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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女人大都这样,不可理喻。王光福躺在床上,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一会儿,王光福发现妻子又睡去了。王光福却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爬起来,去女儿王小麦的房间看了看。女儿沉睡中的小脸看上去非常安详。女儿的脸像她母亲一样秀美。王光福给女儿整了整被单。王光福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干什么。他很不安。他不知道妻子究竟有些什么事,为什么老是做同一个噩梦。他傻坐了一会儿,感到肚子饿了,他就来到厨房准备早餐。
早上醒来的时候,俞智丽的心情看上去十分恶劣。王光福显得很小心。他已把烧好的早点放在桌子上了。俞智丽木然坐着,脸上的表情显得不可捉摸。王光福在一边不声不响地吃。王光福不知道俞智丽这会儿在想什么,结婚也有八年了,但他好像根本没有了解过她。她虽然嫁给了他,但她有一半心思好像在另一个地方。有一天,他对她说,我只娶了半个老婆,还有半个不知道给谁娶走了。她听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她对他这种无聊的不无酸溜溜的话从来是不屑的,她的这种态度让王光福感到自己很无趣。
女儿爬在王光福身上撒娇。女儿进来时就爬到王光福的腿上。女儿喜欢王光福,不喜欢俞智丽。女儿有时候甚至故意和王光福亲热来刺激俞智丽。俞智丽感到女儿身上似乎有一些异样的东西,一种拒绝俞智丽亲近的东西。俞智丽曾对王光福说起这个事,王光福说,你怎么像小孩子似的,她才多大。话是这么说,久而久之,俞智丽心里对女儿就有了疙瘩。
女儿在吃荷包蛋。每天早上,王光福都要烧一只荷包蛋给女儿吃。女儿有时候不想吃荷包蛋,王光福就会连哄带骗让她吃下去。今天,王光福怎么骗她都不行,女儿一直在发嗲。俞智丽一直拿眼睛白女儿。女儿并没有正眼瞧母亲,女儿好像很看不惯母亲绷着脸的模样,所以她故意装出和父亲的亲热劲来,想制造局部的快乐的气氛,这快乐的气氛和整个屋子里的紧张很不协调。她虽然只有六岁,但已是个很有心计的孩子。女儿向着她爹,有时候王光福和俞智丽吵架时,女儿会站在王光福一边说话。
俞智丽见女儿吃东西吞吞吐吐的样子,她已经感到忍无可忍了。她的心里突然冒出无名之火,她伸出手在女儿手臂上扭了一把,吼道:
〃你别发嗲了,快吃,我们上班要迟到了。〃
女儿哇地哭了出来。王光福觉得俞智丽过分了。他也很想发火,但他忍住了。他不想吵。他吵不过她,他的嗓门没她大,道理没她多,同她吵,结果还吵不过她,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被她骂得满肚子闷气,他还得用一天时间消化这闷气。他虽然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他懂得她的脾气,她的情绪恶劣的时候,她可不讲道理。这时候,还是不要惹她的妙。当然啦,她也不是经常这样。要是她经常这个样子谁受得了,即使他变成一条狗,一只牛他也受不了。她不经常这样,她心情好的时候,她可是好妻子。婚姻就是这么回事,你说不上美妙,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所以,他不想同她吵。俞智丽可不是个笨蛋,她知道他让着她。她虽然反复无常,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软下来,就会像一个好妻子那样对他。他可知道她的脾气。
王光福哄着女儿,他拿来毛巾替女儿擦去眼泪。他没看妻子。他就是不看她,也知道她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冷漠、居高临下,就好像女儿干了天大的坏事。但他很清楚,她这会儿其实是很心疼女儿的,是她生的她怎么会不心疼。这就是女人,做的是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反正他是说不清她们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他说不清。
