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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太阳眼镜后面微笑,他说自己喜欢“好多钱”这种说法。若有人说“我有好多钱”,就会引他发笑。我们一边开车上路,他一直地反复体验这句话,拿不同腔调与方式说着:“好多钱……好多钱……”
第一部:非洲加力骚
路上尘埃更重了,而且,在这种车辆难得一见的乡间,非洲人总爱走在马路中间,总是打着赤脚,有时候还牵牛赶羊的。女人将沉重的物品擎在头上走路,有的是几篮水果,有的是一家子的薪火。
我们沿着干燥的大草原前往木巴拉拉(Mbarara),看到瞪羚与羚羊和非洲水牛,以及牧童照管着的山羊。我在木巴拉拉一处意大利国营汽油公司新建的加油站加满油。我们买了些水果,饱餐一顿。维迪亚不吃任何不能剥皮的水果──在非洲,这可是项健康守则。接下来,还要开几个小时,蜿蜒攀越山丘,一直到卡巴勒(Kabale),路上都不会有汽油和食物。路况拖缓了我们的进度,不过,路上人车稀少,只有几辆从卢旺达与刚果开来的,硕大无朋的货柜卡车闯荡路中央,超越我们。
一路上,维迪亚都精神抖擞,而且谈兴很浓。当他一度提及纪律之时,还引述了一首加力骚,说自己深表同感。
我说:“我还以为你讨厌音乐。”
“没错。不过,加力骚可不一样。”
“哈利·贝拉方提?”
“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我唱着:“玛─蒂─达,她偷我钱──”
“不,不。”
维迪亚猛地喘气,吆喝涤荡,通畅气管,清理嗓子,稍停片刻,他喉咙里传出一阵芦笛一样细而尖锐的声音──他的嗓音,当然,不过歌词听来喑弱,沙沙作响,就像慢慢地撕开灰尘厚重的卫生纸。我劈头就听出发条式留声机噼啪的杂音,唱针走在黑色的旋转唱盘上面,颤音唱出丧曲般的歌声,从扇形边饰的喇叭中传出来:“就是爱挨挨挨唉,只有爱,艾德华国王,才会下台。”
我说:“听起来像一张老唱片。”
“我就是从老唱片听来的。”
那首歌也是《米奎尔街》书中一篇故事的题目,这本书用了十首加力骚歌名。这么说来,他整个讨厌音乐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没问。
他可以完美无暇地模仿音效,就像我的鹦鹉,哈米德,精确无误地模仿房门铰链痛苦地吱嘎旋转。我心想,现在,这会儿我还有什么没听说过的吗?
一讲到千里达岛上的加力骚歌手,他不但如数家珍,而且还颇为热中。他们所歌颂的文化,坚韧,轻松,毫不滥情。在《走道中段》(The Middle Passage)一书中,维迪亚曾经写道:“千里达人只有在加力骚的歌声中,才会体触到现实。加力骚纯粹是本土性的表达形态。”这种歌曲,既重要又特殊,以本土语言咏叹本土生活。叫你姊姊下来,小弟,我有好东西要给伊。那是强力麻雀的歌,维迪亚就喊他“麻雀”。另外一名加力骚歌手,进攻公爵,他也熟门熟路地管他叫“进攻”。
进攻公爵有一首歌,《古早九尾鞭》(The Old…Time Cat…o…Nine),维迪亚用他“唱针磨唱片”的声音唱出:
不让混混再让岛民惊慌,只有一个处方;
就这样,我路过官房,
说他们需要其他重罚,
我说,要想冷却犯罪
只有起出古早的九尾鞭──
他换了口气,再以同样盲于音调的声音,继续唱起副歌部分,这种声音倒对我起了些奇怪的作用:
古早的九尾鞭
拿出来
古早的九尾鞭
重重地给他鞭!
通通赶到卡瑞拉,那里地火热辣辣
混混乖乖都听话!
我说:“这种话历久弥新。”
“我们到哪儿了?”
