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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然。我蹲下去,越过小孩恬静的面容和细微地呼吸着的胸脯,望了望青草。
他妈妈的声音不响地传下来了:“昭华——”我恬静地微笑仰头,没有回答。她从护栏后探出了脑袋,笑着轻声说:“还没醒呀?“说着不见了。大概是从楼梯下来了。
我们三人——还有琼老师——一起又在这个傍晚走了一圈。走到青草旁时,琼老师也停下了眼光,接着便说:“这种青草煮出来有一种怪味,我觉得不好,有些人却不觉得,我一个朋友很喜欢闻呢。明天我还要过去他那边,顺便拿一些过去好了,要晒干了才好,幸好我已经晒了很多。”我心里一动说:“知道它的来历就什么都吃得下去了。”接着又说:“我妈以前经常煮一些奇奇怪怪的青草凉水,夏天感冒上火频繁,我们就都喝这种凉水喝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凉水把火压小了,还是因为要喝凉水所以一整个夏天都不停地上火。这些青草会把潜藏的火气都引出来的。”莹老师俯头端详孩子,因为他小手动了一下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妈妈便说:“睡得也不安稳呢。昭华,你干嘛还不回家呢?有事情做吗?”
我回答:“没事做,有什么事呢?”说不下去了。
她又问:“你回了家,你妈见到你会很高兴吧?”
我不禁笑出了声:“是啊。当然高兴死了。在家就好了,安心地睡觉,在熟悉的地方看这看那,厌烦了就走。几个人一起喝茶,闲说半天话,我经常坐在桌旁只是喝呀喝,要不就看着别人笑,她们总说一些这家故事,那家活儿,日子就是这样过的。”
“不是你们家里的人一起吗?”
“有啊……我们家里的人无话可说呢……是邻居没事的婶子嫂子什么的。”
“那也不错,早点回去呀。”
我笑说:“家里现在忙,等他们忙完了我才回。”莹老师惊讶地看了看我。我也不羞愧。
阿琼已经跑去拔青草,现在正回身向我们招手:“你们看,这棵草长得多好笑呀。”
莹老师便说:“你不是有了吗?”
“留着下次可以用呀。”
这时阿莹看到丈夫的车子,便向他走过去了。
我转身有些发愣地看着她。
你怎么可以相信这样的世界呢?我摇摇头,听到声音说:“他们过得多轻松啊。好像理所当然呢。”
“难道不对吗?”
“对啊,谁让她们命运比较好呢。同样的工作,她们的工资可是我们的两倍。家里又有钱,真羡慕。”
“因为家里有钱,她们才不得不赚两倍我们的工资呀。”我笑说着,一下跑到这拔草人身边,看她一边说个不停一边挑选。
“明天天气应该会好吧。我明天上午就要过去了。”
“会好的。”
“你说我还带什么东西过去呢?”
“不用了。”
“你干嘛还不回家?呆在这里是不是偷懒?”
我直起身说:“说对了。家里正在大收割,我才不想回去呢。”
“你们那里也叫大收割!”
家里的稻田依然沉沉一片在地里,还是被台风搂抱之后憔悴地衰老少发了呢?甚至是早已变成稻谷藏在房里而我还在此胡思乱想?