一会儿,王光福带女儿上学去了。走时,他对俞智丽说,别忘了关好门。然后就和女儿出了门。他得把女儿送到幼儿园里。他对自己的生活基本上是满意的。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娶了个神经兮兮的老婆已经习惯了。王光福对自己说,你不要去研究女人,女人就是这个样子,早上要死要活地绷着脸,就好像地球已经停止了转动,但晚上,她可能变成另外一张脸,会像猫儿一样钻到你的怀里来,让你舒服。婚姻就是这么回事,你没什么可抱怨的。王光福经常对单位的小青年说,婚姻的一半是苦的,一半是甜的,你们要做好准备。年轻人大都不以为然。年轻人没经过事,他们一个个把自己装扮成大男人,将来他们会知道,事情可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婚姻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可抱怨的。
第一部分:八年之痛三十岁的风韵女人
第6节:三十岁的风韵女人
6
丈夫出门后不久,俞智丽觉得自己也应该上班去了。她对着镜子打扮了一下。早晨醒来写在她脸上的疲惫被掩盖在化妆品下面,她那张在未化妆时看起来轮廓有点儿硬的脸这会儿充满了女人味。她今年三十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算是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不过,她一般把自己打扮得比较朴素。她是去上班的可不是去演戏的。她打扮完后,就背上包出门了。在上班的路上,她不时地回头张望。因为近来她老是觉得有人在背后跟踪着她。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这些年来她一直有幻觉。但像这样被人跟踪的幻觉好像还没有出现过。所以,她倾向于确有其事。她因此感到很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近来是越来越强烈了。
俞智丽是机械厂的工会干部。在工会待过的人都知道,工会其实没什么事可干,有也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如果想干就多干一点,你如果不想干,可以一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但俞智丽总是很忙,因为职工们如果遇到什么事都要找她帮忙。职工们认为俞智丽是个好心肠的女人,你只要叫她办事,她总会力所能及替你去办。当然她办的事也不是大事。比如,替一些工作忙的工人接送孩子。每个黄昏孩子们嘁嘁喳喳的声音令工会办公室热闹非凡,好像这里成了一个车站,一班客车刚刚到站。如果厂里有人病了,她就会代表厂工会去医院看望病人,但通常是她自己掏钱买看望病人的水果。曾有一次,单位一职工的家属得了一种罕见的奇怪的疾病,治疗这种病需要一大笔钱,俞智丽不但组织厂里的职工替这家人捐款,还独自跑到附近的耶稣教会替这家人捐了一笔钱。俞智丽在干这些事时一点没有流露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相反,她似乎总是有一种办事办得不够好的愧疚感,好像这些事就是她分内的事,她不去干,世界会出什么乱子似的。人们总觉得她身上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却说不上来。人们也就不去多想了,认为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俞智丽也有口碑不算太好的地方。在很小的范围里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说俞智丽在男女方面随便。
俞智丽一般是提前到厂的。往日她到厂时,厂里面常常空无一人。但这天,有人比她到得更早。这个人就是王世乾老人。他一个人站在厂门口,虽然是夏天,他却穿着长袖子衬衣,衬衣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他一脸严肃,那双被打瞎了的眼睛有着空洞的可怜巴巴的表情。可怜巴巴也许是俞智丽一厢情愿的意会。在某些时候,俞智丽会突然感到那空洞的眼睛里蕴藏着愤怒的力量。这令俞智丽比较顺从他的意志。但大多数时候,俞智丽觉得这个孤单的老人很可怜。他的身边放着一根木棒,那才是他真正的眼睛。俞智丽知道,王世乾老人是来领工资的。俞智丽多次对老人说,他的工资她会替他送过去的。老人坚持自己来领。他的行动是多么不便啊。她来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传来黏糊糊的冰凉的热情。他的手即使在夏天也是冰凉的。
俞智丽清楚,由于她长时间照顾他,这个可怜的老人已十分依恋她。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看〃她时,那空洞的眼睛里有着孩子式的深切的依恋。他确是个可怜的老人,没结过婚,至今孤身一人,当然也不可能有子女来照顾他。本来凭他的资历,应该是个大官了,可他什么也没捞着,还成了个瞎眼。
