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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水影惊恐地看着他,手抖得握不住剑。
“我要给你看我原来的样子!我现在的样子是英罗,我原来的样子就是娃娃!”他说着奇怪的话,继续撕扯着自己的身体,伤口已经撕裂到腹部,仍然没有流血,他的表情也没有痛楚,那样子就像是在脱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终于脱下来了,水影踉跄后退,靠上一棵竹,不让自己倒下,“你……你……”她的舌头似乎打了结,只说得出这一个字。
完全没有了皮肉的娃娃居然不是一副白骨,他依然是完整的,依然是娃娃的样子,却是完全透明的,就像他的剑一样晶莹剔透,他看着水影微笑,“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我是琉璃娃娃,没有心的娃娃。”
他的手指向胸口,透明的胸膛里是空的,没有一颗跳动着的心。
“他的心在我这里。”苏夫人笑着摊开左手,一颗水晶雕成的心在她的掌璀灿着,里面似乎隐约有什么在流动。水影看看苏夫人,再看看娃娃,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千年前,那是僵尸最兴盛的时代,我和尸王一起,在西歧山最深的洞穴里,发现了传说中的镇山之宝——琉璃娃娃和他的琉璃剑。”苏夫人看着手里的水晶心,低声道,“娃娃沉睡着,因为他丢失了灵魂。我们想唤醒他,想要他巨大的力量,可是我们找不到他从前的灵魂,我只好从人间找来了一个小孩子的灵魂,放在娃娃的身体里。那个小孩子,就是英罗。”
水影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看向娃娃,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可是这个英罗,却不肯成为娃娃的灵魂,我只好取出了娃娃的水晶心,把英罗的记忆封印在里面,英罗舍不得他的记忆,就只能呆在娃娃的身体里。”
“他的记忆是什么?”水影看着水晶里流动着的银白的光,颤巍巍地问。
《剑仙水影》 水影•;琉璃脆零落心成尘(3)
“是他的母亲。”苏夫人的眼里划过一丝伤感,“他在娃娃的身体里活了千年,却还是个小孩子,执着地记着那些无聊的事,他娘是怎么亲他,怎么抱他,怎么唱歌哄他睡觉,他一直记得,还一直想要回去,其实,哪里还回得去呢!”
“不过这样也好,娃娃的心在我手里,他的记忆在娃娃心里,他眷恋着那些记忆,就得听我的话。我要他做什么,不管他多么不情愿,都乖乖地做好。”苏夫人走到水影面前,轻抚着她的脸,指尖的冰冷刺进她的心里,“其实娃娃对你很好啊,他想方设法地救你,可惜你不领情,更可惜的是,他注定是我手心里的娃娃!”
苏夫人的手顺着水影额头划下,停在她的眼帘上,冷笑,“水影,你认命吧,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没有巨痛和黑暗,苏夫人的手忽然滑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段晶莹的剑锋透了出来,滴着她的血。她回头,看着娃娃从她的身体里一寸寸拨出他的剑。她忽然笑了,“你真的杀了我!”
