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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还是在门后发呆。只要看见哥哥,昭云就觉得无处立足。
昭云站在旁边,半听着屋里半听着外面的声音。即使是这样把什么都糟蹋的话语(人心怎么能忍受?像是她们也在走过一个水泥场子,每一个立足之地都被踩到坦荡处、被踩到明白处,随意地走着,从无阻碍,人心也渐渐地被这样踩到平坦、明白吗?)即便是这样的话语,昭云还是留恋着不忍舍去。她没有能力失望,大概是希望还有一点什么。即使是像水泥场子一样平坦也好啊。昭云觉得额头靠墙靠得冰凉了,便抬起来看。她听到哥哥在说话,觉得杂乱无章,因为这时她想起了自己应该有事得做,却没有做,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它在等着,而自己的心迫切却不知道它是什么,只明白必须要做,必须要做却还在这里留恋,希望听到哥哥一句可以解释的话语,但是好像不可能,这使人想起风拂来拂去,吹乱了脸上的头发。她又懊恼地拍了拍墙,暗想:有什么来拯救我呢?这便是最终的话语了。
幸好姐姐在唤自己了。昭云走到窗口对面向上望去,这才问:“怎么啦?”
“你在家干什么呢?没事就去看一下书,写一下子才好啊。”
昭云盯着她看,过了一会才从下面走过,离开了。
昭华不愿妹妹听他们的谈话,等她好像听话地走了,自己却又觉得失望,似乎有什么地方空了,而人是做错的。当她习惯地低着头,安静地走向一个方向的时候,即使是去正经地写字看书,也使人觉得好像是不对的了。
二十三 回忆里的温情
这样的日子久了大家似乎越来越亲近又越来越生疏了。三人一直相处得很好,但是也不必有更深的情意,既然彼此都难以进入别人的人生,哪怕阻止或促进一丁点什么:这是一种承受不起的可怕。昭华觉得久了她们就对自己不满,正因为自己总是这样,毫无改变。
当她们谈话的时候,昭华偶尔就有清晰的感觉:“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如果她们有一点觉察到自己谈话时是在被别人认识,刚好又有些心情不佳,是不是会突然觉得愤恨呢?
“为什么要去看透别人的心呢?大家只是相处,有何必要去留意别人的心,让人觉得可怕呢?”梅华无聊地说。
隔了这么久,已经没有见到她两年了,难道还要对她的一些话语耿耿于怀而更加生厌吗?反正她并不知道,不管在心中怎样把她翻转,她也依然像当时一样为庸俗的事情高兴,为自私的事情得意。
半夜时风吹进了宿舍。底楼有大声在响,仿佛久远之前陌生的做橱叔叔在把木板翻过一面,靠在墙上的长板块向地板倒下去,自风中传来碰撞出的巨大声音。门四面开着,狭窄的过道也没有热汗淋漓的人影。风翻来翻去,吹开大木床上的蚊帐。声音再次传来,好像是自己的木床被毁了一样。于是觉得自己躺在摇摇欲坠的床板上,心里特别开心。
很生动,很真实的好听声音。昭华猛然又重新感觉到那种动荡的景象,立刻清醒了过来。声音在活动,然而人很安静,空间也很安静。正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吧。她们都安然地睡去了。
昭华想在床头坐起来,终于还是没有,依然认真地躺在床上。齐宣正睡得恬适。这里的人还是心无芥蒂,同时也不亲昵。
可是突然觉得像在家里地板上来去走动,像夏天里大家都居于一室一样。温馨的感觉在夜里蔓延开,安全而全无阻碍,好像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样。它那么地安全,是因为以后不会出现。
齐宣来自一个因爱情而结合的家庭,父母脾气暴躁,长年吵架。夜里他们大动干戈,齐宣就向楼顶跑去,在夜里看风,抚摸围墙。生存是难言的,可是解决这最后的问题也显艰难。齐宣没有想不开的迹象,她懒得寻短见,社会会给你机会,不必你自己着意去找。所以她只是悠慢地想:假如自己跳下楼去,是不是可以把爸妈的矛盾引开呢?
