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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辗转反侧的夜晚,俞智丽的心渐渐地生出了绝望。这绝望不是来自于她和鲁建的相互折磨,这绝望来自于生命的无力感。她感到自己不像以前那样平静了,她好像回到了当年知道鲁建被她冤屈的那些日子,也许比那时还要糟糕。她有一种自己的未来被取消了的感觉,她整个人在下沉之中,并且生出某种腐烂的气息。
绝望就在这样的夜晚膨胀。她感到自己身体正在变小,直到变成一粒尘埃。她多么希望自己变成一粒尘埃啊,可她知道她的身体还在,正躺在床上,躺在这个男人的身边。熟睡中的男人鼾声沉重,伴着窗外落叶的声音,使树叶落地的声音听起来有了某种重量。她觉得绝望像秋天的叶子一样在身体里舞蹈。
她一早起床了。路上铺满了落叶。清洁车放着单调的音乐在清扫树叶,它的吸盘啃着路面,像一只饥饿的老牛,把树叶吃得一干二净。
要扫除身体里飞舞着的绝望的落叶,让身体变得干净整洁,没有腐烂的气味,对俞智丽来说,唯一的方法就是行善。这让她感受到一种正面的向上的力量,而正是这种力量可以让她感觉自己可以不再下沉,让她觉得振奋。
俞智丽向干休所走去时,她有一种走向某个光明而神圣世界的幻觉。即使有多忙,有多累,只要他们需要她的帮助,她都不会放弃。这是她受苦中的盼望。她因此怀着一份自我感动。这个时候,她会习惯性地抬头望天。天空灿烂夺目。
她来到干休所的门外,透过栅栏,她看到老人们在院子里走动,有些人围在一起在议论什么事情。但王世乾老人不在。她在院子里碰到了简院长。简院长告诉她,王世乾老人在屋子里。近来,老人不太出门,心情不是很好。
俞智丽站在老人房间门口,正准备敲门,门突然开了。老人开门如此及时,让她意外,好像他一直立在门后等待着她的到来。老人慌张地让她进屋,然后又关了门。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她发现房间的窗帘都挂下来了。老人的房间大概久未通风,有一股令人压抑的馊味。她有点恶心,但她马上为这种恶心感到羞愧。
老人神秘地说:〃我可能活不长了。〃
俞智丽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简院长没说起老人有什么病啊。
见俞智丽疑惑,老人解释,最近,他出门时,老是有人盯他的梢。〃是便衣。〃他断定。〃我是瞎子,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根据那人的方式,我断定那人即使不是便衣也一定当过警察。〃
俞智丽很吃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感到自己被跟踪呢?她不能理解老人在讲什么。她觉得老人的思维似乎十分混乱,像是有幻觉。像他这样的人,谁还会盯上他呢?盯上他有什么用?害他的命也谋不了什么财啊。
不过,老人的这个幻觉似乎同他的经历很有关系。俞智丽知道,老人解放前是搞地下工作的,像这种盯梢或被盯梢之类的事一定经历过不少。也许处在黑暗世界中的老人早已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了。
〃你放心吧,你是老革命,警察怎么会找你麻烦呢。〃俞智丽劝慰他,〃你还是应该多到外面走走,像他们一样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老人好像压根儿没听到俞智丽说什么,他沉溺在自己的思想中。他习惯性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俯下身,钻到床下去找什么东西。他的这个动作让俞智丽联想起地下工作者传递情报的场景。她忽然觉得这个孤老挺可怜的,眼睛不由得酸涩起来。一会儿,他拿出一只文件袋。文件袋的口子是封住了的。他颤抖着把文件袋递给俞智丽。
〃你替我保管着。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就把这个交给组织。〃
如果这是在电影里,那么此刻应该是庄严的时刻。她真的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品质,还有一种对她的无限信任。面对这样的表情,她不能不接过这只文件袋。她感到自己也像是戏里的一个角色。她的内心有一种悲凉的情绪,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不想让他感觉到,转过背去把眼泪擦掉。她用一种尽量真挚的声音说:
