到一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抓到。
林木从对四王爷认识老娘的疑惑,想到最初看见四王爷的时候,他便说自己很像一位住在向兰城的故人。然后想起千河,突然间便联想到千河是日日陪伴在四王爷身边的。
千河咬舌自尽,答案几乎不言自明。
他在维护一个人。
用极尽逃避的方式,躲避最终的审讯。
匆匆了结自己,只为维护这个人。
所以,为什么郑尚书也会沉默。因为没有可以指控这个矛头所指之人的证据,一切的攻击都会是隔靴搔痒。
圣上未必会信,天下人也未必会信。即使信了,没有证据的惩办,只会徒增一个被舆论称为莫须有的冤案。
一下子想得通透的林木惊乍跳起,正欲夭夭逃走,却猛地被四王爷狠狠扼住了脖子。
四王爷深沉的眸子里突然迸发出汹涌强烈地愤恨,他说:“为什么,为什么看见我就要逃!……玉莹,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林木拼命挣扎,四王爷的手指却扼得更紧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从第一眼开始就那么讨厌四王爷。讨厌他的眼神,讨厌他看自己的神色,讨厌他的一切。
此刻,林木看清楚四王爷恬静淡雅的外表下,强烈克制地浓烈情感迸发出来,致使他的眼神浑浊不清,疯狂到烧灭了所有的理智,几近病态。
他将林木紧紧勒在自己的手腕中,一点点加重力量。
林木的脸憋得通红,两手拼命抓扯着四王爷的手,却无力抵抗。
“玉莹。……冯玉莹。……那么讨厌我吗?……我救了你啊。……你忘记是我救了你的吗?”
冯玉莹。
你是不是忘记了,当我将你从战场上带出来的时候,我把你抱坐在马背上。
你是不是忘记了,当我描述着未央门的时候,你笑着对我说,希望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
为什么你全部都可以忘记,为什么你不愿再留在我的身边。
四王爷杀气凛然,问林木道:“冯玉莹,是不是要再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光看不吭气的小霸王们……真是伤心死人了……
故事接近尾声,抱抱kajahali ,要不是你在我停更四个月的过程中锲而不舍的呼唤我……大约这篇文真的坑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文是为你写完的……我应该素在表白……望天……
虽然你爱的是森森,我没有成全你……再望天……
☆、回忆
……冯玉莹……你是不是想要再死一次……
什么叫再死一次?
林木被他扼在手中;几近窒息。
四王爷阴枭的眼神直直逼迫着她的目光,他说:“依然不愿意向我求饶吗?”
脖颈上的力量松了一分;四王爷问:“依然直到死也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
林木就是再傻,也在这个时候明白了。王爷认识老娘,或许还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
或许,老娘奇怪地突然死去,也跟四王爷有关。
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由,四王爷将自己看成了老娘。或许的确有几分相似;但还不至于到完全认错的地步。
林木努力挣扎,指甲在四王爷扼住她的那只手掌上撕开一道道血痕。
而四王爷仿佛不觉疼痛,依然将林木紧紧掐在手中。
他忽地大笑开来,一声高过一声;笑声回荡在佛堂中,阴枭得令人毛骨悚然。
当林木觉得自己恐怕再也喘不上一口气来的时候,四王爷适时松开手。林木无力跌落在地,却又被四王爷狠狠揪住头发,从地上拽了起来。
四王爷的声音柔软,仿佛是在害怕惊动了某样东西,在林木耳边以足够蛊惑人心的温柔声音说:“放心,玉莹,这次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
“……放心,我要留你在身边,绝不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冯玉莹,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我后悔了。”
……后悔到每一年的这个时节,我总会无法抑制的想念你。
……后悔到每一年的这个时节,我总会跪在这个佛堂内,祈望与你生生世世不再相遇。
如果,在那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我没有遇见过你,会是怎样。
“你叫什么名字?”三十年前,高坐在铁骑上的四王爷驱马缓步朝着一身似血红衣的少女走来,看着她水洗般的眸子,柔声问道。
“冯玉莹。”
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