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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拉讲了她八岁时的一件事:邻居家一个也是八岁的男孩有天问她,能不能让我看你尿尿?劳拉说要是也让我看你,那就行。俩人跑到没人的地方,劳拉实践了诺言,可那男孩却临阵脱逃,没等她尿完就溜了。
“事后你们没再说起这件事?”
“没。整个那个夏天他都躲着我,后来他就搬家走了。多差劲!”
“那你,是什么时候,才见到男人那东西的?”
十四岁。劳拉说她没想到那玩意儿会是那模样。劳拉说,一开始我以为它是单独的,当他让我摸它时我才感到它后面连着一个人,他说我弄得他很舒服……——这样说时,劳拉的表情渐渐变化,目光和声音都轻柔起来,并且不由地俯身而卧。
詹也慢慢躺倒在地板上,望着她若有所思,然后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不再说话了……”
劳拉把录像的事告诉了安。安如临大敌:他让你脱衣服没有?劳拉说没有。那你自己呢?劳拉说脱了。为什么?我想脱。为什么?我要他看我。你疯啦?他会播出来让所有的色狼都看见的!不,劳拉说,他不会。你怎么知道?反正也来不及了,对吗?他碰你了没有?没有。你呢?也没有。但是劳拉说她自己做了。天哪,安说:我连在彼得面前都不做那种事!劳拉说:那是因为你不会!
“你甚至还不认识他呀!”安说。
劳拉说:“我倒是觉得我认识!”
有些迹象使安开始怀疑彼得是否有了外遇。但彼得信誓旦旦地说没有,进而以攻为守,指责安近来既不愿跟他亲热,又无凭无据地怀疑他。安听信了他的话。
彼得也知道了詹给劳拉录像的事,又气又恨地挖苦道:詹要是为了某种满足,干吗不去买点黄色录像看看?劳拉倒似很理解詹了:他要了解对方,互相要有交流。彼得恼怒地质问劳拉:可你非要在他面前自慰吗?对,劳拉说:我乐意!彼得气得团团转:那你跟他签了什么文件没有,保证他不能播放?劳拉说:对不起,没有。彼得说那你的麻烦就大了,你没有任何法律保护!劳拉说没事,我信任他。信任他?对,比对你要信任得多了!彼得说你这话可真让人伤心,我怎么了?劳拉说你跟你的小姨子乱搞,还骗人!
“可是别忘了,你也在欺骗着安!”
“不错,可我并没在神和众人面前立誓,说我要永远对她忠实!”
彼得无言以对。劳拉说你走吧,我们的关系应该结束了。彼得嘲讽道:是詹让你这么说的吗?劳拉愤怒地喊: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打扫卧室时,安发现了一枚女人的戒指。啊,是劳拉的。这一下她全明白了。
安茫然无助地开着车在街上乱转。最后,鬼使神差地,她来找詹。
詹说彼得和劳拉的事他都知道了。安一愣:你怎会知道?詹说是在录像时,劳拉说的。安更觉得委屈了:谢谢你告诉了我!詹抱歉地说,我一直没见到你,就算见到了我也不能说呀?安颓然坐倒,叹道:唉,真是一团糟,怎么什么什么都跟我想的不一样?詹看着她,爱莫能助。沉默很久,安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来给我录像吧。詹吓了一跳:不不,这也许不太合适。安的眼睛里却涌动着期待:有什么不合适?詹说:因为这……这不是你脑子正常时做出的决定。
“你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吗?”
“唔,这倒是问得好。”
詹仍有些为难。安在轻声催促:还要准备什么吗?詹知道已经很难拒绝,但目光仍在劝她慎重。安轻声说:来吧。
晚上,彼得回到家,见门开着,安也不在。正当他打电话四处询问时,安回来了。彼得小心翼翼地问她出了什么事?安开门见山地说,我要离婚。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安说你还问我为什么吗?彼得说我是你丈夫,我当然要问。安说滚,滚你的吧!彼得猜到事情可能已经败露,就说好吧,但是你刚才上哪儿去了?安直言不讳:詹那儿。彼得一愣:詹那儿?安镇静又坚决:对,詹那儿!
