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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家犬也有乡愁 作者:刘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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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终觉得无趣。老头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回家抱孙子,这是自然规律。你觉得别人可怜,别人还觉得你可怜呢。如果我能天天开着桑塔纳2000去崇明岛晒太阳,就算岛上没有一个泳装美女,那也舒坦死了。

  两年前的一个冬夜,我曾躺在海轮上看徐根宝的自传《风雨六载》,那时我去参加国内的一次体育年会,为示敬业,故装模作样地研习业务。但那书着实乏味,远不如当时刚看过的《上海宝贝》刺激。我是记不清自传的内容了,只记得后来打着哈欠把书一扔,提着啤酒上了甲板,还跟一位女国际友人在冷飕飕的海风中畅谈了一小时二十分钟的人生观世界观。

  如今唯一记得的书中细节,是徐根宝爱烧香,还带队员去五台山许愿。我想,徐根宝买过这么多香烛,如今居然也下课了,宗教界人士一定会很悲恸的。

  有时你不得不相信轮回这个词汇。徐根宝待过很多地方,包括山西云南什么的,一直没吃过回头草,可是他执拗地回到了申花,这次唯一的回头草摧毁了他。正所谓生于申花,死于申花。这朵花是他浇大的,也是他弄死的,两讫了,谁都不要骂他。

  说到死,我想起了自己唯一一次拨打徐根宝手机的经历。

  2000年,我在上海采访全国残运会。当时残奥会冠军孙长亭去龙华祭奠昔年阵亡战友,他拖着假肢在墓园里慢慢找,看见一个骨灰盒,哭了,说:那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那人姓姚,原南京部队队守门员,徐根宝的得意门生。对越反击战时,他在丛林里,被敌人打成了筛子。卒年十八岁。

  孙长亭在骨灰盒边放了一包烟,说:你不知道当年徐根宝有多喜欢他……可他个高,守门员嘛,所以刚直起腰,敌人就发现了。

  从遗照上看,那名被徐根宝调教过的守门员兼战士极帅,据说鱼跃扑球时更是潇洒,但终究是死了。

  当晚我一直不停拨徐根宝的手机,想采访他,但应答始终是:机主已办理呼叫转移,请留言。

  所以,我一直没跟徐根宝通过话。

  其实人死灯灭,这么多年了,徐根宝肯定忘记了那名姓姚的守门员。正如许多年后,我们都不会再想起一个姓徐的人。徐根宝这回是彻底离开江湖了,而当一个人远离聚光灯时,就变成了一束稀疏的空气,走在灯光惨白的街上,没有人会理你。

  所谓人生,这就是。


注水新闻

  众所周知,最近是新闻淡季,这是符合客观规律的。老母鸡天天下蛋,也得偶尔休养生息一会,足球就那么大,总闹出爆炸性新闻岂不成原子弹了?所以有些人如今老犯愁,整天盯着老母鸡寻思:该弄点人工受精技术,让它大蛋小蛋落玉盘,折腾点声音出来,震一震大伙的耳膜。

  于是,惊天动地的注水新闻就隆重登场了,还前呼后拥左搂右抱,跟太子登基似的。没  
几天,龙袍下春光乍泄露出一撮黑毛,原来是狸猫换太子。

  据完全记载,国内某媒体已经连续几期头版头条爆炒不实消息。鉴于频率之高、影响之广,阿村、一刀等人已经向吉尼斯总部发出电子邮件,隆重推荐这一罕见纪录。

  头条一:孙继海回归实德,前英格兰队长希勒也将投奔实德。这枚炸弹一扔,其曼妙手法顿时让人想起金德收罗维埃拉的炒栗动作。令人诧异的是此时实德老总徐明还在国外公干,徐的副手隋信敏用四个字评价该新闻:胡说八道。

  头条二:徐根宝下轮不赢就下课。一个教练的命运,就这样被头版头条的几个超粗黑大字钉死。人还没死呢,就急着盖棺了。申花老总楼世芳的辟谣同样不必赘述。值得一提的是,曲圣卿再三声明,他并未像该文所述那样在场上喊“徐根宝下课”。在场的记者们也证实了这一点。中国人不是爱听造反故事吗?编一个给你听。

  头条三:龚建平已被正式逮捕。周四,龚的律师王冰又在辟谣了。连司法机关的正常行动都有假消息了。这是法治社会的悲哀。

  于是,我们在短短半个月内,听到了针对同一媒体的三次辟谣声音。即便在新闻圈内,也为如此高密度的注水新闻震惊。据前方的狗仔队透露,关于孙继海和希勒的谣言是源于俱乐部官员与几个记者的玩笑话,而关于徐根宝的谣言则是因为该报与徐历来不睦。

