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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咖啡。老板仔细地审查了全稿,她几乎没有改动一个标点,其实她也很难有能力改动他这个文学硕士执笔写的稿子。她只是希望在字里行间发现自己在脚本中的形象定位。
看完稿本她笑道:“蝈蝈,你辛苦了。”他只是虔诚地看着老板微笑,心想,老板在心领神会地知道他一宿未睡。老板返身回到套房的里间,换上了一套简洁的便装,邀他和崔铁牛导演、潘晓虹小姐一块去一楼大堂旁的自助早餐厅共进早餐。他甚至都顾不上梳洗就去客房敲醒了睡在套房客厅沙发上的崔铁牛和睡在里间的潘晓虹。
第三部分带着徽章的革命党人了
他们去了餐厅。在餐厅老板显得情绪很好,一边喝着牛奶,吃着煎鸡蛋,一边和他、崔导、晓虹商量着稿本修改的问题。她平静而有条理地谈着实地拍摄的设想。她希望脚本修改时能够适当突出省里的领导,比如分管的副书记和副省长,要省领导感觉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忠实地毫不走样的贯彻着领导们的意图,而决不带有丝毫个人的色彩,要让领导感觉服饰集团公司确是当今改革开放的一面旗,是当地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基础,要让我们的想法,合情合理合法地向上层渗透,从而成为一个有效运作的网络,我们的事业才能名正言顺地获得成功。她还表示可以代为联系省里领导参与电视片的摄制,这样角度会更好。
他默默地在脑海中记录着老板的每一句话。甚至能体会出老板和蔼亲切的笑容里,平缓而有节奏的语调中所隐藏的每一个标点是“逗号”还是“句号”,或者是“感叹号”。老板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她过人的聪明在于她的敏锐,她能够适时地捕捉上级的意图,不失时机地将自己的看法融化进最时髦最新颖的语言中,去影响领导的决策,再使领导意图变成自己的旗帜。至于这旗帜下藏着的是腥秽还是浓血,她都能使之变得神圣起来时髦起来。无疑他的装点和润色在老板看为是须臾而不可或缺的。在这面旗帜下,以老板的智慧和勇气带着弟兄们去冲杀。一头威风凛凛的母狮子,尽管这狮子带着的也许是跳蚤、臭虫、蟑螂也能所向披靡,无往不胜,这就是战略家的胆识和领袖的胸怀,孟尝君门客三千,鸡鸣狗盗之徒均能才为所用,各得其所。这胆识和胸怀显然不是书生意气能够奏效的,服饰局的白文龙局长就是一个书生气十足,而又憨态可掬的羊。这羊手下虽然不乏狼狗之辈,却发挥不出战斗力,坊间评价那服饰局的处长个个能力都很强,但那姓白的局长太软。人们讲述这话时,还意味深长地相对而笑,那笑中的意思,仿佛是只要那关键的头头硬不起来,整个服饰局就像是害了阳痿症的男人难以雄风凛凛。雄风难以凛凛,那母狮子带的少许跳蚤臭虫就很有杀伤力,可以把狼狗之辈咬得鲜血淋漓。狼狗们私下发牢骚说,雄风难敌雌威呢。因为,集团公司运作到今日,几乎每一步都是按照老板事先精心设计的蓝图一步一步实现的。连省领导都被恭恭敬敬地导入了她精心设计的程序,尽管这程序中潜藏着极大的私欲,而屏幕中展示的却是比共产主义社会还美好的蓝图。领导操纵键盘时,出现的全是现代最时髦的名词。那就是比尔·盖茨手中的“奔五”、“奔六”,而绝不是地主老财手中的“算盘”。至于这破解利欲的密码就不知道领导清不清楚了。密码全在老板心中,是见不得人的。老板称之为政治谋略,他殷国鹏宁愿叫之权术。当然,她并不希望她的部下都成跳蚤、臭虫、蟑螂,那有碍声誉。她希望她的部下都成为像他这样聪明善解人意的牛羊甚至骡子和马。如果大家都是狮子就要争斗撕咬,如果大家都是狐狸,就要团结起来架空狮王,她就成了徒有其名的老板。她的集团就不能同心同德地按她的意图去冲锋陷阵,为她去攻克一个又一个战略高地。那高地上有荣耀的辉煌和金子在闪光,那荣誉是行政的高位和企业的高薪。只有这样权势更好地结合才能形成最实际的利益。要是在空头的行政级别和实惠的高薪中选择,她宁愿选择高薪而放弃空名,如果两者可以兼得她当然一样也不放弃。她成功了,她知道她领导这个拥资六十多亿资产的集团公司,是靠行政垄断而累积的巨额财富。因为一年前,她还是行政局的局长兼公司总经理,如今她摇身一变打着改制的旗号来了一个金蝉脱壳,把那个闪烁着金光的空壳甩掉了,而铸造了一个比金字招牌更闪亮更坚固的集团公司,她称为钻石般的集团。他觉得这“钻石”更像是女王王冠上的钻石。