可是这么多年了,一切都还安然无恙。
二十四 雨在下
雨细声地下,人们被雨驱回,安稳和平静被房屋围护起来了。一切便都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温和的沉静仿佛有着难言的沉重——有许多的内容使得空虚和悔恨都没有踪影。
雨越是下得大,所有周围的事物好像就越是得到了稳妥的安置,大概是拥着被子窝在墙角坐久了便也安然入睡了。都在深处睡去吧,在暗处不必出声,不管是睁眼看着,还是久已在做南风熏迷的短梦。感到这种气氛,昭华便觉得一切愿意和她好好相处了,愿意和这世界、这存在露出和睦和热诚的真面目了。她又开始怀疑,在她察觉到而现实并没有给予承诺的地方到处在发出芬芳,一种沉静的、模糊的、疑有疑无的芬芳,也许并不是嗅觉才能感到的。多年以来,每当感觉到南风,她总要怀疑其内涵,又不相信真有异样,就想或许那只是以后总误解,其实只是一种气息,一种氛围吧。
如果有一个人,她的感觉和表述都是不准确的,那又怎么样呢?噢,知道了,就是这样的:你自己满意的论文不会合别人心意,本来很开心完成的作品在真实的、万能的神灵面前准确消失。这必定是对的。必定是这样。
风雨如晦。热天里被雨压住的气息想来应该是更为浓郁了。房屋蒙暗的每一个角落都让人心中不安,若是想解决内心不妥的感觉,就应该在每一个这样的地方伸脚行走,当一脚踩在它们脸上,才是接触到了,可以解决了。事实上昭华也觉得模糊,她并不一定要这样想着——确定非有一个气息在脚边不可——所以她又模糊地感觉:没有这种东西一切也都一样,有什么不妥呢?
毕竟是有不妥的。她若想要清楚告诉自己,就要觉得:仿佛是走在夏天的气息中,被缠绕着双脚和胸口。当她这样清楚地想着时就觉察到不满了,感觉无聊了。于是她在楼板边小房的门槛上坐下来。觉得什么都可以了。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也可以了。
昭阳也许是气恼过来,没有了起初悄然的兴趣,开始在屋里走动,走到放书的木架边停住了。也许过去的一天他以为自己不要这几本书了,但也只是简单地想着以后不用这些书了,并没有什么行动,然而今天他却又拿出了一本,就像充满希望的过去一样。他拿过书,也不掸掸上面的灰尘,也许是必须用,也许其实不过是真的没用了。看见他的行动,会叫别人灰心欲死。
可是昭华没有看见,她只是坐在门槛上,没有离开。没有什么可想,只是心里难受而已。
昭云知道姐姐有男朋友,居然暗暗高兴。
“有时候是浪费时间而已。”
“……可是如果你到了社会上才找男友,那肯定是不纯的。”对昭云来说,人生的分段是鲜明而令人绝望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断块,今天无法看到明天的哪怕一根针线,而迈入社会难道不是等于完全堕落吗,这种绝望一半来源于无知:那时他们兄弟姐妹还没有人出来工作,而爸爸妈妈就好像不在他们的世界中。
昭华讲起他们是因书法结缘的,昭云听了就觉得称心如意,非常地愉快。此后她总偷偷观察着姐姐那些有关书法的事情,一看到她和从未谋面的人有执着地追求着意境的趋向就很开心。在她的想象里,已经信任地把昭华的男友想成了居住在某种境界中的人了——对她来说,这是人生唯一的可活之处。那时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是那么与世隔绝的了,至少可以触摸到他们了。因此即使只是听到姐姐一句发泄的丧气话她也会失望之极,黯然失神,只是并没有说出来。
后来昭云到了大学里,也开始学书法。
如今昭云是什么也不相信啦。既然世界如此凡庸,一切都无法摆脱,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知道呢?昭云不喜欢那个还没见到的未来姐夫了,觉得姐姐其实也是被空言和大话蒙骗了,既然是会受人蒙骗,说明你自己同样浅薄,昭云对姐姐也就没有了以前的信任了。即使她和他是真的有什么境界,那又怎么样呢?——昭云冷笑地暗自说:我也不爱知识了。
雨又下了起来,房间里很快地暗下来,又很快地回亮。然后空间又跟墙外有些凉意的雨雾一样,在而无人注意了。
沉静有着什么样的特质,要唤起人心中的不安生。就连这空间仿佛也无法忍受。红漆楼板、木楼梯、小小的房间,这些东西有什么不和谐?没有什么是不顺眼的,并且早已熟悉,从来都没有对此生厌,从来都没有感觉不欢,现在也没有。
但是心里不能忍受,大概是因为有一些得不到舒畅吧。这些空间,从来、以后都熟悉的房间,为什么走在这里,就像从虚空走过?已经贴着地板行走,每一步都在这里,然而就像声音响过房顶,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它徐徐走过空中,却没有办法消除它的模糊。真真实实地走上一脚,想要知道是在哪里,然而明明觉得正在这儿,一切正常,也没有什么不结实,却同时也完全地明白了:再也不能透过这点。越过身体与这些事物的距离,如今怎么觉得是难以做到的了?