  我本人也写过“假新闻”。但我写的是《南方体育》传媒版的“谣言榜”,逐条注明是瞎掰的玩意,生怕读者还当真了。我们准备真诚地向个别同行馈赠这一栏目名称,权当千里送鹅毛。

  同时,我们对注水新闻的泛滥深表痛心。受戕害的其实是整个业界。前些年山西闹出个假酒案,大家都不敢喝白酒了。再这么乱搞,以后读者买报纸的目的就只图练毛笔书法了。

  有人说历史是婊子,那么,新闻是不是婊子?这是一个极其严肃的话题。本报驻英国记者翟炀曾向编辑叙述了她的苦闷:“我每次都去现场看球,而别人根本没去,却编得比我还活灵活现,我该怎么办?”

  我无法安慰翟炀,只好给她讲笑话:一只老鼠,打了多年光棍,最后娶了一只蝙蝠,别人讥笑新娘丑陋,老鼠争辩说———“人家整天飞来飞去,好歹也是一空姐”。

  费了很多口舌,终于说服她仍然把蝙蝠描述成蝙蝠。不把蝙蝠说成空姐,居然成了我们恪守职业操守的底线,荒唐。


今天你上吊没有

  据某些酸文人弄出的野史记载,清朝四星级上将曾国藩率军围剿太平天国时输得仅剩一条底裤,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朝廷作检讨,说是臣屡战屡败,今特申请麻绳一条择黄道吉日在歪脖子树上吊死。有幕僚冰雪聪明,将“屡战屡败”改为“屡败屡战”,把弱智的皇帝感动得梨花带雨,末了不但不斩首,还加赐黄金小蜜若干。

  现在伊朗主帅布拉泽维奇就缺这种能将鸦片鬼吹嘘成旷世猛男的绍兴师爷。这厮不知哪  
天喝高了,竟吹嘘若不能把伊朗队拉到韩日去遛一遛,他就在阿扎迪球场的球门横梁上吊死。从学术的观点看,布氏的发言采用了修辞学上的比喻手法,就像两个泼皮在街上对骂,其言语并不意味着当晚就要潜入对方母亲房中当采花大盗。但伊朗记者显然是农民出身,不懂文法。所以布拉泽维奇面对两难选择:上吊,还是不上吊?

  我总有一个疑窦:南斯拉夫人是否都有自杀倾向。米卢据说不嗜酒,但也曾头脑发热声称若中国队不出线他就从长城跳下去,与此同时我们并未察觉这老头有任何活腻了的倾向。小组赛时我们对其生命安全的担忧达到了顶峰,有位哥们甚至去翻阅了大量地理杂志,最后为米卢找到了保命良策:宁夏一带的长城大都风化崩塌,最低处高度仅一米多,就从那儿跳。

  米卢的智商比布拉泽维奇高,此为铁证。长城绵延万里,总有漏洞可寻,而阿扎迪球场的横梁只有两根,非此即彼。

  应当承认,做记者的都善于使坏。如果你贪图一时嘴爽,那么他们很快就会让你不爽。徐根宝今年带中远时就内敛了很多,尽管许多记者都在引诱他跳黄浦江。当年的横下一条心一定要出线其实也就那么一说,犯不着老拿这涮人。

  现在布拉泽维奇像阿富汗难民一样令人同情,连荷兰都当了看客,伊朗出不出线算屁大个事。当然他若想摆脱窘境其实也不难,火线攻读《三国演义》即可,曹操曹师傅先哭天抢地一番,然后拔刀从脑袋上割一小撮毛,算是就义之后又还魂了。老布不妨找根细棉线拴门梁,自杀未遂以谢天下。

  古代中国烈女从来都是说死就死,哪像这帮烈男这般支支吾吾。所以,我最近改看女足了,报上说,九运女足也出现脱衣狂奔的盛况了,这比上吊好看。(2001。11。16)


像美女作家一样幻想

  广州是一座让人胡思乱想的城市。譬如我望见广园路边一棵枝繁叶茂风韵犹存的老槐树,就会神情暧昧地想:树干这么长,可供许多人同时上吊。然后挤地铁,看一具具陌生的身躯半悬空拴在吊环下,不禁作悲天悯人状闭上眼。

  这说明我有些神经质,也说明我具备了当狗仔的精神素养。记者若不善于联想,如同做杀手的不会玩枪,做新郎的不懂生理卫生,后果极其严重。所以我的同行们去门多萨采访世  
青赛时必提格瓦拉,而在美洲杯期间必提马尔克斯及《百年孤独》及魔幻现实主义。他们哪天改行的话,完全可以在大学里教世界革命史和文学史,就冲这点,我对他们景仰得茶饭不思。

  从李响想到米卢,从十一比二的倾城作秀想到密码箱,然后从世界杯抽签想到进京赶考的张好古。最近我们的运气犹如不尽美女滚滚来,教人鼻血长流。

  在黑暗中,上帝之手为谁摆动?

