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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间游走全身,她抱着肩,瑟瑟发抖,指尖却毫无知觉,似乎已冻僵了。
水影耸然失色,这座椅究竟是何物所制,竟是如此奇寒?自己只是微微碰触,已被寒气所袭,而这黑衣人整日坐在上面,竟然安之若素,简直不可思议。
“小剑仙,你想明白了吗?”他并不睁眼,轻声问道。
“这……”水影咬着嘴唇,沉吟着,恍惚地记起师傅曾经说过,在天地相交的极北边,是一片苦寒之地,那里没有丝毫的生气,大地、高山皆被冰雪层层包裹。在地下深逾千尺之处,埋藏着一种奇石,其阴寒之气休说是凡人,就连天神也难以抵挡。师傅说那石中孕藏着威力巨大的封印,而这封印只为了锢锁一个人而生。
那时她年纪尚小,固执地缠着师傅问那人是谁,为什么要用这寒冷的封印锢锁他?师傅不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望着远方出神,茫然的眼里是深深的忧虑惶恐。
难道这座椅就是极北深寒地下那孕藏封印的至寒奇石?难道这黑衣人就是师傅所说的那个人?若是这样,他就是被封印在这椅上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水影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慢慢地抬起头来。一个巨大的影子正从黑衣人的身上轻缓地升起,印在高耸的殿顶上。那是一只巨大的鸟,引颈展翅,羽翼流光溢彩的华美,那是,孔雀!
水影惊恐地盯着那个影子,步步退却,一个踉跄,正跌在他的脚下。“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是不是已经猜出我是谁了。”他低头笑看着她,她的恐慌映进他的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悲哀。
“你……你是孔雀……明王!”水影拼命挣扎着站起,只为了离他远一些。
“有见识!我就是孔雀明王,在血池中化生的,佛界中的恶魔。”他用这样的言语描述自己,脸上是睥睨天地的骄傲。
西方佛界本是祥和慈悲的极乐之地,众佛皆是莲花化生,普渡众生,福泽广布,降于天下万物。唯有孔雀明王,竟从赤焰血池中化生,身负天诅地咒的厉气,虽然被封为孔雀明王菩萨,却作恶无数,噬人如麻,搅得天地大乱,下界民不聊生。偏偏他法力之高,竟无人能与之匹敌,最后只有十三诸佛联手,才将他制住,打入凡间,封印在尘世的某处,天地才重现安宁祥和。
尽管那场大战已过了千万年,但孔雀明王仍是被整个神界禁忌的名字,他是笼罩天地的可怕梦魇,永远不能完全消散。他被镇压在何方何界,一直是个扑朔的迷,据说只有佛祖一人知道。
水影做梦也想不到传说中的恶魔竟然就是眼前人。难怪他有那样通天彻天的法力,难怪她的剑对他毫无作用,他是让三界五行谈之色变的混世魔王,她只是道行低微的昆山剑仙,怎么有资格和他动手?没有机会了,真的没有机会了。在这之前她从未真正绝望过,但现在她心如死灰的告诉自己: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一丝腥甜从胸口翻起,温热的涌进嘴里,殷红的血夺口而出,流在灰蒙蒙的石板地上,格外刺眼。水影摇摇晃晃退向一根石柱,将身体紧紧地贴在柱子上,好像这样能让自己安全一点。
她颤栗着艰难开口,“你为什么要杀我?”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孔雀明王杀人的原因从来只有一个:他喜欢!鲜血和死亡的气息会使他兴奋愉悦!除此之外,不需要有别的缘由。
但是他开口了,一种难以觉察的悲悯与怜惜渗透在他的声音里,“水影,你是注定来解脱我的人,用你的血,还我自由。”“什么?”水影虽然已彻底绝望,闻得此言仍禁不住惊诧。
“水影,你左手的掌心里有一字排列的四颗朱砂痣,是不是?那是天煞星陨落时留下的印记。每八百年,镇守东南西北四方天界的天煞星就要更替一次,旧星陨落,新星升起,但四颗星总是依次坠落,同时坠天的时刻万载难逢,而你却恰巧在这一刻出生。传说天煞星本是亲密无间的四兄弟,因为触怒天神,而被罚四方分隔,再也无法相见。因此世人又称其为天煞孤星。在天煞星陨落时出生的人身上都会留下印记,并且一生孤独,俗世就称命犯孤星。”
水影摊开左手,四颗痣殷红醒目的镶在掌心里,就像四粒鲜艳玲珑的樱桃铺在淡粉色的丝缎上,非常美丽,却隐隐地操纵着她的生命,让她坎坷寂寞,无所归依。
他悠悠地接道:“我刚被封印在这里时,就已算出,只有在四星坠天的同时出生的女子才能解开我的束缚,我在这里枯坐,等了一万年,终于等到了你。”
“原来是这样。”水影叹息,既然注定如此就认命吧,她闭目仰首:“既然如此,你杀吧!”