“我早就想杀你了,难道你不知道?”他平静地回答,擦干剑上的血迹,收回鞘里。
“你忘了这个吗?你的母亲,你的记忆,你全部的快乐,还有你的生命……只要我一用力,就什么都没有了。”苏夫人说着,慢慢合拢掌心。
娃娃看着她的手,脸上却是无谓的释然,“没有就没有了吧,其实我早该想通的。你方才还说的,‘哪里还回得去呢’,真的是这样,过去了的,就再也回不去了,不管多么舍不得。我早就不是英罗了,所以,我再也不要为了那些回忆做你的娃娃。”
“是这样啊!”苏夫人惨然一笑,手掌猛地收紧,水影听到细细琐琐的破碎的声音,看到无数晶莹雪白的粉末从她掌心被风吹散,她倒下,吐出最后一口气,那些拼凑的美丽顷刻间化为乌有,止剩一具枯骨。
娃娃拾起从她怀里滚落的紫烟寒,走向水影,每一步都踏在那些破碎的水晶粉上,他把珍珠递给她,轻轻地笑,稚气可爱,他说:“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你笑的样子,还有你的善良,都很像我娘……我骗你去救我,就是想让你抱着我,对我笑,跟我说话,就好像回到了从前,我还是英罗的时候,我还在我娘身边的时候……”
水影含着泪微笑,她张开怀抱,抱住正在迅速变小的娃娃,一声一声地唤他:“英罗……”
他笑着摇头,“我不是英罗,我是个很坏的娃娃,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心,却忘记了别人的心。我做了那么多坏事,终于还只是个没有心的娃娃。我娘不会要我了,她不会再抱我,不会再对我笑,不会了……”
他已经缩小到只能躺在水影的掌心,那么小的娃娃,流下两颗晶莹的泪,他的声音微微地说道,“我划伤了你的剑,我帮你补剑。”
他溶化在自己的泪里,水影掬着一捧溶化的琉璃,慢慢地注入流火的裂缝。琉璃凝固成一道闪亮的银白色,衬着流火金红色的灼灼光芒,格外的美丽。从此,一把剑里,凝结着两个灵魂。
太阳还未升起,升腾的烈焰已染红了天际,大火焚烧着一切,美好,丑陋、白墙红瓦,青青翠竹,统统化为灰烬。像一个华丽的梦魇,终于到了尽头。
水影走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清晨的静谧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笑了,原来,有一颗心,是这么的幸福。
《剑仙水影》 水影•;迷剑谷入谷
“沿着这条路向西南走五十里,有一片深谷密林,那里散居着几户人家,大都以打猎砍柴为生,那山谷里有一个奇怪的少年,他……”窄小的茶铺里,水影正啜着热茶,听开店的老者讲当地民风。老人的话顿了一下,凑近水影,神秘兮兮地轻声道:“他养着一头老虎!”
“什么!”水影如他所愿的吃了一惊,一连串的追问着:“他有多大年纪?养了一头什么样的老虎?你亲眼见过吗?”
老人有些措手不及,他干咳一声,沉吟道:“我也没亲眼见过,是听一个住在那里的樵夫朋友说的,那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是个孤儿,一个人住在山林深处的小木屋里,他的那头老虎却是非同一般,那可是一头白虎。”他又是神秘的一笑,“姑娘你可知么,白虎可是神物,自古以来就是帝王将相的象征,那少年竟能豢养白虎,说不定日后能成一番大气候,也是亦未可知的事。”
水影低头不语,似乎没有听到老人的话,那少年日后能不能成大器不关她的事,只是那条山谷是她向东北去的必经之路,但愿那古怪的少年和他的白虎不是冲着她来的。
狭窄的小路上冰覆雪盖,一片的银白。只有两旁几株不惧寒冷的灌木,即使被厚厚的积雪重压着,仍然不甘心的努力露出几点绿意。星星点点,微微有些黯淡的绿色,点缀在满目的雪白中,份外抢眼。
“白虎可是神物,自古以来就是帝王将相的象征,那少年竟能豢养白虎,说不定日后能成一番大气候……”水影一路走着,低头琢磨着老者的话。她当然知道白虎的非凡,这一点也无萦于怀,修道之人都有驯兽的本能,问题是那个少年,他日后成不成气候不要紧,只要他现在没有什么气候就好!
越往前走,地势越低,五十里路的尽处竟是几乎垂直的一段崖壁,水影拈起“御风诀”,像一片轻忽的羽毛,飘飘地随风而落。
这片广袤的山谷果然如老人所说的,幽深林密,皆是大片的红松和白桦。白桦是奇异美丽的树,笔直挺拔的枝干像俊朗英挺的男子,白色树皮上自然的裂缝却似多情少女明亮的眼睛。雪下得纷纷扬扬,积雪层层叠叠的包裹,雕琢出银白的精美树挂。
林子不大,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程,前面的树木渐渐稀疏,从缝隙间向外看去,不远处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几间木屋,想必就是散居在此的几户住家了,不知道那驯养白虎的少年是不是也住在这里。
木屋是用坚实的红松搭建的,小巧而坚固,门前围着白桦木篱笆,几间房屋的构造都是如出一辙。水影的目光在房前屋后搜寻了一圈,并未见到有猛兽出没的踪迹。水影正想去敲那篱笆门,里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衣衫破旧的老妇人颤魏魏地出来。
“大婶,我是过路的,走得累了,能到您家里坐坐吗?”