〃你放心吧,我会保管好它的。〃
第四部分:泗水波澜裸照
第48节:裸照
48
王艳已有好久没和俞智丽联系了。
最近,王艳的生活出了些问题。也许也不算是最近的问题,而是一直以来的问题。只是,近来碰到的事更为严重而已。
这么多年来,王艳一直和刘重庆同居着。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一岁,她断断续续和刘重庆同居了快十年了。朋友们见到王艳就会劝她,早点结婚,过安定的日子。王艳总是嘻嘻一笑,不以为然地说,结婚有什么好,还不如这样自由呢。事实上王艳并不像她表现得那样无心无肝,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日子,她也会反思和刘重庆的关系。她和刘重庆确实不是一帆风顺地过来的。事实上,刘重庆是个花花公子,他经常和别的女人扯不清关系。每回发生这样的事,王艳都很绝望,并发誓彻底和刘重庆断离。当刘重庆浪子回头,又回到她身边时,她还是不能拒绝他。她发现她爱这个男人,爱得发贱,怎么也离不开这个人。她因此恨自己。
最近出的问题更恶劣了。是王艳的一个女友告诉她的。女友刚从上海回来,她说在上海的书摊上,看到一本摄影册子,上面都是王艳的裸照。王艳一听,头就大了。她明白,这是刘重庆干的。刘重庆曾经替她拍过很多裸体照。她赶到刘重庆那儿,责问他有没有这样的事。刘重庆倒是一派轻松,坦然承认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她哭着问。刘重庆回答:〃这有什么,这是艺术啊。〃她说:〃你怎么能这样,拿我的身体去卖钱。你赚了多少?〃刘重庆说:〃八万。〃她骂道:〃卑鄙。〃
她这次真的决定同刘重庆分手了。做出了这个决定后,她打算和俞智丽谈一谈。这么多年来,她们总是这样,相互交心,相互安慰,在情感上相濡以沫。
可是,当王艳见到俞智丽时,她吓了一跳。一段日子不见,俞智丽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这么苍白,这么消瘦。她看上去眼眶深陷,那眸子虽然依旧有着幽深而明亮的善意,但似乎目光有些涣散。
那是在俞智丽家里。是白天。鲁建不在。〃鲁建老是待在酒吧。〃俞智丽说。窗子全打开着,阳光照在玻璃窗上,玻璃窗又把阳光反射进屋里。有一缕阳光打在俞智丽的左脸上。那缕阳光像一面放大镜,把她脸上的不安和焦灼呈现得更加清晰和夸张。阳光没照着的部分看上去很木然。有一刻,王艳觉得俞智丽的脸有点怪异,那片漂浮在脸上的阳光像一朵盛开的垂死的花朵。王艳说:
〃俞智丽,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这么瘦,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啊,挺好的。〃
王艳冷静地看着俞智丽,俞智丽在试图掩饰什么。王艳抱住了俞智丽。这时,她发现了俞智丽脖子上被衣领遮蔽着的伤痕。王艳惊叫道:
〃天哪,他怎么你了?他是不是在折磨你?〃
俞智丽摇摇头。
王艳决定不再说自己的事了。她认为俞智丽的事比她要严重得多。至少,刘重庆没打她。她暂时忘了自己的悲伤,把注意力投入到俞智丽身上了。她一脸同情地看着俞智丽。
〃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啦?〃
〃你知道的,我害了他八年,他吃了很多苦。〃
王艳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同她身上的伤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在伤害你,不是你在害他。〃
〃他没伤害我。〃
〃都这样了,你还替他说话。〃
〃他也很可怜。他只是脾气有点不好。〃
俞智丽这样说话时,好像没什么底气,她的脸上有一种神经质的不安。王艳知道俞智丽现在之所以这样不安,是因为她内心极度茫然。
王艳此刻是极为冷静的。她的内心在任何情况下都很冷静,保持着极为精到的判断力,她那看上去极易冲动的模样只不过是她的表面。王艳这会儿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她断定俞智丽的生活出了问题。