如果是这样,人又有什么呢?每天都在做事,而事情已经不能被人透过,真希望有再一个刚刚醒来的幼年,一切不能不沉浸入人间去,难以分辨。
昭华忽然感觉很爱很爱这房子,很希望很希望被安置在此时此刻,以及以前,然而又无法做到了。即使是把心挖出放在这楼板上,又怎么能保证它感觉到,它跟楼板之间、跟外物之间,不是再难彼此透进?不行的啊。它不会了。
并且这些时间也终将过去。
一些东西总是消退。无法保住哪怕是这房间。
现在这么地明白,这么明显,不是说失去使人心痛,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将来也会不如人意。在这二十五年的时间后再延续的面目上,也将是有令人绝望的点,有破损的面的啊。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呢?人跟人是不同的,所有的生命是分离的,像是一个谜语。所以他们才是这样。
触手可及的侧面就是一个窗子,微微透过雨里的天光来。昭华默坐了一会,这才意识到了。可是她想到外面风雨如晦。
雨还没下的时候苍蝇到处飞,听说下雨时蚊子也特别多。无缘无故被黑蚊子咬到了就会醒悟说:“难怪我刚才被蚊子咬着”,原来已经在下雨。坐在屋里听到午后密雨的萧萧声,昭云就笑说:“雨在屋后下了。”大概她不愿意相信雨在屋后下到这么大。别处还没有——一直都没有——这也是可以相信的。
别人一直在谈话,昭云就在旁边坐着,并不喜欢那些声音,大概还觉得可以厌倦,却一时没有离开。
雨在下的时候昭华却没有见到蚊子。她有一个时刻明白一点事:雨已在下,蚊子在房子里找了地方就不动了。下了雨,它们要找一个藏匿处。
既然明白,昭华就不再想这个了。
想到自己就在窗子边,昭华便恍然了:难怪有些明亮。即使是下雨,天光也会映亮被透越的地方的。当爸妈辛辛苦苦建造这个房子的时候,有没有一点模糊的先觉:这个地方被她意识到了呢?在这整个人生上,这一点事情可以多么不同,又可以让人困倦。一个人生算得了什么,这么多个人生又只能是宽广的水泥场上午后一个笑容,像是一个浮雕。
如果肯这样想,那还有什么难受,还有什么忧虑,可笑的是这些想法并没有被心所感觉,并不能使顽固的心灵相信。可以相信的是:唯一让人关注的东西是自己的亲人正在一种无聊无助的状态中,这是事实,任何想法都抵不过这真相吧。
可又是谁要感觉到无奈呢?
二十五 雨依然
有了女朋友之后,昭阳也是从不发脾气,也不显得对事情冷淡,相反,看起来是更加地正常,像个已长大的人一样。
这婚事本来就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提出真正有效的意见。那是一个校长的女儿,所以昭阳常常去替他考试。
姑姑高兴地跑到家里来,急急地说:“我看到了……今天昭阳的女朋友刚好被我看到了。我正跟我们双儿走在路上,准备去商场买东西,还没到门口双儿就拉我说‘那不是昭阳哥哥吗’我赶紧看过去,果然是他!旁边一个女孩子拉着他手,不用说肯定是他女朋友了。我忙拉双儿‘赶快躲起来,让他看见了不好意思。我们偷偷过去看看他女朋友是什么样。’结果被我们看到了,我们就在旁边几步远,看得清清楚楚。人不高,有些黑,长得并不好看。他们可能刚从商场出来,在商场外的路上牵着手走去。我看见那女孩子边笑边说话,昭阳只是听着,也在笑。……”
妈妈听了就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