他的面容忽然有微微的扭曲,黯然道:“你是心甘情愿,还是无可奈何?”“反正都是死,情愿不情愿有何区别?”水影冷笑,“你给我选择的机会吗?”
“就算生死不由你自己做主,愿与不愿你还可以选择,我希望你是愿意的。”
“我不愿意!”水影凄厉地大喊:“你凭什么要我为你去死?你是孔雀明王就有权力决定我的命运吗?佛祖为什么只封印了你的身体?却让你的灵魂醒着,继续害人!”
他似乎是被水影狂怒的咆哮吓得一愣,沉默许久,他低声道:“他何曾不愿让我永恒地堕入黑暗,可惜他无能为力。”他敲敲座下的椅子,清脆的铮锵声很是悦耳,“这雪云石只能禁锢我的身体,而在更深更冷的地方,也就是极北深寒的地心,埋藏着另一种威力更巨,却无人知晓的至宝。那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滴落在那里的三滴汗水,化作冰魄,在地下封藏了亿万年,只有此物才能封印我的灵魂。”
“冰魄!”水影喃喃念着,低头想着什么。
《剑仙水影》 水影•;乱云渡绝境疑无路(3)
“怎么?你想要去那里取来冰魄,彻底封印我吗?”他笑了:“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哦,你认真想想,也许真的会有办法。”他分明就是在嘲弄她的本领低微,她也无所谓,淡淡道:“不用多说了,你快点动手就是!”“如果我不杀你,只是让你留下来,你愿意吗?”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水影诧异。但不等他回答,她就决然的摇头,“不管为什么,我绝不会留下来,整日与你这样的恶魔相对,虽生犹死,你还是杀了我吧。”
“恶魔。我真的是恶魔?”他低声轻语,像是自问,又像是问人。“世人皆是喜善憎恶,但若没有恶的丑陋,怎显得出善的美好。正如人们因为害怕,才会崇拜光明。若没有魔,哪来的佛?若没有孔雀噬人的恶,怎会有佛祖渡人的善?诸佛皆从莲座化生,清纯明净,不染尘埃。唯有我,孕育在血池中,我的血是天诅地咒的漆黑,我是天降的魔,用恶驱使世人潜心向佛。如今,诸佛受顶礼膜拜,香烟缭绕;我在这里枯坐万年,看着自己的影子说话。这就是惩恶扬善吗?”
水影无言,这些问题不是她能想通的,她从来没想过,那些高高在上,神通无穷的圣佛神祗,也会被命运摆布,又有谁能够摆布他们的命运?难道在高寒的九天之上,竟笼罩着一只无形的巨手,像捏泥人一般,随意的捏造着视线下万物众生的命途!
她一言不发的走向殿后,经过他身边时,她的脚步微顿,随即加快,他低声地唤:“水影!”她回头,看到他深遂的眼眸里流动的无尽哀伤。
《剑仙水影》 水影•;乱云渡冰覆魂静谧(1)
那一夜,水影辗转反侧,半梦半醒,梦境里尽是孔雀明王的面容和神情,冷笑、沉默、痛楚、哀伤……颠颠倒倒,反反复复,让她无处可逃。耳边却是纤细婉转的箫音,一声一声织成绵密的忧伤,穿过她的心,她醒来,竟已是泪流满面。是她太想念坤灵,还是坤灵太思念她,以至于如此的声息相通。
她披衣下床,又回到大殿。在门口就看到了他的身影,像在寂寞中挺拔的黑色山峰。她的心隐隐一痛,她知道孤寂的滋味是怎样难熬,更何况是禁锢在寒冰上的万载孤寂。若换了她,必定已经疯了。
“你还要在那里看多久才肯进来?”他忽然间开口,吓了她一跳。她讪讪地道:“我只是想看着你的魂魄在不在,是不是又离体出窍,到外面去害人了。”
“我就那么喜欢害人吗?”他笑了,“不过若是无聊得太久,我也会出去,做一些恶魔该做的事,免得白担了这个名声。你想好了吗,要不要留下来,阻止我继续作恶?”
