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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学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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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你看,是一块透明的深蓝石头。”不知亚兰什么地方翻出来的,对著路灯照络我看,圆饼干那么大一块。

“是小时候父亲给的,他替我镶了银的绊扣,给我挂在颈。⒏⒉⒈。闹学记子上的。后来,长大了,就没挂,总是放在口袋里。是我们民族的一种护身符,我不相信这些,可是为著逝去父亲的爱,一直留在身边。”他将那块右头交给了我。

“怎么?”我不敢收。

“你带著它去,相信它能保护你。一切的邪恶都会因为这块蓝宝而离开你包括你的忧伤和那神经质的胃。好吧?替我保管下去,直到我们再见的时候。”

“不行,那是你父亲给的。”

“要是父亲看见我把这块石头给了你一个值得的人,他会高兴的。”

“不行。”

“可以的,好朋友,你收下了吧。”

“才三天,见面三次。”

“傻孩子,时光不是这样算的。”

我握住那块石头,仰脸看著这个人,他用手指在我唇上轻轻按了一下,有些苦涩的微笑著。

“那我收了,会当心,永远不给它掉。”我说。

“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你可以还给我,而后,让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不知道会不会再见了,我浪迹天涯的。”

“我们静等上天的安排,好吗?如果他肯,一切就会成全的。”

“他不肯。”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很早以前,就知道的,苍天不。⒐⒉⒈。闹学记肯……”我有些哽咽,扑进他怀里去。

他摸摸我的头发,又摸我的头发,将我抱在怀里,问我∶“胃还痛不痛?”

我摇摇头,推开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要走了,你今天早班飞机。”

那时候,已是清晨四点多,清道夫一个一个在街上出现了。

“我送你回旅馆。”

“我要一个人走,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在这个时间,你想一个人去走一走?”

“我不是有了你的星石吗?”

“可是当我还在你旁边的时候,你不需要它。”

在他旁边慢慢的走起来。风吹来了,满灾的纸屑好似一群苍白的蝴蝶在夜的街道上飞舞。

“放好我的地址了?”

我点点头。

“我怎么找你?”

“我乱跑的,加纳利岛上的房子要卖了,也不会再有地址,台湾那边父母就要搬家,也不知道新地址,总是我找你了。”

“万一你不找呢?”

“我是预备不找你的了。”我叹了口气。

“不找?”

“不找。”

“那好,我等,我也可以不走,我去改班机。”

“你不走我走,我去改班机。”我急起来了,又说“不要。0⒊⒈。闹学记等了,完了就是完了,你应该感激才是,对不对?你自己讲的。刚才,在我扑向你的那一霎间,的确对你付出了霎间的真诚。而时间不就是这样算的吗?三天,三年,三十年,都是一样,这不是你讲的?”说著说著我叫了起来。

“ECHO”“我要跑了,不要像流氓一样追上来。我跟你说,我要跑了,我的生活秩序里没有你。我一讲再见就跑了,现在我就要讲了,我讲,再见,亚兰再见。”

在那空旷的大街上,我发足狂奔起来,不回头,那种要将自己跑到死的跑法,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我转弯,停下来,抱住一根电线杆拚命的咳嗽。

而豪华的马德里之夜,在市区的中心,那些十彩流丽的霓虹灯,兀自照耀著一切有爱与无爱的人。而那些睡著了的,在梦里,是哭著还是笑著呢?

。⒈⒊⒈。闹学记吉屋出售飞机由马德里航向加纳利群岛的那两个半小时中,我什么东西都咽不下去。邻座的西班牙同胞和空中小姐都问了好多次,我只是笑著说沆不下。

这几年来日子过得零碎,常常生活灸哪一年都不清楚,只记得好似是一九八四年离开了岛上就没有回去过,不但没有回去,连岛上那个房子的钥匙也找不到了。好在邻居、朋友家都存放著几串,向他们去要就是了。

那么就是三年没有回去了。三年内,也没有给任何西班牙的朋友写过一封信。之所以不爱常常回去,也是一种逃避的心理。加纳利群岛上,每一个岛都住著深爱我的朋友,一旦见面,大家总是将那份爱,像洪水一般的往人身上泼。对于身体不健康的人来说,最需要的就是安静而不是爱。这一点他人是不会明白的。我常常叫累,也不会有人当真。

虽然这么说,当飞机师报告出我们就要降落在大加纳利岛的时候,还是紧张得心跳加快起来。

已是夜间近十点了,会有谁在机场等著我呢?只打了电。⒉⒊⒈。闹学记话给一家住在山区乡下的朋友,请他们把我的车子开去机场,那家朋友是以前我们社区的泥水匠,他的家好大,光是汽车房就可以停个五辆以上的车。每一回的离去,都把车子寄放在那儿,请他们有空替我开开车,免得电瓶要坏。这一回,一去三年,车子情况如何了都不晓得,而那个家,又荒凉成什么样子了呢?