她说:〃我找鲁建谈谈。我去骂他一顿。他不能这样对待你。〃
这下,俞智丽完全慌了。她抱住王艳,好像不这样,王艳就会马上去找鲁建。她说:
〃你千万别这样。你不明白的。〃
〃俞智丽,你怕什么?你越怕越糟。〃
〃我不是怕。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我已习惯了他。我喜欢他这样待我。〃
〃什么?〃王艳不明白。
俞智丽有些迟疑。但一直以来,她在王艳面前都是有话直说的。她想了想就说:
〃你有没有觉得我不正常?〃
〃你指的什么?〃王艳有点儿不解,〃像你这样好心肠的人这世上确实不多,但要说不正常还算不上吧。〃
〃我不是指这个。〃
〃你指什么?〃
俞智丽说:〃他折磨我时,我反而兴奋。〃
〃什么兴奋?〃
〃……就是那个。这身体平时木木的,像死了一样,但那时,被他这样折腾,就活过来了……我是不是很贱?〃
王艳吃惊地看着俞智丽。俞智丽竟然会这样说。
〃俞智丽,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你了,你这不成了一个受虐狂。〃
〃我也讨厌自己。我太贱了。〃
看着俞智丽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王艳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在心里骂俞智丽,她确实是不正常的,很多年前就不正常了,她一直在受苦,只是她把受苦当成快乐罢了。
〃俞智丽,这样下去不行,你会弄出病来的。〃
第四部分:泗水波澜悲惨的女人
第49节:悲惨的女人
49
从雷公巷出来,王艳很不安。她决定和鲁建好好谈一次。
王艳去了公民巷酒吧街。王艳对酒吧街是很熟悉的。很多酒吧都是由刘重庆设计的,酒吧街满是刘重庆奇怪的品位和气息。来到这个地方,就好像到了刘重庆的床上,她不禁有点儿睹物思人。这感觉非常奇特,既有点像思念,又有点像仇恨。这让她此刻的心里充满了感伤。她觉得这人与人之间,真是太奇怪了。你可以想得很明白,根据简单的原则,把一切是非都分清楚,但碰到具体问题你还是无能为力。
白天不是酒吧街最热闹的时候。深蓝酒吧只有三四个人。王艳进去后,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她一眼就看见了鲁建。一个小姑娘正一脸讨好地和鲁建说话,那眼神充满了对鲁建的崇拜。那姑娘见到王艳就扭着屁股甜笑着走了过来。王艳看着她的笑容,觉得太公式了。她一向反感这种假模假式的笑。也许男人们喜欢。女孩问王艳,想喝些什么。王艳说:
〃叫你老板过来,就说有人找他。〃
那姑娘似乎有些为难。站着不动。
〃我们是熟人,你去叫就是了。〃
那姑娘这时已不把王艳当顾客了,她眼中有了一点点敌意。她说:
〃好吧。〃
姑娘同鲁建说话时,鲁建转头朝王艳这边看,眼神警觉。不过,他马上认出了王艳。鲁建吩咐了姑娘几句,就过来了。
鲁建和王艳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他很早就认识这个女人了。八年前,这个女人经常和俞智丽同进同出,是俞智丽的所谓闺中密友。见到王艳,鲁建非常客气。
〃你认得我吗?〃
鲁建已坐在王艳的对面。他点点头。
颜小玲端上两杯啤酒。鲁建说,我请客。王艳说,谢谢,我不喝酒。
鲁建不知道这个女人今天找他有什么事。他觉得王艳今天态度有点生硬。
〃你的事我都知道。〃
〃是吗?〃他不吃惊。
〃发生这样的事,其实谁也不愿意看到。谁也不好过。〃她说。
他没吭声。他不愿有人提那档子事。
〃你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吗?〃
他知道。和俞智丽生活后,他知道了。以前,他没想过,他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冤屈。
〃受苦。受煎熬。〃她一字一顿地说。她说话的口气充满绝望。
她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她已经忘了说过不喝酒的。
她开始向鲁建叙述俞智丽遭遇的一切。当她讲述这些往事时,她自己都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