“狗娘养的!”彼得立刻暴跳如雷:“这个背后伤人的小人,还自称诚实!”
安厌恶地看着彼得。彼得以挖苦的口吻喊:我知道你没跟他上床!——这一点他对安有把握。可你拍没拍什么录像?——他担心的是这个。安不想理他。彼得声嘶力竭地冲她喊:说!你到底拍没拍?!安平静地说:拍了。彼得气得冲门而去,要找詹去算账。
詹已经睡了,彼得把他从梦中揪起来,一顿老拳打出门外,然后找出安的录像来看。录像中——
詹对安说:“好,那就开始。你想谈什么呢?”
安问:“通常你们都谈什么呢?”
詹说,性问题。好,安说,就谈性问题。詹问:你们常有性生活吗?安说不,不常有。詹问:有的话是谁主动?是他,安说。那么,詹问,你觉得满足吗?安说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詹说,你有没有达到过高潮?安说不知道。安说不知道,所以我想一定是没有过。詹又问:除了你丈夫,你想过和别的男人做爱吗?
看到这儿,彼得心里恨恨地想,行了,该来正格的了。他忍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对刚才的问题安犹豫了很久。詹说,不拍了吧?安好像猛醒过来:不不,别停,我要拍!那,詹再问她,和别的男人做爱,你想过吗?安说想过。詹问:真的去做过吗?安说没有。詹问为什么。安说因为劳拉就是那样,安说我讨厌跟劳拉一样。詹问:那你想到的,是什么样的男人呢?
安久久地看着詹:“我想到的是你。”
詹企图逃避,但安的眼睛不放过他:“你也想过我吗?”
詹的目光有些迷离:“是的,想过。”
都想些什么?想你在高潮时是什么样。安羞涩地笑了:我倒也想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呢。安又问:你能吗,让女人那样?詹不回答,样子像是睡着了,或是沉在一个艰难的梦里,许久才又说:可以。安问他能为她做吗?詹说不行。为啥不行?因为我不能。不能还是不愿意?不愿意,所以不能。你说过你并不真的是性无能呀?不错。就是说你也跟别人做过爱?当然。结果让你感觉羞耻,是吗?不,我的问题不在这儿。那,你的问题是什么?——不觉中,已经是安在向詹提问了。
“问题是那种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忍不住要说谎。”詹说。
安说那现在,你也是在骗我吗?詹说不,不全是。安问他,那还有什么呢?
“是这样,”詹说:“那样的时候,我总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感情。可这样,就怕别人不能理解,尤其是对爱我的人。”
安说,那你从此就不再做爱了?詹说不,我没想过。安说要是你爱我,你会不会(做)呢?詹急忙说不不,我并没有爱上你。安说,要是爱上了呢?詹说这问题我没法回答。安问为什么?詹说为什么我都说过了。安说,可我还是不明白。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詹说:“我变得太多了。这让我很难再和别人沟通。甚至有时候我设想和她交谈,都觉得,恐怕再也不能……”
“她?她是谁?”安这才意识到,詹的心里一直存在着另一个交谈对象,一直被另一个人占据着。“她是伊莉莎白吗?”
詹一惊,甚至连他自己也才刚刚明白了这一点,苦笑道:“大概是吧。”
现在你还跟她有联系吗?不,没有。安说:你想伊莉莎白对你这些录像会有什么看法呢?安说:她未必会很理解吧?安又说:既然你痛恨说谎,那你会把这些事告诉伊莉莎白吗?詹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什么都不会做。
“你回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考虑这件事吗?”
