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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女子特警队不在此例,强冠杰的口头禅是:除非你从这个大铁门中永远消失,否则在营房里呆一分钟,你就得当好一分钟的兵。沙学丽与铁红等人换戴新肩章时也感慨颇多,说到两年中受的苦就想放声大哭,转而讲到所受的锻炼是地方上一辈子受不到的,能在特警队吃下这种非常人能吃的苦,回到地方上还有什么苦能难倒她们呢,又感到无比的欣慰。
然后在一个小雪霏霏的上午,沙学丽接到一个电话,当时她就脸色大变,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就在本市的皇冠假日饭店。沙学丽看看值班室的兵,看看窗外疏疏落落的雪花,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半个钟头后,得到教导员特批假的沙学丽已经乘出租车飞到妈妈住的宾馆套间,门一开,她大喊着“妈妈”就扑上去,母女俩抱作一团,两人都哭了,也听不清谁说了啥,直到十分钟后,两人才略微平静了一些。沙学丽从妈妈怀抱里挣扎出来,妈妈拿出几张彩色照片放到小圆桌上,开门见山地讲她专程飞到该市来的目的。
“你二舅在澳大利亚很孤独,七十六岁了,也走不动了,”妈妈指着其中一张相片上的老人道:“身边又没有儿女,他点名要你去悉尼,让你接手他的公司。”沙学丽很沉静,啜一口咖啡道:“可是妈妈……”妈妈慈祥地说道:“我儿不慌,你不要顾忌,妈妈永远都是疼你疼妈妈能把你推入火坑吗?澳大利亚的生活水平你不是不知道,可你在武警里,妈妈看了你的身上,那伤疤,你忍得下,妈妈我……忍不下啊。”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沙学丽赶紧递过去一张餐巾纸,似嗔似劝地叫道:“妈。”
妈妈接了,欣慰地看女儿一眼道:“谢谢,你也懂得心疼妈妈了,看来在部队锻炼是好。不过你若还要心疼妈妈的话,你就听妈妈一句话,去澳大利亚。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特别是你二舅,上个月简直是三天一个电话,我都不好回他了,所以我必得亲自飞来一趟,亲自给你说。儿呀,你在部队里也有两年了,你当初想冒险的心意也了结了。你再想想,部队里,长长短短反正都要复员的,与其以后弄成个残疾回家,不如现在就申请告别,只要你的脑袋里想通了,我们去给部队讲人情,紧急出国,说不定还能让你提前当老百姓呢。给你说哎,你二舅舅也不是没有别的亲戚的,如果耽误久了,他叫二姨家的老三去,那这个事就不可挽回了。好乖乖,你就定了吧,你现在就给妈点个头,你点吧,啊?点一个呀……”
沙学丽的小匙在咖啡杯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部队里的人和事也在脑子里一个个转出来,她心里乱如千万根纠缠在一起的丝线,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不能想,酸甜苦辣,爱恨情仇,把胸膛都能胀破。她能向强冠杰开口吗?她真的叫走就走得了吗?“妈,”她艰难地叹道:“你让我多想想。”“那我就住在宾馆等你,”妈妈好干脆,“反正我也是个闲人。你多久答应了,我多久就去找部队领导,我不信一个老太太去求他们,他们会驳我的面子。”
沙学丽回到特警队,像突然变了个人,不说不笑,反应木讷,让战友们惊奇不已。到傍晚,整个部队都知道了她妈妈要她提前退伍的消息。
强冠杰与教导员和朱小娟坐在队长室里,强冠杰嘴角绷成一根钢铁般的细线,他已经发了脾气,教导员劝了他几句,他却还是忍不住,他烦恼地摇着大手道:“走走走,都走都走!哼,怕苦怕累的,走他娘的还好些!”教导员制止地叫道:“老强。”强冠杰兀自生气道:“自愿留下来的、经得起任何引诱的兵,才是有战斗力的兵,才是百分之百的特种武警!”教导员道:“我们还得做做工作,不管怎么说,这是她妈妈的意思,关键还在于沙学丽本人。”
强冠杰突然看见一直盯着他的朱小娟,一愣,随即平息了一时的冲动。“唉,”他叹息道,“说心里话,要走,我还舍不得呢,一个个兵,累也累了,哭也哭了,挨我的骂也挨够了,可还没捞到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奖励,就走了,我也对不起她们哪。”
朱小娟肃穆地站在原地,对队长的话深有同感,她对沙学丽,何尝又不是这种复杂的感情呢?
