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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一个名为帕瓦罗蒂的声音唱遍世界所有的地方。
87无所谓?
马虎的丁一第三次走进娥的家门时,才注意到书桌上有个镜框,里面是个开怀大笑的小姑娘。
“你生来就这么快乐吗?”
“不,那是我女儿问问。”
“问问?”
“她什么都要问。”
丁一想起来了,秦汉说过:(娥)结倒是没结(婚),但是已经离了。
“一个不合法的孩子,”娥说,同时扫一眼丁一的反应。
“没有人的批准,但是神把她送来了。”娥又说,似乎是希望这个话题不要马上结束。
“怎么没见她?”
“你说谁?”
“当然是问问。”
“哦,她在幼儿园。”
这孩子真像她母亲,想必很快就会跟中学时候的娥一模一样了。
“几岁?”
“四岁。”
唔,娥四岁时也是这样吧?娥四岁时夏娃还在远方,我也刚到丁一不久。四岁,那正是我和丁一走出屋门,走进阳光,走进风与花香的时候吧?正是我们走出院子,站在门前的小街上,因为丁一裸露着那朵俏妙的萌芽而遭遇别人耻笑的时候吧?那时候,未来是否已经写好了?或正藏在一个微小的细节里等候时机?命运终于看中的那个细节是什么呢?一个“情”字——比如丁一?抑或“无情”——比如问问的父亲?总之,当某个细节一经选定,未来差不多就已经写到了现在。接下去是怎么写的呢?
“你怎不问问问问的父亲?”娥终于提醒道。
“啊,无所谓。”
“无所谓?”
丁一回头看看娥,意思是:这算问题吗?
但娥还是问:“对谁无所谓?”
“当然是对我。”
“我是说,你是对问问有个爸爸无所谓,还是对问问无所谓?”
她还在问:你是对找一个情人无所谓,还是对你的爱人有个前夫无所谓?/我对别人无所谓,对别人的、已经结束了的过去无所谓……/但是你不想问。不想问,是不是还是有所谓呢?
胆怯的丁一不再听我说。狡猾的丁一不再听我说,而是对娥说:“怎么能是问问呢?我们怎么能对问问无所谓呢?”
“我们?”娥紧盯着丁一,把“我们”这俩字放在他脸上去比较,去确认。
“是,我们。”丁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感动了。
娥慢慢转身,捧起那个镜框,看着,仔仔细细地看着,然后抱进怀里。
无所谓,告诉你我什么都无所谓。/什么呢?/只要娥是爱我的我对什么都无所谓。/你越是这样强调,丁兄,我倒越是有点担心呢……
“也许,”娥说:“我们还是应该都听听对方的过去。”
“以后吧,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94夜的戏剧
夜,是一处天赋的舞台。
夜幕隔断白昼,隔断喧嚣,使戏剧的欲望萌动。
角色框闭于有限的时空,心魂敞开于无限的梦愿。
夜的戏剧与白昼的戏剧背道而驰。比如说,白昼的戏剧先要化装,夜的戏剧是以卸装开始。比如说,白昼的戏剧是要你来扮演别人,夜的戏剧则一概由“我”来演出自己。比如说白昼的戏剧是要自己消失于既定角色,而夜的戏剧恰恰相反,是要你走出人山人海。
比如说道具是一架钢琴,琴体之局部,映出一团月色的微明。
比如说那微明闪映的局部,忽然间,跳进来一缕动荡的白色。
比如说娥走近琴旁。
夜便更其沉静。月光便更其漫远。那时,赤裸的丁一和赤裸的娥相互眺望,天涯咫尺,似在那沉静与漫远之中眺望以往的路途,谛听那悠久的呼唤或歌唱——
倘禁果已因自由而失,“我拿什么献给你,我的爱人?”
倘禁果已被肉体保释,“我拿什么献给你,我的爱人?”
肉体是一条边界,你我是两座囚笼……
因而赤裸的丁一和赤裸的娥久久地眺望,期待这天赋舞台上的可能,看那“裸体之衣”在还是不在,听那漂泊的呼唤是否已经抵达今夜的歌——
成熟的恋人抑或年老的歌手,望断天涯,望穿秋水,
望穿那一条肉体的界线。那时,
心魂在肉体之外相遇,目光漫漶得遥远……
这样,他们才慢慢挨近,才知道,那遥远的歌一向所呼唤的,即是今宵——
因而灵魂脱颖而出,欲望皈依了梦想。
本能,锤炼成爱的祭典——性,得禀天意。
相互摸索,相互抚慰,衰老的恋人抑或垂死的歌手,
随心所欲。
颤抖的双手,仿佛核对遗忘的秘语。
枯槁的身形,如同清点丢失的凭据。
这一向你都在哪儿呀!