把服饰局那个失去经济支撑的空壳甩给了经贸委下来的失意副主任白文龙,一个文质彬彬,满腹理论,而在官场上却发着呆气的书生。老板自己换上新的光鲜袍褂,腆着日益发福的大肚腩,吹着口哨轻而易举地拿走了所有的财富。因为按我党的宗旨,共产党的干部自是要自甘清贫的。而企业家却可以按效益确定收入,尽管这社会主义企业不是资本主义企业,而市场是不问姓“社”还是姓“资”,只要统一在市场的旗帜下不问产权、经营权这些名词,至少在经济形式上要向资本家看齐,在政治形式上要拥有高级干部的特权,这样就两者兼备,两者相得,在这次改制中就完完全全地胜出。惟一遗憾是老板徐娘老矣!她徒具廉颇之心,而国家的退休制度却不容她再发挥余热大展宏图,因为这毕竟是地地道道的国有企业,并不是洛克菲勒家族的产业。她只能另辟蹊径去超龄服役,比如她最近宣告将古典服饰公司弄成破产,另报了一个凤凰现代服饰公司,自己就兼了总经理,就是为将来她从集团公司岗位上退下来,再去经济实体就位。而且这凤凰公司也不失为分流集团庞大资金的好渠道,老板真正是十分成熟的老生姜,这使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老板控制的财富说起来姓“公”姓“国”,可是公家是什么,国家是什么?你说给我听听,是公的还是母的?如今谁经营财富,这财富的所有权、使用权就归谁。嫌贫爱富是普通人的心理,领导也不能例外,一些省领导和省领导的秘书不是经常跑到我集团公司来。谁还会去光顾那个光屁股啷当一文不名形同乞丐的行政管理局呢?你白文龙要代政府行使行政监管权,就像是一个要饭花子去监管一个大富翁,是不是显得很滑稽。就像那个鲁迅小说笔下的阿Q要去革赵老太爷的命,赵老太爷一拐杖就把大爷打到土谷祠去了。要知道如今老太爷也是带着徽章的革命党人了,想到这里他笑了。因为他想到老板那戴着礼帽,穿着中山装,挂着三角形革命党徽章,脑后还梳着条辫子的形象,忍不住就想笑了。
“殷总,你笑什么?”潘晓虹在好奇地注意他。
第三部分机遇千载难逢
“我喝着这个鸡丝开洋汤,想起了皇宫大酒楼喝的那个八珍银狸羹,我一气喝了四碗,实在很过瘾呢。那味儿美得真是用语言难以形容呢,想想那天的丑态我感到好笑。”
崔铁牛道:“殷总是没有事偷着乐呢。”
老板正色道:“你的思想不要开小差了,我说的修改方案你听进去了没有?”她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他很快装成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他耳旁吩附道:“《制胜战略》一定要拍好,不能拍砸了。我老了,明年要退出历史舞台,你还年轻,这部片子其实是为你的事业奠基。”
他牢牢地记住了老板的这句话。老板对他是真的不错,连排名在他之前享有副厅级待遇的肥肥副总经理,每天都要带着个胖胖的身躯骑自行车上下班。老板独独批准他拥有一辆专车接送上下班,惹得其他副总经理、副书记们眼红。但老板就是老板,在集团公司老板就是皇上,皇上是口含天宪,一言九鼎的。权势可以藐视一切规则,而使个人及其集团既得利益实现最大化,而不是对社会公平、正义的追求,因为集团公司不是慈善团体。
他开始像一匹骏马那样,撒开蹄子奔驰,这缰绳自然是紧紧地扣在了老板手中。马背上骑着崔铁牛和潘晓虹这对狗男女。他驮着他们跑了七个市的集团子公司,选择拍摄外景,打发送他们的礼品,和那些头脑精明的不亚于狐狸的子公司老总磋商下一轮承包的指标,讨价还价,承诺许愿,威胁利诱。他抖开了浑身解数,迫使各路诸侯就范。所到之处,他还作报告,发指示,培训讲解《中外名牌服饰集团公司系统软件》的使用方法。暗底下和总经理们磋商着利用五一长假和北京的林总、潘助理联手举办中外名牌服饰展销的问题。在潘晓虹和一个个总经理之间他是中间人,协调着双方个人和集体的利益。他是忙得头昏眼花,身心疲惫。几番劳累,喘咳不止。肺部痛疼感觉不适时,他也是悄悄地吞几片感冒药,喝几口止咳水,测一下体温。有时甚至还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咳嗽着喘着粗气解疑答难。然后是无休止的官场应酬,接风洗尘,吃喝娱乐,去硬着头皮适应官场那些不成文的陋规。他终于跑完了这趟艰辛的旅程。晚上,他去火车站,送走了牛B哄哄的崔导和风情万种的潘小姐。他带着办公室主任“天奴”把两大箱沉甸甸的礼品扛进软卧车厢,他就眼冒金星胸口憋闷差点晕倒在车厢里。
“天奴”主任一把扶住了他:“殷总,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头晕。”
崔导问:“蝈蝈,没事吧?”