下了飞机,也没等行李,就往那面大玻璃的地方奔去。那一排排等在外面的朋友,急促的用力敲窗,叫喊我的名字。

我推开警察,就往外面跑,朋友们轰一下离开了窗口向我涌上来。我,被人群像球一样的递来递去,泥水匠来了、银行的经理来了,电信局的局长来了,他们的一群群小孩子也来了,直到我看见心爱的木匠拉蒙那更胖了的笑脸时,这才扑进他怀里。

一时里,前尘往事,在这一霎间,涌上了心头,他们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朋友,也曾是我们夫妇的好友。

“好啦!拿行李去啦!”拉蒙轻轻拍拍我,又把我转给他的太太,我和他新婚的太太米雪紧紧的拥抱著,她举起那新生的男婴给我看,这才发觉,他们不算新婚,三年半,已经两个孩子了。

我再由外边挤进隔离的门中去,警察说∶“你进去做什么?”我说∶“我刚刚下飞机呀!进去拿行李。”他让了一步,我的朋友们一冲就也冲了进去,说∶“她的脊椎骨有毛病,我们进去替她提箱子。”警察一直喊∶“守规矩呀!你们守守规矩呀……”根本没有人理他。

这个岛总共才一千五百五十八平方公里,警察可能就是。⒊⒊⒈。闹学记接我的朋友中的姻亲、表兄、堂哥、姐夫什么的,只要存心拉关系,整个岛上都扯得出亲属关系来。

在机场告别了来接的一群人,讲好次日再连络,这才由泥水匠璜杠著我的大箱子往停车场走去。

“你的车,看!”璜的妻子班琪笑指著一辆雪白光亮的美车给我看,夜色里,它像全新的一样发著光芒。他们一定替我打过蜡又清洗过了。

“你开吧!”她将钥匙交在我手中,她的丈夫发动了另外一辆车,可是三个女孩就硬往我车里挤。

“我们先一同回你家去。”班琪说,我点点头。这总比一个人在深夜里开门回家要来得好。而那个家,三年不见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班琪才慢慢的对我说∶“现在你听了也不必再担心了,空房子,小偷进去了五次,不但门窗杠坏了,玻璃也破了,东西少了什么我们不太清楚,门窗和玻璃都是拉蒙给你修的。院子里的枯叶子,在你来之前,我们收拾了二十大麻袋,叫小货车给丢了。”

“那个家,是不是乱七八糟了?”我问。

“是被翻成了一场浩劫,可是孩子跟我一起去打扫了四整天,等下你自己进去看就是了。”

我的心,被巨石压得重沉沉的,不能讲话。

“没有结婚吧?”班琪突然问。

我笑著摇摇头,心思只在那个就要见面的家上。车子离开了高速公路,爬上一个小坡,一转弯,海风扑面而来,那熟悉的海洋气味一来,家就到了。

。⒋⒊⒈。闹学记“你自己开门。”班琪递上来一串钥匙,我翻了一下,还记得大门的那一只,轻轻打开花园的门,眼前,那棵在风里沙沙作响的大相思树带给了人莫名的悲愁。

我大步穿过庭院,穿过完全枯死了的草坪,开了外花园的灯,开了客厅的大门,这一步踏进去,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外的海洋,在月光下扑了进来。

璜和班琪的孩子冲进每一个房间,将这两层楼的灯都给点亮了。家,如同一个旧梦,在我眼前再现。

这哪里像是小偷进来过五次的房子呢?每一件家具都在自己的地方等著我,每一个角落都给插上了鲜花,放上了盆景,就是那个床吧,连雪白的床罩都给铺好了。

我转身,将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各亲了一下,她们好兴奋的把十指张开,给我看,说∶“你的家我们洗了又洗,刷了又刷,你看,手都变成红的了。”