通讯员一声尖锐的“报告”打断了三个人的思绪,“总队作战室紧急命令,”通讯员道:“要队长马上去值嗍医拥缁埃 鼻抗诮芗复蟛骄吐醭隽嗣拧?
这是监狱劳改工厂里的一个给成衣钉纽扣的车间,中间一个几张桌子拼成的二十来米长的工作台,两边是几十只木凳,但眼下,车间里的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做工的大多数女犯已被疏散回监舍,但车间尽头的墙角,却被一个劳改犯所控制。
这是一个凶狠的、四十来岁的神经质的男人,他坐在墙角的一只凳子上,左手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技术员扼在怀中,右手把一柄自制的锯片刀搁在她脖子的动脉血管处。而在他旁边,距他一步远,还有四个女犯木雕般地坐着,身子均不同程度地颤抖着,女犯的前边,又是两张被搬过来的桌子,他利用墙角和五个女犯以及两张桌子,构筑了一道似乎无法攻击的屏障,逼迫着狱方答应他的越狱要求。
男犯疯狂地喊道:“车呢,叫汽车快来,把枪快拿来!不然我就杀了殷技术员!”他怀里的女人煞白着脸动了一下,男犯立刻吼道:“你他妈再乱动,老子马上要你的命!”
两张桌子的这边,离男犯十余米远的距离,监狱的余政委和几名管教干部耐心地向男犯进行着政治攻势。“郭辉光,”余政委镇定地说道:“你今天的行为是非常错误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管教干部反映,但不能采取极端的做法,这对你非常不利。”郭辉光瞪着充血的双眼嘶喊道:“老子不听这一套,我要的东西弄来没有,啊?再不来,老子要杀人啦!”
强冠杰根据武警总队的指令率领女兵一班和男兵九班飞速赶到监狱工厂这座劳改车间外时,看到的情形是每个窗户下都蹲伏着荷枪实弹的武警和公安战士,有一个窗户下还利用一些杂物的掩护架设了一只高倍望远镜,正对着里面墙角处的郭辉光。杂物堆后蹲聚着一小群人,其中有狱方的领导,有公安局领导,有市里领导,有武警领导。强冠杰认清了其中那个穿银灰色西装、脸庞方正、主持现场指挥的领导是市委的政法书记周建国。
监狱长老夏很快地介绍着情况:“郭辉光因故意伤害罪被判无期徒刑,平时很阴沉,不爱说话。今天的劳动是给一种新款式的裙装钉扣子,为此请了市针织二厂的殷小齐来当技术指导,想不到临收工前,郭辉光突然用暗藏的自制锯片刀将殷技术员劫持,退到墙角,并以此为要挟,强令四个女犯坐到他的前面,形成保护圈。接着郭辉光向管教干部叫嚣,以杀死人质相威胁,要求狱方马上答应他三个条件。”“哪三个条件?”周建国书记问。老夏道:“一是提供一辆汽车供其离开监狱,二是提供一支手枪,三是带人质一起走。我们一边与其对话,尽量拖延时间,一边就向市里紧急报告。由于涉及到女犯,现在又强调人权,所以专门请领导调派女子特警队支援,相机行事。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周书记扭头盯着市公安局的领导道:“马局长你看?”马局长沉吟道:“枪是绝对不能提供的,这只能造成更大的恶果。”周书记又盯着武警总队的胡副参谋长道:“老胡,你的意见呢?”胡副参谋长一挺胸道:“我们一切听从联指命令,指哪儿打哪儿,坚决高质量地完成上级下达的所有任务!”
一个秘书模样的小青年跑进来说道:“周书记,省政法委林进一书记打来电话。”周书记赶紧道:“讲。”秘书看着手上的小本道:“罪犯必须坚决制服,但一定不能伤了人质,希望联合指挥部群策群力,拿出最优方案,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好,”凋书记道:“我们坚决按林副书记的指示办。同志们,综合刚才大家的意见,我们先作出三条决策:一、继续与罪犯对话,展开政治攻势;二、绝不能给罪犯提供武器,以免生出更大事端;三、请市局刑警大队的张队长和女特警的强队长进人现场,周密观察,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个最优解决方案。就这样。”
监狱长老夏道:“我接着周书记指示给大家提个醒儿,就是进车间的同志请全部换上便装,郭辉光已是高度紧张,我们不要再刺激他干出蠢事。”
车间内,管教干部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郭辉光放下武器,余政委道:“你这样与狱方对立,对你的今后是没有好处的,你的母亲听到会怎么样?”另一管教干部帮腔道:“还有你妹妹听到呢?她上个月才来探过你,她不是希望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日给你母亲一份安慰吗?”
