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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薄西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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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放出风声,严惩贪官。出发之前,他收到三位冀州籍的中官送来的拜帖。他知道宦官的意图,是想让自己关照他们在冀州的亲党,于是他称疾不见。等到他渡过黄河,发现所到郡县的长官纷纷挂印而走,竟达四十多人。抵达州署后,又有几名官吏畏罪自杀。他还查得朝中大宦官赵忠之父,死后归葬冀州安平郡,竟敢僭越本朝礼法,以玉衣入敛。即刻命人发墓剖棺陈尸,收捕家属。正当冀州人心大快之际,他们的刺史大人却被槛车送京。临行之际,冀州吏民请了画工,要将他的画像置于刺史公堂之上。朱穆连忙催促槛车上路,留言于记事板上:“勿画吾形,以为吾负。忠义之未显,何形像之足纪也!”    
    可这件事让血气方刚的刘陶听说了。在朱穆被判决服苦役的第二天,几千名太学生从太学徒步出发,游行至北宫阙前,要求孝桓皇帝接受他们的请愿书。京师的吏民也纷纷来声援。刘陶上书的矛头,直指宦官:    
    “当今中官近习,窃持国柄,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运赏则使饿隶富于季孙,呼吸则令伊、颜化为桀、跖。”    
    最后,刘陶竟提出由自己代朱穆去服苦役。终于,从宫里送出了回复的诏旨,赦免朱穆,去官回家。    
    延熹二年(159),太学生再次去北宫阙前请愿。起因是边将皇甫规平羌有功当封,几个中官向他索贿,在遭到拒绝后,便陷害皇甫规下狱。请愿是由太学生张凤发起的,参加者除太学生之外,还有三百多名朝中士大夫。皇甫规被赦遣归。    
    本年七月,大将军梁冀倒台,朝中就剩下两大敌手:士大夫和宦官。八月,孝桓皇帝册封五位帮他倒梁的中官为侯。同月,士大夫集团便发起了攻击。    
    一天,北宫大门外贴出了大字报——“露布”,即一件未加封的奏书,声明是写给天子和三公府的。书中的言辞相当尖刻,指出:大将军梁冀罪虽当诛,但以朝廷天子之尊,诛杀梁氏这件事,在礼法上,不过杀一家臣耳,不同于高祖皇帝的兴邦开国,也不同于边将们的安边拓境。而皇上却因此事封谋臣为万户侯,实属不经省御,班爵错乱。高皇帝九泉得知,能不怪之?而西北的列位边将,能不一失望而解体?何况皇上所封的侯王,又都是些阉竖小人呢?孔子曰:“帝者,谛也。”即为天下审定之法,而当今之封,是否表明:帝欲不谛乎?    
    露布的署名,是一个小官僚:东郡白马县令、甘陵人李云。他很固执迂腐,从白马跑到三百六十多里地之外的京师,就为了说几句天子最不爱听的话。    
    恰恰天子这些天又特别没有理性和耐心,因为他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快乐之中,第一次玩弄封赏的权力,李云的话,简直是大扫其兴。于是天子震怒,下诏尚书都护用剑戟叉着李云,送黄门令掌管的北寺狱,并指定中常侍管霸和御史、廷尉轮番拷问。    
    偏偏这件事又引出另一个固执的小官僚——弘农郡五官掾杜众来了,他知道后,上书说自己愿意与李云同死。天子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安排他住进了李云的监狱。大鸿胪陈蕃上疏请宥李、杜之罪,天子立刻打发他回了家。太常杨秉、洛阳令沐茂、郎中上官资又一次联名上书,天子马上扣了他们的薪水。天子如此与一个小臣计较,连他的宠臣宦官们都觉得没有必要。    
    管霸在天子去濯龙池祭祀老子和佛图的时候,向他进言说:“李云乃是乡野的愚儒,杜众也不过是郡中小吏,他们出于一时狂戆,不足加罪。”    
    天子说:“那么,‘帝欲不谛’,是什么话?常侍难道还想原谅他们吗?”    
