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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真笑道:“那是自然,弄影已和我解释过了。只是何人有此能耐,能从杜庄主身边把匣子盗走?”
“这便不知了。还有一事,袁姑娘现在孤身一人,可否让她带着那两个小丫鬟离开扬州,去建康暂住?建康不是广运盟的地盘,你又可拜托辛大人照料,我也可放心些。”
薛真奇道:“为何袁姑娘会是孤身一人?”
“拓跋在扬州事已了结,将随老头子回紫梅山庄。我已离家多日,该回去看看了,我可不想孟家也出现一个薛德。”孟默谦苦笑道,“可惜袁姑娘不肯跟我走,在她心里,始终是没有我的位置。”
薛真不知如何开解,便岔开道:“薛德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咦,你不知么?薛德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因为他已与林姑娘定亲,不日即将双双南下临安,要你义父为他们主持完婚呢。”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薛真口中涌出,让孟默谦明白了为何薛真会不敌苍松道人。“你不是受了内伤吧……是为了林姑娘?”
看着薛真苍白的脸色,孟默谦不觉有些好笑:“你身为风月公子,身边佳丽如云,为何会对林姑娘钟情如此之深?”
薛真听出他的嘲讽之意,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答话,全力调息体内紊乱的真气。
嫣然却不识趣地插嘴道:“三当家和林姑娘青梅竹马,自是与别人不同了。”她叫惯了“三当家”,一时还改不过口来。
“哦,原来是初恋之人绝裾而去,难怪伤心至此,哈哈,哈哈。”孟默谦的两声干笑,明白地透露出“你这种花花公子也会惦记初恋,别开玩笑”的讽刺。薛真哪怕对着通缉自己的告示,也不会觉得比此刻更冤枉,他生气地瞪向多嘴的嫣然,吓得嫣然躲到了石俊的身后。
孟默谦突然又换了一副语气,拍拍薛真的肩膀道:“往事已矣,何必多愁善感?如今这么多出色女子惦念着你,还嫌不够么?且不说归雁、弄影,就是那袁……嗯……原来你提过的唐安安姑娘,哪个又比林姑娘差了?”
“孟兄所言极是。”薛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孟默谦外冷内热,被友人关怀的温暖也冲淡了薛真的伤感。
“奇怪,你之前并未与人过招,真气不运行时,如何会受内伤?”
薛真淡淡笑道:“孟兄有所不知,我的真气平时也可不停地在体内自然流转,其优势便是省去了平时练功吐纳的时间,而缺点就是随时可能受内伤了。”
孟默谦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你已达到所谓的先天境界?”
“当然不是,否则我如何连杜庄主的一招都接不下?只是我练的内功路数特异而已。”
孟默谦肃然道:“虽然如此,但你打下这样的根基,距离先天境界也不过一层窗纸而已,一旦突破,进境无量。不行,我须立即返回蜀中,闭关修行,若是落在你这种纨绔子弟的后面,岂不丢人?告辞!”
我怎么就是纨绔子弟了……薛真唯有无奈苦笑。
第六章 北上(下)
“你二人做何打算?”薛真看向石俊和嫣然。
两人对视一眼,嫣然道:“我二人身受大当家重恩,在大当家行错之时,却不能以身力谏,实在有愧。唯求留待有用之身,希望将来手刃薛德,为大当家报仇。但我二人自知绝非薛德对手,恳请三当家……三公子做主。”石俊也微微点头,露出坚决的表情。
薛真心中微叹,他虽恨薛德无情,却不得不顾及他是义父亲生儿子的身份,因而复仇之心,并不十分坚定。但此刻却不能让这一双少年寒心,便道:“现在薛德气势方盛,我也无力擢其锋芒,何况我有事在身,报仇一事,尚需时日。”
石俊道:“三公子放心,我们亦不会急于求成。薛德虽然已接手广运盟,但毕竟立足未稳,各地总还有人心浮动的地方,我想利用大当家的影响力,先收拢这些人,虽然力量薄弱,但总好过无所作为。”
薛真沉吟一阵道:“你若有此决心,倒不如假意投靠薛德,倘若能替他收拢人心,必能得到他的信任,如此定能发挥更大作用。”
石俊喜道:“三公子所说不错,石俊定当不负所托!”