群山再度响遍回声,春天的呼唤终于有了应答:
我,便是你遗忘的秘语。
你,便是我丢失的凭据……
于是乎疯狂,这才到来。
就像詹所说的:那样的时候,我总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感情。
就像劳拉说的:我要他看我!
就像娥曾经问过的:看我的什么?身体谁没见过?
是呀,我要你看我的隐秘,看我的欲望,看我一向埋藏的心愿……看这身形正放弃警惕,看这心魂已冲断隔离……噢,是呀是呀,这才是我与夏娃亘古至今的期待。
譬如詹的屡屡提问:你一向想要而又不肯说的都是什么?
但又有彼得的警告:你跟他签署了什么文件没有?你有没有拿到法律保障?
不过劳拉是这样回答:不,我信任他!
虽然安还是担心:你甚至还不认识他呀!
但劳拉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我认识!
再譬如詹的那句名言:只有有肉体关系的人,才可能给你有益的忠告。或譬如娥与丁一的赤裸与疯狂: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把人间的谎言斩尽杀绝!
于是,就像安终于袒露心曲:你想过我吗?你能让一个女人快乐吗?我便在那浪动的丁一中应和:“能啊,娥!我当然能!”
“你说什么?”夏娃在喘息的娥中问着。
“我说能!我说我能!我说:这就是让秦汉洗掉的那个结尾吧?”
“什么结尾?”
“我是说呀,”丁一在娥耳边压低着声音喊:“这才是那部影片、应该有的、结尾呀——”
…………
但在丁一的记忆里或在我的愿望中,这样的夜,永远都不会——或永远都不要——有什么结尾。就让他/她潮涌潮落,一浪高过一浪;就让他/她激流险滩,一环紧扣一环;就让他/她灵感叠起,精彩纷呈,就让他/她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直至风熄浪静,直至月远云高,直至娥缓缓起身走去窗前……这当儿连我也似始料不及,那丁疾喘吁吁地忽然冒出一句千古绝唱:
“娥,你的屁股好大呀——!”
娥迅即转身,立定了看他,惊讶,羞赧,却又似喜出望外。
受了鼓舞的丁一于是扯开喉咙再喊:“娥,你这个了不起的女人——!你咋会有这么高不可攀的腚——啊!”
这一声浪喊顺天而游,信天而游……于是乎那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娥与夏娃——被撩拨得愈发狂浪,痴笑着,扭动着,尽力使那丰腴的部分更其炫耀,使那隐秘的所在更其张扬……
于是我和那丁齐声喊道:“娥你平时就是这样吗—— 平时,以往,一向,娥你都把这珍宝藏在了哪儿呀——”
娥的脚步渐显踉跄……娥的目光渐入迷离……夏娃在娥的肉体上尽情施展,把那天赋的语言发挥到无以复加,把伊甸至今的期冀与忧伤都洒进这月夜良辰,把娥一生的心愿和隐秘都付与今宵……
我和丁一的喊声随即变作喃喃絮语,变作梦呓般的诉说:“娥呀,你这个浪妇,你这个骚货,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原来你也是这样欲念横生,这样春情难耐,这般风情万种……那么平时,以往,一向,你也是这样的吗?可你隐藏得真叫好哇,你伪装得可真叫像呀!怎么我盯着所有那些窈窕淑女看,我都没有认出你呢?怎么我盯着所有那些优雅或妖艳的女子看,我都没能找到你呢?唉唉,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吧——你这个端庄又赤裸的娥,你这个优雅又放荡的夏娃!自伊甸一别我千里迢迢,为的就是要找你呀,如今你来了,好哇好哇你可算是来啦……可你还记得你平素的样子吗?优雅得让人仰慕,端庄得让人愧对,高贵得让人欲近不能……请你还像以往那样优雅端庄,好吗?请你还像在别人面前那样矜持冷丽,好吗?但不要再把你真实的身体遮挡起来,不要再把你真确的心魂埋藏起来,千万千万再别穿上那件素白的衣裙,或那件‘裸体之衣’吧……”
于是乎在月光中就好似在舞台上,赤裸的夏娃轻移秀步,款款而行……于是乎在寂静的黑夜里就好似在喧嚷的白昼中,赤裸的娥凝眸顾盼,旁若无人……
“对呀对呀,就是要这样!”我和丁一的喃喃絮语就好似幕后的旁白:“这样,我就不会认不出你了。这样,我就不会找不到你了。这样世界上就不会有高贵和卑贱了,就不会有‘我们’‘你们’和‘他们’了,就不会再有一个被忽略的厨师和他的儿子,也就不会有什么‘流氓’了……”
月移影动,轻柔曼妙的脚步渐成舞蹈……娥与夏娃,遂像童年那样展开稚气的舞姿,像在伊甸那样一无顾忌,伸屈,舒展,敞开,以至于暴露……月光抚摸她的丰臀,照亮她幽暗的沟壑,照耀那自伊甸而来的关键的语言或信物……
但舞蹈是什么?