“不过说真的,我自己家里弟弟也在收割,今年不想帮他了。他自己那么懒。”
我不顾她的心思就笑说出来:“你该死!居然偷懒。”她果然是不大高兴了。自己想自私又不让人说,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六 新夏
一觉醒来,意识到自己如此清醒、活泼地活着,心里就非常高兴而奇怪了。什么时候你醒着,心灵就像梦魅般强烈、复杂地感受着,无限地鲜活,无限地有启示意义,胜过尘埃满心头的现实一百倍。欢喜使我不停地笑,醒来心里还留着笑过的划痕,笑得过分了剩下未平复的心痛。
什么时候你坐在椅上,你走在房中,心中涌起的是那样实在的感觉,是那样强烈的梦魅的瑰丽,是那样地相信这风有着特别的力量,能够把人安置,能够像翻书一样翻动人,能够是你生命的春夏中自始至终从南拂来的那一个友伴,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更有力量,更高尚的眷顾,像母亲一样是此生存在最大的安慰,然而它不是母亲,正因为此时我清醒着、活泼着、健康愉快地呼吸着,我的眼睛转到海洋,转到柑园,看到树叶,看到树虫,正因为如此,它才不是母亲,而是先于我存在的人世的眷顾。如果你走动一步,一阵风从外一拂而过,突然引人好想好想哭,又好想好想笑,那就是清醒时的梦魅,那就是盛夏有南风的气氛啊。那里有一个树叶的长屏风,风的绿波映凉了我们的脸庞,当我们行走时就在树丛的沙沙声中。
在这样的清晨醒来,沉静地兴奋,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我身穿一件看起来不薄,实际柔滑的黄白色旧衬衣,那件衣服不知道从何而来,何时何人所给,我并不喜欢它,却避免不了要穿上它,所以也总是随便地套上,若有如无地想着:什么时候能够不用穿它呢?似乎没有那样的未来。穿着那件衬衣,从床上坐了起来,突然间就兴奋地微笑了,夏天,我的夏天,它就在来临!我用脚找鞋,然后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耳朵开始灵敏有感觉了,这事实也增添了我的兴奋。最底里是一种广阔的明媚的阳光的声音,在郊外满田野地占据;而最接近、惊扰到我的是清脆的正从奇怪地方升起的鸟鸣声,仿佛有哪儿堵不住,水急急地冒了出来,知道不是潮湿的水,心里就更加高兴,于是安然地、惊奇地听着它们,直到一只大鸟的歌声高引而上,把其它都吓住了。
我听到妈妈平和的声音了,急忙跑下去,妈妈从墙角后的小径上走了回来,看到我就微笑,因为我居然自己懂得起来。
七 丧宴
这样清醒地迷醉着的时光在别处再也不会有,每天当我醒来,想想将有什么事可做时,总是发现什么都不用去做,于是又睡了。再多上一两个小时又有何用呢,这样可有可无的时间。感到它空疏,感到它粗俗,不是百般无赖,而是可以度过的,却又是毫无意义的。
我起来烧水喝茶,又想起昨天早晨所得的感觉,便推开窗户看向外面。上午是安然而清幽的,空气放松地流着。这一次我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感受的心全都厌烦了。
现在我轻松得无事可做,在这儿四面看也什么感觉都没有。突然令我想起外公去世后的丧宴。
也许有人跟我一样觉得什么都毫无作用,都是一些石场溅出碎屑的石头。我坐在单车上,只想着何时可以回家,一个妇女走过时温和地招呼我去吃饭,祠堂里已经开饭了。我发现她也跟我一样没有别的感觉,心里不禁轻松了许多,于是顺着她指点的路走去了。不知道那是我一个阿姨还是一个舅妈,然后我看到妈妈,她也没有任何不善的神色,还是像在家一样温柔,看见我的时候还微微一笑,示意我到一旁去装饭。
之后所有人似乎都不见了,我又开始一无所感地坐在单车上,百无聊赖。好久之后哥哥熟悉的脸突然出现,让我猛然兴奋起来。他经过我旁边说:“我们去爬山好了,太无聊了。”
原来他也只是觉得无聊,跟我一样。
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在半路就看到了父亲,他骑着车上不了坡,便在路旁跟别人聊起话来,一边察看着周围的山势。我们从坡上奔下来,经过他身旁也不停留,好像不知道他是来找我们似的,把他留在那里说话。
我心里很高兴,知道所有人都跟我一样轻松让我突然觉得有些漂浮。觉得死去的人也和善地对我微笑。
八 割草人
阳光照到了楼前,我站起到窗边,看到一个人和一只筐子,这才发现那是在草地上。那个不怎么动的人引起了我的怀疑,我想知道那是什么,也许不是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人也未可知。一直看着他,直到他有些儿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忽然明白了:那是一个铲草人。他双手在面前上下移动,不易发觉。大筐里已经放了半筐草。
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完全可以知道他的一切细节。我越来越明白了。虽然我并不急切想知道什么,也不是可以不知道,但是我还是想保留完整一点的感觉。我觉得他有点像我记忆中的外公,没有转过身来,没有抬起头来,从没有对我们发脾气,同时面目模糊。我看向筐里的草,看得眼痛流泪起来,他还没有走,可是我自己先走了。关于他的家族的想象便随之一并还给了他,我自己隐藏起来,退到屋里深处去了。
一个女儿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就问:“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啊,割了一会草……”他不经意地说,俯下去整理一下绳子,后面的字含糊不大清楚了。也许有一个女儿忽然发呆,看着他低下去的脑袋,觉得他一直模糊起来。
出来的妇女问:“去割草吗?”