  令人费解的是,为何我们落魄多年无人嘘寒问暖,而这回从十强赛到决赛圈却处处有人勤劳地铺垫上地毯?

  这样的诘问或许是无趣的。我们当然更热爱韩国,况且没被分到末流档次的感觉确实爽。但我始终有一种偷情式的内疚。非洲兄弟,但愿你们身体健康心情舒畅。

  现在我们学到了一条新定律:无论是国际足联还是亚足联,抽签原则都无非是一种游戏规则,如同足球的本质就是游戏。当然,你有权利联想到别的方面,比如国际形势、政治背景之类。

  当一哥们在编前会上提出“地缘政治”这一热气腾腾的词汇时,东倒西歪的听众席上响起了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惊醒的我抹去嘴角的涎水,举手发言称此言高屋建瓴一针见血值得我们深入学习认真体会。多好的字眼啊,让我们浮想联翩念千古之悠悠,什么三国演义春秋战国之类历史全一窝蜂拥上来了。

  新时期性解放先驱、某美女作家在其一本速朽名著中声称,她一看到东方明珠就会在脑海中浮现男士器官。这种想像力堪称灵肉交融天人合一,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现在我们远眺着世界杯,犹如美女作家在外滩的和平饭店凝视东方明珠。地球即将在俺们的锄头下颤抖。我拒绝用意淫这个词——这块红烧肉已被人咀嚼上百次。更易被民众接受的诠释是:我们要学会像美女一样捂胸皱眉,在幻想中沉思,憧憬着迫在眉睫的洞房花烛夜,就像憧憬着打进世界杯十六强。 (2001。11。30)


拥护亿万富翁

  每当我在杨箕村酗酒时,总会深情地怀念起魏晋时代。那时世风逍遥,七个泼皮整天藏在竹林里喝酒赌钱,不用上班打卡,居然也能名垂青史。其中有个唤作刘伶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很小资很格调,每回烂醉归家时总叫人扛着锄头尾随身后,嚎曰:死便埋我!

  经考证,刘伶是做秀运动的先驱,因为真想上吊投河喝农药的人尤其是文人通常不爱吵嚷。像叶赛宁、茨威格和海明威自杀前就很保密,鸡不飞狗也不跳。

 
  名列《福布斯》中国内地富豪榜第四十九位的李书福如今在某些人眼里成了现代版刘伶:你哼唧了半天,光打雷不下雨,有本事何不抖出受贿裁判的名单?有好学勤思者进一步推测,李董事长在做免费广告,想多卖几辆汽车,以期来年在排行榜上追赶李嘉诚。就像刘伶先小资后大无畏,无非想多卖些诗稿换钱,同时骗取文学女青年的爱慕之情。

  公允地说,李书福之举确有做秀成分,但夹杂有私欲的行动未必不道德。对于跳出来的污点证人抨击过多,社会舆论将失去公信力和信任感。

  据来源确凿的民间消息,有个裁判竟然在课堂上向学生吹嘘自己如何收黑钱吹黑哨,此人看来想尝尝牢饭的滋味。所以,李书福的秀一定要狠狠地做,彻底地做,要辣手揪掉最后一缕遮羞布。先知先觉的许放同志生前说:迟早有人要进检察院。若干年后我们可以这样为某些人写悼词:此人死于一场做秀。

  但狠狠做秀需要豹子胆,当年王健林和陈亦明欲言又止,贾秀全放炮之后现在已经很内敛了。章大嘴深受记者热爱,其实他的乱拳不乱,专打不还手的足协,大脑皮层清醒得很。

  如果李书福只做半截秀,肯定会落下笑柄和骂名,可见做秀的难度系数很高。伏明霞在本港台《百万富翁》节目中一张口,我们就发现竟然还有不知道卢沟桥的成年中国人,看来她应该当众跳水。如今亿万富翁李书福拔剑四顾而茫然,剁人要见血,不剁要被一帮闲人骂。不过话又说回来,假如我也有9.1亿身家,我会笑眯眯地承受这场煎熬。 ( 2001。12。21 )


用哲学对付黑哨

  我历来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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