我们已经离开安柯尔王国,转入剪羽去势、棱角磨尽的欧慕嘉比麾下,境内满是野生动物──羚羊(尤其是,乌干达水羚羊)与象群和斑马。我们正逐渐进入基杰奇(Kigezi)地区,直驱这个国家的西南角,乌干达、卢旺达与刚果在这里接壤。三国国境却因为地势高耸而隐晦不明,深藏在火山地质的乌鲁加山脉(Virunga Mountains)之中,山中森林茂密,栖息着摘采果叶觅食的大猩猩家族。当地人种名唤“巴齐家”人(Bachiga),每每因身型藐小与奇风异俗遭外人耻笑。该族除了奉行溺尿婚礼以外,还有一种叫做火舞的习俗,鼓舞男孩的性早熟。此外,巴齐家人不同于畜牧、吃牛肉的巴颜柯尔人,他们还吃猴子。
维迪亚想知道这些。他还想知道更多。我从来没跟像他这样警醒的人一同出游过。他一定要知道这条河的名字,那棵大树,那朵花,那一道山脉,而当他见到地平线上浮起山峰一角,他就一定要知道,那是什么山。那山叫做木哈瓦拉山(Mount Muhavura),海拔13500英尺,山型美丽,就像这里所有的山峰一样,对称的角锥形,火山活动的绝对象征,有些峰顶还兀自冒着烟。
他问到我的名字。要是人家拼错我的名字,我会如何反应?
“每个人都会拼错啊。”
维迪亚说:“那样太侮辱人了。”他说,有一次他收到企鹅丛书寄来的信,信封上注明要给“V。 S。 奈拉尔”(V。 S。 Naipull)。信是一个叫做安东尼·莫特(Anthony Mott)的人发的。维迪亚回信,信封上缮打着:“致骂特(Mutt),”回信一开头写道:“亲爱的骂特先生……”
第一部:非洲误到刚果(1)
旅途漫长。我们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在乌鲁加山麓上的台地花园与梯状田野打圈徘徊一阵子以后,我们就到了藏身在险峻的绿色纵谷中的卡巴勒。我停车在白马客栈前面,这家旅馆素以待客热忱为人称道。下午已经过了一半,我们一早打从坎帕拉出发以后,几乎没有停车歇过脚。
我说:“我饿了。”
维迪亚不为所动。
“你自便,”他微笑着,“我在这里等你。”
“你难道不饿吗?”
他使劲儿将丛林帽从头上拉下低掩,说道:“请你尽管去。不用担心我。”
“维迪亚,”我说,“这个地方过夜应该不错。”
“喔,不。不在那里过夜。不在那里。”
我无法理解他这么不情愿是为了什么。我说:“从这里到基加利(Kigali)只有两个很小很小的小镇,基索鲁(Kisoro)和鲁亨格里(Ruhengeri)。等我们到达边界时,岗哨说不定都关闭了。”
“这样,我们就在基索鲁休息,可以住在旅人居里面。”
“这家旅馆有什么问题吗?”
起先,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我绝对不能待在这里。我跟他们经理吵过架。”
“你曾来过这里吗?”
“我和帕芝一起来过。”
这我倒从没听说。
“有好一阵子了。你当时北上去了。我们停在这里午餐。这地方其实蛮让我着迷的,很有旧世界的味道,不是吗?不过──”他又扮了个嫌恶的鬼脸,酸楚的嘴型,“我们不该在这里吃中饭的。我说我要跟经理谈话。当他出来走到我们这一桌的时候,我说,‘你这里有些奇怪的规矩。’
“‘规矩奇怪?你的意思是?’
“我说,‘你这里关于员工制服的规矩。’
“‘我们没有诸如此类的规矩啊。我们只要求员工穿制服而已。’
“‘你这里难道没有一条规矩,要所有员工都得穿着肮脏的制服?’