他曾是这个城市的地下工作者。俞智丽听说,解放军进城后枪决过不少人,而那张被枪决者的名单就是王世乾提供的。但谁能想得到呢,像他这样的功臣,一个老革命,会在〃文革〃中吃尽苦头。老人是〃文革〃最早揪出来被当做叛徒批斗的人。俞智丽听说,〃文革〃时,他们想尽各种办法折磨老人。他们就把他的手臂反铐了,用铁丝扣着他的十根手指,然后把他吊到车间的梁上。他的重量都落在他的手上,手指的关节都脱离了,看上去像橡皮筋那样拉得足有一尺长。后来,他们用一条麻袋把这个人的头蒙了起来。老人有一次对俞智丽说,他这样被挂了十五个小时。晚上,他不知是睡了还是昏迷了,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像一枚针一样刺入他的眼睛,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眼睛很热,满眼红色,疼痛难忍。由于蒙着面,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刺了他。〃文革〃结束,老人平反了,因为成了瞎子,他再也不能工作。组织最后决定,让他住在干休所里。干休所各方面条件好,有人服侍,作为一个老革命,组织上认为他应该有一个颐养天年的处所。
虽然干休所有人照顾,但俞智丽还是会抽空去看望老人的。想起这个老人几乎失去了一切,俞智丽想为他做些事。这个可怜的老人并不讨厌,他身上有一种清清爽爽的令人尊敬的气质。他虽然瞎了,但他的脸很干净,身上有一种清凉的一尘不染的气息。她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总之,他和那些混在社会上的男人不一样,他有一种非凡的气质。有时候,俞智丽会替老人敲敲背。有一次,当俞智丽敲背时,老头的手朝后面伸了过来,开始在俞智丽身上轻轻抚摸。俞智丽看不清老头的表情,他背对着她。俞智丽有点吃惊,想挣脱他,又有点于心不忍。老头的手很温和,他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她猜不透老人的心思。但俞智丽还是感觉到老人对她存在一些微妙的情感。俞智丽想,反正他是个瞎子,就让他抚摸吧。这之后,他偶尔会这样抚摸她。再出格的行为就没有了。在此过程中,俞智丽当然也没有任何性的感觉。她在这方面一直比较冷淡。当老头的手在俞智丽身上游动时,俞智丽内心充满了悲悯。宁静的悲悯。
俞智丽去打开水的时候,路过财务科,财务科已有人了。她进去替王世乾领回了工资。回到工会办公室,俞智丽对王世乾说,这是工资,你点点。王世乾没有点,他收起钱。俞智丽坐在他对面。她不知该说什么。一会儿,这个老头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俞智丽。俞智丽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明天晚上,机械厂一职工结婚,红包里面是贺礼。俞智丽不知道老人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事的。老人虽然瞎了,整天待在干休所里面,但机械厂发生的事他好像都知道。
〃我听说李大祥要结婚了。他爸我是认识的,当年我第一个被揪出来,他爸是第二个。〃老人解释道,〃他爸是我的老领导。他比我更惨,他被他们打死了。〃
俞智丽接过老人的钱。李家肯定没有邀请王世乾。李家大概是不欢迎他的。现在好像大家都不太愿意理睬他了。人是很势利的。可老人还浑然不知。俞智丽替他难过。不过,她不想老人伤心,她决定把贺礼交给李大祥。她说,这几天工会正在替李大祥张罗婚事,她会把红包送去的。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说:〃这就好。想起他爸我就伤心。〃
他说着站起来。他要走了。他这个人办事干净利落,不会同你闲扯什么。他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他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
俞智丽不放心老人一个人回去。她打算送他到干休所。老人没有反对。只有俞智丽给老人做什么事,老人不会反对。
去干休所的路上,两人没有说话。许多人说和老人待在一起感到别扭,不知该同这个瞎子说什么好,他们觉得瞎子好像还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俞智丽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相反,她从这种沉默中体味到老人内在的情感。他在她面前会变得比较安详。俞智丽习惯于这种沉默。一直以来,她虽然给人一个热心助人的感觉,但她其实是一个沉默的人,她只是默默地做,很少说话。但这会儿,她的心思并不在老人的身上,而是在她的身后,一百米或更远的地方,她感到总是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