这时,换了便装的强冠杰和张队长走进来,手上各抱着几瓶矿泉水和香烟。“同志们口渴了,”强冠杰道,“先喝点水。”张队长也说:“余政委,抽烟抽烟。”他转头友好地向着桌子那边隐在女犯后面的郭辉光道:“喂,兄弟你也来一根?”
郭辉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水,老子要矿泉水!不,你不准过来!”他盯着强冠杰,然后命令前侧的一个女犯:“去给老子拿一瓶,还要一支烟。听着,替老子点着。”
女犯抽泣着走过来,强冠杰递给她一瓶开了盖的矿泉水,张队长将点燃的一支烟递给她,女犯拿了过去。郭辉光道:“坐好,把水对着我的嘴巴。”他小心地伸颈喝着水,刚吸一口,突然又呸地一声吐到女人脸上,喊道:“老子不喝,老子知道里面有蒙汗药!你们懵不了我,老子要车,要枪!”
“郭辉光,你千万冷静,”余政委立即劝道,“你不要激动。”郭辉光道:“老子就不冷静,老子就要激动!”那名管教干部苦口婆心地说:“你只要放了殷技术员,回到监舍去,我们监狱长和余政委已经说了,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给你减刑,你一定要认真考虑一下。”郭辉光嘶笑道:“哈哈。给我减刑?余政委,你敢把我的无期减成几年?敢不敢减成一天?一小时?马上就通过广播向全国宣布放我走?哈哈,不敢了吧?”余政委道:“只要你放下刀,放了人,你就会有生路,我们说话算话。”郭辉光又疯狂起来,喊道:“不,你们让我走!我死也要死在外面,我不能死在监狱里!车呢?车子怎么还不开来?快开车来,其余都是废话!”“那两个人,”他向着强冠杰和张队长吼道,“马上退出车间!我不要看见不认识的男人,滚出去!否则老子五分钟杀一个,过五分钟再杀一个,直到把她们杀光!”
强冠杰向张队长使个眼色,两人退了出去。
劳改车间对面的仓库屋檐下,女子特警队的男女战士们在静静地待命,眼巴巴地盯着远处的劳改车间。忽然徐文雅手一指道:“看看,队长出来了!”战士们都看见了,强冠杰和刑警队的张队长两人走出车间大门,向隐在杂物堆后的联指领导走去。
沙学丽忽然迸出一句道:“不知怎么样了?”铁红悄声向她耳语道:“你都要出国了,管这么多干啥。”沙学而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挺复杂,向铁红嗔道:“什么呀!我即使要走,也要给队长他们一个好印象。”铁红同情地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怕队长和班长他们不会给你派任务了。”沙学丽迷惘地道:“是吗?”“肯定。”
说不清为了什么,沙学丽悲戚地垂下了头。
强冠杰和张队长走到联指的人们中间,人们的视线都死盯在他俩身上。张队长汇报道:“各位领导,情况不好,我看对这种死硬分子,政治攻势不会有效。”强冠杰补充道:“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神经已经到了快要绷断的边缘。时间紧急,我在路上与张队长商量了,必须尽快采取断然措施。”马局长点头道:“我看也只能尽快走这一步棋。”
周书记沉吟着。
强冠杰眼光看在别处,平静地,像是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去年,东亚一个国家曾经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说道,“也是劫持人质,也是罪犯疯狂,当地警方为了保全人质,一再退让,结果罪犯利用所控制的人质,杀了一个又一个其他人质,在不可收拾的局面下,只好调来一门无后坐力炮,将罪犯隐蔽的房子和人质一起轰得粉碎。然而先死去的人已不可复生。”
周书记腮边的肌肉不易发现地颤抖了一下,拳头砰地砸在地上,“好,”他坚定地说道,“我们不能重蹈那个东亚国家的覆辙!”他抬起头道:“小李。”秘书赶紧答应了一声。周书记道:“向省政法委和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