“你为什么宁可舍弃自由,我留在这里又能怎样,难道这雪云石椅你还没坐够不成?”水影惑然。
“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小姑娘。水影,自从在平安集看到你甘心用自己的血肉超度那些亡灵,我就不忍再对你动杀念。你的善良是本真纯净的,像洪荒之后大地上初开的第一朵花儿。我珍视这种善良,宁愿放弃自由的机会。如果你留下来,也许可以感化我。可以吗?”他向她伸出手,第一次露出那样温暖的笑,仿佛坚冰在阳光下缓缓地融化。
水影不是没有动心,但她仍然决绝地摇头,“不!”一个字从她口中斩钉截铁地吐出,他伸出的手僵直地凝固,阳光顷刻间隐没无踪,寒冰在他眼里凝得更加坚不可摧。“是因为坤灵吗?你那个能吹箫引凤的道友?”他讥诮地眯起眼睛,终于收回的手轻轻一挥,一面光滑如水的镜子凭空显出,悬浮在半空。
水影好奇地看向镜中,那里映出的,是一个俊秀的男子,青衫磊落,眉目朗朗,他正站在一座险峻尖耸的峰顶,遥遥地望着远方,烈烈的风呼啸着刮过,鼓荡起他的衣袂袍袖,却吹不散他眼里沉沉的雾。
水影痴痴地看着,泪水却不听使唤的迷蒙视线。那里,就是昆山的天绝峰,那人,就是她魂牵梦萦的坤灵。
他的手慢慢地覆盖镜子,水影不情愿地低下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水影,这镜子是我的泪情镜,你听说过吗?”他淡淡的问,嘴角却凝着残酷的笑。
水影脑中轰然一响。她当然知道泪情镜,这镜面非石非玉,乃是孔雀明王收集世间哀怨女子的泪水炼成。只要是女子看这镜子,就能看到自己心爱之人,不管和他相隔多远。但是只要轻轻一震,这水凝的镜面就会碎裂,水是没有伤痕的,镜子可以在刹那间复原如初,但镜中所映出的人却会死,灵魂化作飞灰,随风飘散,永无归依。
他的手仍覆在镜面上,笑意是飞霜荡雪的凛冽,“水影,我再问你一遍,你……”
“你再问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用,我就是不愿意陪着你这个恶魔!”水影拼命拭去纷乱落下的泪水,愤怒嘶喊,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现在被逼到绝境,更是不顾一切的疯狂。“你若杀了坤灵,我绝不活着,我死了也要诅咒你,一千遍一万遍地诅咒你,让你日夜不得安宁!”
他怔怔地看着她,全身都在簌簌发抖,只有按在镜上的手静若磐石。空气在静默中凝结,越来越冷。水影感到了他无以名状的愤怒,他是睥睨天地的孔雀明王,即使困在这里,他仍有不可触犯的神威,现在竟被一个身份低微的剑仙如此忤逆,他岂能不怒!
许久许久,他终于平静下来,手指如蜻蜓点水般从镜面拂过,泪情镜消失了。水影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全身都疼痛不堪,衣衫也完全被冷汗浸透,竟比经历一场大战还要惊心动魄,身心俱疲。
“水影,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后你若还是这个答复,我就杀了你,给你机会来诅咒我!”他垂下眼帘,以手支着额头,呻吟似地笑着,“水影,你有三条路可以选择,留下来陪我,或者死在这里,再或者,你可以想办法击败我,我告诉过你,冰魄可以封印我的灵魂,你不想试试吗?”
他的话在水影听来,只是戏谑的嘲讽而已。她默然地回到那间小小的石屋,身后传来明王悲哀的叹息:“水影,你是四星坠天的瞬间降生的女子,注定终生孤寂,就算我放你走,你也不可能得到幸福。你为什么看不透?为什么这样执拗?”
水影不停的在房里走动,心里的主意也不停地变化,降与不降激烈地斗争,弄得她心烦意乱,头痛欲裂。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很长时间,估摸着大概已过了两天多,她终于精疲力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梦境里竟还是坤灵的箫声,似乎是在泪情镜里看到他在吹箫,她看着镜子,而明王看着她。突然,他的手猛地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