“嗬,哪还用说,快进来吧!”老人连忙打开篱笆门,让水影进去。上下打量着她,问道:“姑娘是从外面来的?这么大的雪,进谷来可真不容易。看你还穿得这么单薄,冻坏了吧。屋里暖和,快进去坐。”
屋里的陈设极其简陋,一盘土炕,几张残破的桌椅,灰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和美丽的稚翎,是这寒怆小屋的唯一装饰。屋角一座红泥垒起的小火炉,呼呼地响着,烧得正旺,把冬寒燃成春暖。炉灶上架着一口锅,咕噜咕噜地翻涌出热气,正煮着什么。
“姑娘,快上炕坐。这也快到晌午了,就在这儿吃饭罢。也没啥好吃的,只煮了一些干菜糊糊。”老人说着,弯腰掀起锅盖,顺手拿过一只粗瓷大碗就要盛饭。
“我不吃饭的,坐一会就走。”水影连忙上前阻止正用木勺往碗里盛饭的老人,“大婶,不用麻烦了。”
“那怎么行,赶了这么远的路,咋能不饿。这饭虽然不好,将就吃些,吃饱就不冷了。”老人慈祥地笑着,把一大碗粥塞在她手里。那黑乎乎的菜粥又稀又淡,一点引人食欲的香味也没有,但水影没有拒绝,捧着碗,认真地喝粥。一口口粗糙的食物入腹,是如此真切温暖的人间烟火,她竟不知不觉地湿了眼眶,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是个凡俗女子的时候,也曾有人在这样风雪的严冬,生起火炉,煮好粥等她回家,然后笑看着她喝粥。只是那段记忆,已经被岁月一点点磨去了,不留痕迹。
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单薄的窗纸被吹得哗哗作响,水影一边帮忙往火炉里添柴,一边问道:“大婶,请问出谷的路该怎么走?”
“你现在就要走?”老人反对,“那不行。要出谷去,得穿过东边的老林子,那片林子可大呢,要是没有人带路,非得迷路不可,十天半月的也转不出去,更何况这风大雪大的天气,若是迷了路,那可就……”老人的话微微一顿,又说道:“我儿子出去砍柴了,等他回来,雪也差不多停了,让他带你出去罢。
“不用。我在世间走了八年,从来没有迷过路。”水影下意识地说了句,立刻看到了老人诧异的表情,她掩饰地笑笑,转开话题,“大婶,听说这里有个豢养白虎的少年,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老妇放下手中的活计,深深叹了口气,“那孩子叫幂浩,真是苦命。自小就没了娘,跟着他爹过活,他爹倒也疼他,可是八年前,他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场大火,他爹烧死了,幂浩虽然活了下来,性格却变了,本来活泼乖巧的娃儿,变得又孤僻又古怪,乡亲们在这附近帮他重盖了房子,想着也好照应他。可是他很少回家住,整日就在林子里转。那只白虎就是他在东边老林子里拣的,是被母虎丢弃掉的小虎。他把这白虎拣回来养大了,还给取了个名字,叫烈风。唉,人也是孤儿,虎也是孤儿,同病相怜呗。那白虎对幂浩可亲了,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还帮他打猎呢。”
“哦,原来是这样。”水影如释重负地点头。
《剑仙水影》 水影•;迷剑谷白虎
一直往东走,在入夜之前,水影看到了那片名不虚传的林子,真是大啊,竟是望不到尽头,浩瀚如海一般。黑森森,黯幽幽,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似有沉甸甸的大石压在心头。
水影下意识地握了握剑柄,流火在鞘里发出低低的长吟,似在应和着主人的感觉。她宁定了心神,深吸口气,正要进去时,却听见后面有声音在唤她的名字,虽然遥遥地隔着狂风暴雪,却听的真切。
“是谁?”水影问了声,疑惑的回身去看,唤她的人还未看到,平地里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夹着鹅毛般的雪片扑面而来,怪异而强劲,水影被这凛凛的风逼住了呼吸,脚下踉跄着退了几步,不觉退进了林中。
这片浩大的森林一定有着久远的年代,每棵树都是参天的,有着遮云掩日的气势,即使是白天,肯定也难见日光,在这样无星无月的雪夜里,更是一团漆黑,仿佛一切都被凝固在深深的墨里。
在这样的黑暗里赶路真是很不方便,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