“他说,‘没有。’
“‘喔,’我说。‘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你的员工身上制服都脏得很,所以我说,他们肯定都遵守着某种规矩。’
“那个经理不高兴了,睁着眼睛瞪着我。不过,我还没完,‘我还观察到另外一条规矩,跟上菜有关的。不论是端汤还是端盘子上桌,服务生都一定要将拇指栽进餐点里面。那一定是规定的,因为每个人都一个样子。’
“那个经理这下子大为光火,他说,假如我们不喜欢他的餐厅,就请我们离开。我说,‘乐意之至。’可是,你也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是想找人吵架。我不想让他称心如意。所以,我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你慢用。好好吃一顿午餐。”
不过,午餐时间已经过了,一名非洲侍者这样对我说。经理也加以证实。他是个瘦男子,易怒面容,身上的白衬衫皱巴巴的,打着一条印有俱乐部标志的领带,下身笼着一条黑色长裤。
“那我就用点茶点好了。”
“你只能在交谊厅喝茶。我们餐厅要求客人穿西装、打领带的。”
此地距离坎帕拉二百英里,乌鲁加森林深处,芜野的基杰奇地区,混杂在撒尿、吃猴子的巴齐家人之中。大猩猩寻常可见,高声啼叫的飞鸟纵横天际。这里每个人都赤足徒步,更多女人袒胸无讳。我脖子上没拴条领带,竟进不了白马客栈的餐厅用餐。
那经理对我挑衅地嗤之以鼻,翻翻报纸就径自离去。我在交谊厅喝茶吃茶点:饼干、切掉吐司硬边的三明治,以及水果蛋糕。一位年老的非洲人跟着我亦步亦趋,就着银制滤网倒茶,给茶壶添热水,抚顺折妥餐巾等等。
我们重新上路之后,维迪亚问我:“你看到他了吗?”
“看到了。他对我也很没礼貌。他说,我没打领带不能在餐厅吃饭。他把我困在交谊厅里。”
“劣货。”
第一部:非洲误到刚果(2)
到达基索鲁之前,我误认了一处标志,转错了弯。我们驶进一条狭窄的小路,除了更深入丛林之外,不知将向何处去,两旁森林日益浓密高耸,彷佛从未经刀斧,路边不见泥棚小屋,没有散步迷走的鸡只。这样的地方,就像伊图里,或是艾德华湖附近的森林地区。这些林地都以晦暗闻名,高挑绿叶冠层之下,稠密的蕨类植物投射出暗绿色的阴影。
车子在黑暗森林里前进了二十来分钟,我们到达边境,岗哨旁一个木搭棚子,一条拦路栅,几个穿着鲜艳花色衬衫的男人。他们喝着啤酒,抽着香烟。我看到一个男人衬衫口袋上的名牌写着“贝尔加”。他们喝的是普利马斯啤酒,刚果的自有品牌。我们走错路了。
一个男人说道:“Bienvenuela frontire congolaise。”扬了扬手上的啤酒,欢迎我们。
维迪亚很欢喜。刚果。他用语调优美的法语向那人说:“Incroyable! Nous n誥vons aucune ide que nous nous dirigeons vers le Congo。”真想不到,我们竟然开到刚果了。
一个喝着啤酒的男人说道:“Monsieur; vous êtes au Congo。”他的衬衫也最耀眼夺目,大朵鲜红的罂粟花好似在注明他的权威一样。先生,这里就是刚果。他一脚跨在拦路栅上,路栅也不过是一条横躺的生锈水管。
他们嘻嘻哈哈开了一阵子玩笑后,维迪亚终于说:“C誩st damage que nous allons Rwanda。”可惜,我们要去卢旺达。
那人说:“Rwanda est par la。”(卢旺达在那一边)。“Mais retournez un jour et visitez le Congo。”(找时间再回来,观光我们国家。)
我将车子掉头,驶离棚子,重新开上我们走过的路。那是刚果最东都边界,就像从利奥波德维尔过来一样遥远。我一直想着刚果边界的岗哨,迷你的棚屋,一扇窄小的便门,通往那广袤而难解的国家城堡。
“他们讲法语的时候,听起来就没那么蠢了,”维迪亚说,“讲法语就不像在讲废话。”
我们离开边界之后,我说:“我忘了问他们,车要开在路的哪一边。”
“喔,天哪。”
此时,一辆货柜卡车刚好大咧咧地奔驰在路中央,卷起烟尘,逼近我们。我们在乌干达开车,一向遵从英国习惯,沿着左边行车,不过,卢旺达─布隆迪过去是比利时的殖民地,他们当然会靠右行驶。
我说:“真相的时刻。”一边打转方向盘,开始靠右行驶。
那辆卡车,满载啤酒,一车斗的啤酒瓶子立在木箱里铮擦撞,闹出好大噪音,忽地发出隆隆巨响,加速超过我们,扬起一阵碎石与尘沙,烟幕遮阻了前方二百码的视线。
烟幕落定时,眼前就像望远镜收紧聚焦一样,景象顿时历历在目。眼前竟然是一大群乌合散众,路上走满了人,恍如一支幽灵大军,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