三人简单商议一番,便遣散水手,弃船登岸。嫣然便去扬州芍药园,陪同袁玫等人去建康,石俊假作与薛真争吵被其打伤,前往醉月轩投靠薛德,而薛真整顿行装,踏上北去的路途。
归雁,你真的舍得一去不返么……
楚州,乃是大宋边境重镇,大运河流经此地,贯通金宋。不过由于两国多年交兵,彼此封锁往来,因而这一段运河极少船只,几乎已经荒废。虽然运河口有官兵把守,但南北交通并未因此阻断,事实上,楚州北面便是淮水南岸,偷渡淮水往来于金宋地界的人不在少数,楚州屡遭兵乱破坏,百姓困苦,只要能养家糊口,哪怕是杀头的买卖,也不惮于去做,在生活所迫之下,什么金国宋国,民族大义,似乎显得并不那么重要。更何况,即便是金国境内,也总归是汉人居多,这边境在朝堂之上的皇帝大臣眼中仿佛一刀割断,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而对于在此地生存的百姓来说,却没有太大的意义。
坑洼的街道,萧索的房屋,破败的城墙,见惯了临安、建康等繁华城市的薛真一时间还不能适应。他本打算在此备足干粮衣服,可走遍全城,也找不到一家可以兑换银票的钱庄,而他恰好又用完了现银,难不成就这样渡过淮水?可若到了金国,就更加不可能使用大宋的银票了。
非但如此,更有许多亡命之徒,见薛真衣着光鲜,就在街上动手欲抢,而城中巡视的官兵则视而不见。虽说薛真随便挥下袖子就打发了这些人,但心情却越发的抑郁起来。
“兄台好身手,不是本地人吧?”看到薛真潇洒地击退拦路抢劫的蟊贼,路边便有人和他搭讪。
“废话。”薛真没好气地循声看去,只见一人背负双手,正含笑看着他。那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鼻梁高耸,不似中土人氏。虽然相貌和别人明显不同,但他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却不让人感觉有任何突兀之处,甚至恍如与周围环境溶为一体,自然之极。
薛真心中一凛,知道遇到了高手,不由全神戒备起来。
“在下并无恶意,兄台不必如此。”似是感知到薛真的戒心,那人摊开双手,和善地笑道,“在下只是看兄台有些困难,想看看有无可以帮忙的地方。”一口官话字正腔圆,显是已在中土住了多年。
虽然素不相识,薛真却出奇地完全能够感受对方的善意,抱拳微笑道:“多谢美意,兄台师法自然,武功深奥,在下也想请教。”
那人抚掌道:“此地偏僻,没有像样的酒肆,兄台可否赏脸至寒舍一叙?”
“那便叨扰了。”
那人的住处表面上和城中大多的破落民宅并无不同,可踏入其中,便发现主人已将相邻的五座房屋打通,连成了一个极大的宅院,虽然布置简朴,不事雕琢,但却处处透着与周围环境的和谐,显然都是出自那人的匠心。
两人在路上便已通了姓名,那人自称叫做铁玄,十几年前便由西域来到中原,几经辗转后定居楚州,也住了有两三年了。薛真暗自留心铁玄家中仆役,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身负不弱的武功,足见对方并非寻常百姓,但如何会选择这种贫瘠之地居住,却是令人不解。
当下铁玄便于庭中设下酒筵,与薛真对饮。铁玄博学多闻,谈吐不俗,令薛真颇有酒逢知己之感。酒过三巡之后,话题自然转到武学上来。听薛真问及他的武功,铁玄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心中平和,时时以良善为念,胸怀悲悯世人、体恤苍生之心,便是顺应了天意,再配以独门心法,即可感受自然,通达万物。不过,此法并不适于薛老弟,因为若要做到如此,必须从小对自然有虔诚的信仰,方可得到自然的回应。”
薛真由衷赞道:“铁兄真乃高人,却如何委居此地?”
铁玄笑道:“无论深山老林,繁华都市,抑或贫瘠小城,都是自然的一部份,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真道:“铁兄所居虽然简朴,却不失精致心思,可见并非出世之人,既然自然无所不在,那又为何不选择一个舒适的地方呢,莫非还有其他原因?”
“薛老弟既然追问,我也不必隐瞒,说不定薛老弟便是那有缘之人。”铁玄呷了一口清茶,“我等在此定居,确有不得已的一面,因为我等在金在宋,都不受欢迎,更有不死不休的仇敌,因而选择在这边境之地,也有避祸的意思。可惜我这几日总隐隐有不妥之感,恐怕终究是被仇敌寻到了。”
薛真讶道:“以铁兄的武功仍要惧怕的仇人,在武林中屈指可数,难不成是十大高手中人?”