“不,我是为了,让事情有个结束。也算是一种解决。我希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能够了解这一点。”
安感叹说这太不公平了,九年了你才回来,难道就是这么个结果?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下去吗?安望着詹,目光中满是怜爱:到底都是为了什么,你也不能跟我说说吗?詹一脸沮丧和无奈,试图回避这样的问题。安却忽发奇想,猛地抓起摄像机,对准詹:我要你回答!詹躲避着她的镜头说:别别,千万别这样。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拍女人谈性的录像?告诉我。”
詹一边躲闪着镜头一边说:“要我告诉你什么呢?我的一生?从头到尾?可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我是怎么回事呢!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也许能帮你,安说。帮我什么?帮你解决问题。詹说我有问题吗?詹说我觉得比起你们的生活,我的要健康多了。这个嘛,安承认。但她对詹说:你也有问题。詹说:可那是我自己的事呀。安说未必,每个走进你生活的人,就都跟你的问题有关系了。安说比如我,我要跟彼得离婚是迟早的事情,但我现在下这个决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
“唉,这可真是糟透了!”詹无奈地摇着头:“我花了九年时间来构造我的生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
詹转过身去,久久地望着窗外。安挨近他,轻轻地理一理他的头发。詹闭上眼睛,接受着,或者说是承认着。安抚摸他,并要他也抚摸她。安亲吻詹。詹把桌上的摄像机关掉……
——荧屏上一片雪花。彼得看得发呆,发愣,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彼得走出屋门,见詹坐在门廊前。不知是出于良心发现而不想再说谎,还是出于报复,彼得把他曾跟伊莉莎白上过床的事告诉了詹——那是在詹和伊莉莎白分手以前的事。
彼得走后,詹回到屋里,把那些录像带一盘一盘都掰碎,扔进垃圾箱……
85结尾与无限
“完了?”丁一问。
“可以算完了,”秦汉说:“还有一分多钟吧。”
“结尾怎么回事儿?”
“结尾怎么回事儿你认为重要吗?”
丁一盯着荧屏上的“雪花”发愣,样子很有点像影片中的彼得。我知道这厮未必是全看懂了,但他分明是感到了这部影片的与众不同。
他悄声问我:好像是有点儿意思,是吗你说?
我心说好,孺子可教!便反问他:哪点儿呢?比如说哪儿,什么,或者说怎么,有意思呢?
他捧了酒杯瞪着电视想了又想,然后抱怨:“谁这么手贱把结尾给洗了?”
“我,我洗的。”秦汉说:“你那么想知道结尾吗?好吧我告诉你,老套子,安和詹相爱了。”
“然后呢?”
“问得好。然后呢——这才是结尾!所以那种人为的东西最好是去掉。”
那丁便又悄声问我:嘿,你说呢?/我说:这问题还是你们俩谈吧,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结尾。/啥意思?/字面上的意思。/你是说,压根儿就都是谎言,根本就没有爱情?/哎哟喂怎么了这是?刚夸完你“孺子可教”。没有结尾就是没有爱情吗?
“娥的想法倒是跟你差不多。”秦汉把话头接了过去:“娥也是认为不如保留着那样一个结尾,否则嘛,她说人活得就怕太过荒唐了。”
“对呀对呀!”丁一说:“你不觉得娥是想……想保留住一点儿希望吗?”
好极了,好极了!丁哥们儿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了,就这句话你说得靠谱儿。
连秦汉也点头,但他笑一笑又说:“可是有吗,希望?”
“应该有。”丁一回答得有点含糊。
我急忙帮腔:“当然得有!”我心说废什么话呀,要是连希望都没有我上你们这儿干吗来了?
“当然得有?”秦汉抓住了那个“得”字。
“或者说,一定会有。”
“那好,说说看,你都希望什么?”
“比如说吧,刚才那部影片希望的是什么?”算了丁一,还是我直接跟他练吧,我不信今儿我还真碰上对手了!“希望的是没有谎言!至少在某种时刻,至少要有一种机会,人与人可以赤诚相见,可以相互袒露心魂。”
“不错,你说得很动听,但我问的是:这可能吗?”
“你可能不死吗?但是你要活着!”
这一下把秦汉问得频频喝酒。对于我的突然加入,他明显有点措手不及。
“死,”半天他才又挤出一句:“你觉得可怕吗?”
转移主题,这家伙在转移主题!不过这恰恰说明我点到了他的要害。
“怎么,你不怕?”我心说来吧,既有班门弄斧的,就有将计就计的。
秦汉晃着酒杯,看那殷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潮汐般爬上爬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死有什么可怕?比如说吧,每一个人都不过是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