他便要解释说:“是啊……,迟早该割了,长很长了。”
“没事你翻一下地好吗?”
“你放一下肥好吗?”
……
那是你的日子吗?告诉你,那也许是我的草堆。我在暗中幻想而兴奋,便向外跑去。
九 同乡的爱情
星期天,我那个同乡终于过来了。我期望她安静地看书,便不理她,自己在稍远处写字去了。
在周围这安静里,我们忽然都抬头看了看,她平静地说:“有人在唱歌。”
我惊讶地听了听,这才说:“他们在广场上唱。往常也是这样的,我们都习惯了。可是每当它响起来还是让我有些惊讶。”
“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是啊,但是又有谁说知道的就不能惊讶呢?”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经常倒在床上听到他们的声音,听到他们放心地唱“我爱你”和“流浪的人”,一时就不想离开了。
也许我其他那些同乡也在那里吼叫吧。
“他们今天有空了。”
“是啊。”
“你以前也喜欢看书吗?”
“以前不该算是很喜欢吧。可是现在越来越想看了,特别是心里有些郁闷的时候。”
“看一看还是有用的吧。”
“我也不知道啊。……你说看书的女孩子别人是不是觉得比较好呢?”
我真想扁她一下。我的书才不是为了给她做这个用处呢。我偷偷看了看她,又觉得她讨厌了。
以前当她是我的同学时,我并不认得她。后来有次去一个有名的大学玩,见到了里面的同学,她虽然不是大学生,但也在那里,这才认识。
那时接近四月,我们无处可去,于是向着校门走出来。广大的校园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有些空荡,路也很宽阔,大概是因为土地太多了——这不大可能,地皮一向都很贵;或者是理工类的大学太过于粗率,也不去为它花一点心思装饰,或者是因为确实太大了,到我们这一代,大学都是超规模的。相比起别的大学,这学校似乎没什么可留恋的。不过我倒是感觉良好,只要有宽大的路,干净没杂物,可以安心地一直走着,惹不起反感来,我就会觉得很开心,很舒服。我心想这校园其实应该是我最喜欢来行走的一个了,但是没说出来。
路上,两个女孩跑向路旁,去搜寻里面一种好看的草。她们平时似乎有找这种草玩耍的习惯,我不禁惊讶:原来在这城市里打工还有这种闲情和精力,好像并不累。两人中有一个是跟男友一起来的,因此拿了草很适合。另一个却没有男朋友,便把草拿给我看。那的确是一种好看的草,纤细柔弱的草茎,嫩绿的颜色,柔柔的蒲扇形叶子,她们告诉我它的名字,可我怎么也记不住。
我也很喜欢那几棵细草,心想她给了我也好,谁知道她并不放手,而是拿了它走到一个男生旁边去,缠着他要去他宿舍拿东西。
他们向来路走去了。从看到她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我这个同乡太多话了,而且总是对同一个男生说。我禁不住偷偷问别人:“他们两个是男女朋友吗?”如果是,那还是有点奇妙的。那男同学我比较熟悉,说话很诙谐,总是异想天开,让我觉得很惊奇。他毕生的愿望似乎是走遍天涯。如果一生就这件事,那多么简单啊,我有时想。虽然我知道根本就做不到。
如果我的男朋友像他一样,只想着要到处走,别的都可以放开,说话又匪夷所思,我会很高兴的。不过,假如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么我自己可以这样啊。我暗自想,我也要去旅行,但是我们会走不同的路——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路,还有无形的轨道——我们将看到不同的东西。我总相信自己会比他更有可能实现。
“据我所知,是那个女孩对男生有所企图,而男生也经常到她们那个‘大杂院’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