我们终于全部坐下来,发现一件银狐皮大衣不见了,我说没有关系,真的一点也不心痛。在沙发上,那个被称为阿姨的ECHO,拿出四个红封套来,照著中国习俗,三个女儿各人一个红包她们以前就懂得这个规矩,含笑接下了。至于送给班琪的一个信封,硬说是父母亲给的。长辈赐,小辈不可辞。班琪再三的推让,我讲道理给她听,她才打开来看了。这一看吓了一大跳,硬是不肯收。我亲亲她,指著桌上的鲜花和明亮的一切,问她∶“你对我的情,可以用钞票回报吗?收下吧,不然我不心安。”

璜泥水匠的工作收入不稳定,是有工程才能赚的。班琪因此也外出去替人打扫房子贴补家用,而三个宝爱的女儿,。⒌⒊⒈。闹学记夫妇俩却说要培植到大学毕业。他们不是富人,虽说我没有请他们打扫、他们自动做了四整天,这份友谊,光凭金钱绝对不可能回报。不然,如果我踏进来的是一幢鬼屋一样的房子,一定大哭去住旅馆。

班琪不放心我一个人,说∶“怕不怕?如果怕,就去睡我们家,明早再回来好了。”

我实在是有些害怕,住过了台北的小公寓之后,再来面对这幢连著花园快有两百五十坪的大房子时,的确不习惯。可是我说我不怕。

那个夜里,将灯火全熄了,打开所有的窗户,给大风狂吹进来。吹著吹著,墙上的照片全都飞了起来,我静听著夜和风的声音,快到东方发白,等到一轮红日在我的窗上由海里跳了出来时,这才拉开床罩躺了下去。

很怕小偷又来,睡去之前,喊了耶稣基督、荷西、徐讦干爸三个灵魂,请他们来守护我的梦。这样,才睡了过去。

“呀看那边来的是谁?”邮局早已搬了家,柜台上全都装上了防弹玻璃,里面的人看见我,先在玻璃窗汶比划了一下拥抱的手势,这才用钥匙开了边门,三三两两的跑出来来拥抱。

我真喜欢这一种方式的身体语言。偏偏在中国,是极度含蓄的,连手都不肯握一下。好久不见,含笑打个招呼虽然也一样深藏著情,可是这么开开朗朗的西班牙式招呼法,更合我的性情。

“我的来,除了跟你们见面之外,还有请求的。房子要卖。⒍⒊⒈。闹学记了,邮局接触的人多,你们替我把消息传出去好不好?”我说。

“要卖了?那你就永远回中国去了?你根本是西班牙人,怎么忘了呢?”

“眼看是如此了,父母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再离开他们。”我有些感慨的说。

“你要住多久?这一次。”

“一个半月吧!九月中旬赶回台湾。”

“还是去登报吧!这几年西班牙不景气,房子难卖喔!况且你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告别了邮局的人,我去镇上走了一圈,看老朋友们,谈到最后,总是把房子要卖的事情走了别人。他们听了就是叫人去登报,说不好卖。房价跌得好惨的。

“那我半价出售好了,价格减一半,自然有人受引诱。”我在跟邻居讲电话。“那你太吃亏了,这一区,现在的房价都在千万西币以上,你卖多少?”

“折半嘛!我只要六百万。”

“不行,你去登报,听见没有,叫份一千两百万。”邻居甘蒂性子又直又急,就在那边叫过来。

那是“有价无市”的行情,既然现在的心就放在年迈的父母上,我不能慢慢等。

就在抵达加纳利群岛第二天的晚上,我趴在书桌上拟广告稿,写著∶“好机会私人海滩双层洋房一幢,急售求现。双卫、三房、一大厅,大花园、菜园、玻璃花房、双车车库,景观绝美。可由不同方向之窗,观日出,观日落,尚有相思。⒎⒊⒈。闹学记树一大棵,情调浪漫,居家安全。要价六百五十万,尚可商量。请电六九四三八六。”

写好了字数好多的广告,我对著墙上丈夫的照片默默的用心交谈。丈夫说∶“你这样做是对的,是应该回到中国父母的身边去了。不要来同我商量房价,这是你们尘世间的人看不破金钱,你当比他们更明白,金钱的多或少,在我们这边看来都是无意义的。倒是找一个你喜欢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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