“非也。”铁玄摇头道,“只因我们武功同出一源,互相克制而已,这是几百年传承下来的宿命。因而我前思后想,要改变这种杀来杀去的循环,唯有走出我们的狭小圈子,靠外人的力量打破这种黑白分明的壁垒,将善恶重归一统。”
薛真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道:“铁兄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铁玄收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肃然道:“此事说来话长,薛老弟可听说过祆教?”
“略有耳闻,听说是北朝魏时由西域传入,唐时与摩尼教、景教并称三夷教,后来唐武宗‘会昌灭佛’之时,遭到同时打击,几乎灭绝,如今已鲜有听到祆教之名了。”
“薛老弟所言不错。”铁玄叹道,“其实祆教也分为许多流派,其中大多数在中土已经不复存在,留下来的也日渐式微。而残存的流派之中,便有一派称为两分宗,因其内部分为‘善宗’‘恶宗’两部分而得名。祆教本来便相信世间分为善恶两种势力,为善者将登光明极乐,而做恶者将入地狱,由是世人当扬善除恶,恶者终将被消灭。然而两分宗的先辈,却认为善恶之真谛,必须在善恶之间的不断斗争中方可为人所领悟,于是便将信徒分为善和恶两部分,令两部相互攻杀。久而久之,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仇恨代代累积,善恶两宗早已忘了所谓领悟善恶的真谛,无休止的攻杀已经成了生命的全部,传承下来的不是对光明的信仰,反而是相互仇恨的宿命!”
第五卷 吴钩霜雪明
第一章 渡河(上)
“这么说来,铁兄你……”
“我便是善宗这一代的宗主。为了避免善恶两宗在彼此杀戮中一齐灭亡的命运,这几年来我与残存的善宗弟子隐居于此,然而恶宗不愿善罢甘休,终究还会找到此地。”
“那铁兄何不移居他处?”
铁玄叹道:“如此躲避下去,何时是个尽头?这几日我终有所悟,若要这一切有个了局,唯有打破善恶的界限,将善恶两宗重归一体!而我等执迷已深,无法超脱,这个任务恐怕需要借两分宗之外的人来完成。而我一见到薛老弟,心中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就是将会带领两分宗走出漩涡的人。”
见铁玄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自己,薛真摇手道:“我与铁兄一见如故,本来义不容辞,但如今我自身难保,怕是要辜负铁兄所托。何况以铁兄学究天人,尚不能完成的理想,我薛真又有何德何能,可以担此重任呢?”
铁玄微笑道:“薛老弟所谓之自身难保,我亦有耳闻,因为扬州的通缉布告早已发到了楚州。不过我自问还有些识人之明,分得出忠奸善恶,薛老弟暂时隐忍,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至于能力方面,你更加不必担心,两分宗要走向什么方向,只需顺乎自然,不必刻意强求。‘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囿于多年来的善宗影响,虽有模糊的期望,却不知如何转变为现实,而薛老弟就不会受此桎梏。”
尽管铁玄心意诚恳,薛真只是不允。自伍氏兄弟、甄姐儿等人相继死在他面前,他便很害怕为别人的生死命运负责,因而文墨和余风都被他遣离身边,若非归雁在他心中位置特别,他也不会舍身相救。虽说善宗上下只剩了十余人,但在薛真看来,也是他担不起的重任。
铁玄见薛真不愿,笑道:“我也不勉强老弟,若真是有缘,将来自然还有重逢之日。不过恶宗不日即将到达此地,我对是否能够自保殊无把握,老弟可否替我带走两分宗圣物,只要我善宗有一人不死,必将去寻找薛老弟取回圣物。若善宗不幸灭亡,老弟可任意处置,如何?”
薛真不好再作推托,便点头应允,铁玄便自怀中拿出一册白色绢书,递给薛真。
薛真双手接过,只见封面上五个醒目的朱砂大字:圣火光明策。
铁玄肃然道:“此书乃古时祆教一位前辈高人所著,即可看作记载他对教义理解的经典,又可看作一本武功秘籍,两分宗师法自然的武学,便即源于此书。我教信仰光明,拜火即为拜光明,因而以‘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