如果歌唱是心灵间的呼唤,我在想:那么舞蹈是什么?
那实在是比歌唱期待得更要深远!那已不只是我在呼唤你,你在呼唤他人,已不止于我们相互间的呼唤啦,那是我们在一同呼唤上苍!呼唤,和仰望,同时也让苍天俯看你我——看这有限之身的无限表达,看这囚拘之魂不屈的行走与诉说,看这扭动的腰身,看这浪动的躯体,看这踢踏的脚步、飞扬的发缕以及挥洒的泪光……看那寂寞的苍穹因之而得了点睛之笔,看这一点欲望如何铺开成爱的恒途,或娥与丁一如何感恩于亚当与夏娃的重逢……是呀是呀,这才是舞蹈!就舞蹈的本义而言,从来就不是为了阿谀权贵,不是为了给什么人助兴,或给什么人消遣的,甚至也不单是为了你我互相的观看,那是向天而吁啊,真正的“吁天录”!——看呀你,苍天!你看这能不能行?你看这够不够好?你看这喘息着的匍匐,嘶喊着的隆起,跳荡着的昂扬和这颤抖着的流淌,这风这雨,这电闪雷鸣,这峰峦沟壑……这凹凸之花可符合了你的嘱托?这天赋的语言可道出了你的心愿吗?
啊,那个美妙的夜晚!那个疯狂的夜晚,那个不顾羞耻或已然放弃了羞耻的夜晚,那个放浪或是放浪终于得到了赞美的夜晚啊!月在中天,风在近旁,人宁愿在那样的夜里成为“流氓”与“荡妇”!
然后娥停止了舞步。也许是累了,她扑通一下躺倒在地板上,满脸是泪,快乐地哭泣着。
丁一携我退到屋中离她最远的角落,痴痴地望着她。
再然后她站起身,走到琴前,坐下。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琴声响了。
琴声响了,月光伴那温柔的旋律照耀着娥的肩颈,幽暗伴那弥漫的欲望拥揽起娥的腰身,夜风更似游弋千年的梦境,聚拢于娥的指尖或心中……
琴声由温柔而至深长,想必娥是知道,自伊甸一别,丁一的目光曾历多少眺望……琴声由深长变为谐谑,想必娥是知道,春光一度缭乱,那敏感的丁一之花曾历多少荒唐……琴声渐渐庄重,想必夏娃她已然确信:亚当已由伊甸走来丁一,我为她看守多年的庆典就在此刻……琴声进而奔涌,进而流畅,是呀上帝他必已经允诺:人间那一种非凡的话语你们如今要为她/他说,伊甸那次临别的盟约到了履行的时刻……
但琴声忽又犹豫。
怎么了夏娃?怎么了娥?啊,我当然还记得那些远山、近树,记得那远山背后的飞霞……我当然还记得那人山人海中的奔走,与寻觅……我当然还记得那些纷纭的幻梦,醒来却是无边无际的别人,无边无际的白昼……
琴声于是渐趋空净,又回到了那曲《童年情景》。——回到了丁一被授予那条四寸宽的红布之时:夏娃,你一向就在那个骄傲的娥中吗?——回到了那个瘦小而可怕的孩子的近前:娥,当我抱着那只用于阿谀的破足球回家的时候,你是否就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