“没事,没事。”
小潘扶着他说:“蝈蝈,你是这几天累的。”
他喘着粗气,捂着胸口道:“崔导,电视片的事,烦请老兄抓紧落实。”
“谢谢殷总和华主任这两天的精心关照,回去后我尽快落实电视片实拍的问题,这点你放心,我一定组织最强有力的拍摄班子前来。”崔铁牛晃着满头长发,拍着胸脯担保着。
他知道崔导除了带着两大箱各市送的礼品外,还带着三十万元钱汇票。按他们私下的约定,这三十万元有一半是以劳务费的形式返还。这事只有他和老板知道。就是旁边那位笑容可掬被集团公司职工称为“华伦·天奴”的办公室主任也不知内情。集团公司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喜欢给人起外号,而且这外号全是中外名牌服装服饰,开始大家还不习惯,久而久之地就相沿成习了。比如他的外号就叫“银狐狸”,老板的外号叫“梦特娇”,那位前任退休老经理就叫“老人头”,制服部经理是蒙古人大名鄂尔泰,外号叫“鳄鱼”也有叫“大鳄”的。原属公司的打假办主任,政企分开后划归了服饰局的名字叫吴沧浪的,外号就叫“苍狼”,一般人喊他“老狼”,原局人事处副处长大名田沟的就叫了“天狗”,大伙又称之为“老狗”……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久而久之,人们也习以为常,互称绰号,不以为忤。天奴主任果然像奴才扶着主子一样扶着他下了火车,关切地问:“殷总是不是直接送你去医院,你脸色不好。”
他艰难地摆了摆手道:“不用,送我回家。明天早上你叫大陆来接我,我还要去省委、省政府办点事。”他没说什么,其实也就是给几个省领导和领导的秘书送送茶叶。
晚上他服用了退烧片和止咳片,第二天醒来感觉好了些。上午他在省委、省政府两个大院晃了一圈,车上的碧螺春茶叶分送一空,他就躺在奥迪车内喘咳成一团,额头冒着虚汗,他感觉他真的是不行了,他拿出随身带的体温表,一量吓一大跳,体温高达三十八点五度,驾驶员大陆把他送到了这家医院,他没去发热门诊而是径直找到了妻的表妹。
表妹直接把他带到了医生那儿连号都未挂。因为是熟人,医生倒也没有怎么难为他,只是简单地问了问情况,起初也是疑惑他是不是得了“非典”,问他有没有去过北京、广东等疫区,也是鬼使神差,怀有侥幸心理,他说没去过。最近只是到了本省A市、B市、C市、D市、E市、F市、G市、H市因为他实在怕染上“非典”。医生说他可能是典型性急性肺炎,给他开了抗菌素类的药,嘱咐他去挂水。两瓶水挂下来,他的烧退了,咳嗽有所减缓,他就坚决要求出院,他有许多工作要做。妻子温柔地劝他在医院休息几天,他没有答应。奥迪车又带着他去了集团公司。他要把最近去八个市,尤其是E市集团公司的老总拒不签承包合同的事向老板汇报。下午还要组织召开集团公司各直属单位不良资产清理工作会议,正式宣布古典服饰公司的破产,凤凰服饰公司的组建,原古典服饰公司的一帮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