    管霸不再申言。几天后,李、杜二人死于狱中。    
    天子的举措助长了中官们的气焰,连本朝威望甚高的太尉黄琼都感到无力回天,称疾不起,他在辞职报告中说完了他对当朝天子的最后忠告:    
    “陛下即位以来,未有胜政。使朱紫共色,粉墨杂糅,所谓抵黄金于沙砾,碎玉璧于泥涂,四方闻之,莫不愤叹。臣世荷国恩,身轻位重,敢以垂绝之日,陈不讳之言。”    
    气倒了太尉不久,又气死了一位重臣,那就是朱穆。他此时又被朝廷征召,拜为尚书。他援引大汉故事,上奏天子,要求罢省中官。书奏多日,不见回音,他又执拗地去面见天子,重申自己的要求。天子仍是大怒,不予回答。朱穆也豁出去了,伏在地上不肯起来。天子进了内室,让左右吆喝他出殿。朱穆仍是不起,他希望天子能回心转意。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周围没有了声响。抬起头来,才发觉只身处在深寂空旷的大殿之中。朱穆泪流满面地回了家,生了几天的气之后,他的背疽发作,惨呼而亡。    
    不过;士大夫与中官们的搏斗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而是拉锯式地展开了,可怜的孝桓皇帝只能充当最蹩脚的裁判。    
    次年,因策动倒梁事件而封侯的五位宦官之中,新丰侯单超病死,并享受了国葬。余下的四位是:武原侯徐璜、东武阳侯具瑗、上蔡侯左悺、汝阳侯唐衡。京师吏民皆知他们的势力,有民谣唱道:“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堕。”隐喻他们势能回天,骄贵无匹,恶如卧虎,随心所欲。更值得担忧的是,他们的那些不具备管理帝国能力的亲党们,竟担任着大量的地方要职,中央的士大夫们不断地处理由这些人引发的恶性事件。    
    延熹六年(163),司空周景和太尉杨秉以整饬吏治,罢斥贪官为借口,上书天子。得到许可之后,一连免职和追究了五十多名中央台省和地方刺史、郡长级的官吏,其中主要是中官的亲党。一时,天下肃然。    
    七年,唐衡和徐璜病卒。    
    八年,太尉杨秉又拿中官开刀。这年春天,中常侍侯览之兄、益州刺史侯参,被杨太尉以囚车槛送京师,在途中畏罪自杀。太尉从他的车中搜出大量的金银锦帛并调查出许多犯罪事实,于是上疏参奏侯览。    
    天子想袒护侯览,但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实在无法公然地袒护。于是至尊无上的天子,竟钻起帝国行政制度的漏洞来了。他指使尚书台的官员,去责问杨太尉的下属:“设官分职,各有司存,三公统外,御史察内。今越奏近官,于经典、汉制,何所依据?请公开具对!”    
    这又给了杨太尉一次表现的机会。杨秉的出身,乃本朝的经学世家,又为公卿望族,太尉本人精于《易》学、《尚书》和《春秋》,从侍御史、刺史、太中大夫、左右郎将、侍中尚书做到太仆、太常和太尉,故于经典、汉制皆了如指掌。他马上让人去解释说:    
    “《春秋传》曰:‘除君之恶,惟力是视’。以前宦官邓通懈慢,大大臣申屠嘉当面诘责,孝文皇帝从其言而黜邓通。且按汉家制度,三公之职,无所不统。”    
    春秋大义和前朝故事,搞得天子哑口无言,只好暂免侯览中常侍之职。    
    接着,司隶校尉韩悺又上书汇报了左悺和其兄太仆、南乡侯左称,聚敛为奸、放纵宾客、侵犯吏民的罪恶。“左回天”和他的兄长畏罪自杀。这位司隶校尉又奏中常侍具瑗及其兄沛相具恭的贪污罪,吓得“具独坐”自己去监狱自首认罪,缴还侯印,天子贬其为都乡侯。    
    本年夏天,杨太尉薨。太尉字叔节,弘农华阴人。其世祖杨喜,从高皇帝龙兴,追杀西楚霸王,封赤泉侯。高祖杨敞,孝昭皇帝时为相,封安平侯。父杨震,孝安皇帝朝太尉,有五子,杨秉是第三子。杨太尉为人清白寡欲,尝对人言:“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    
    


第二章 大放逐大放逐(3)

    有些日子了,孝桓皇帝发现宦官们老是在自己的眼前转来转去,连休沐日也不出宫。便问一位小黄门。谁知小黄门一听询问,跪下就哭,委屈地说:“怕李校尉!”    
    天子听了,哑然失笑道:“谁让你们去惹人家!”    
    天子如此奚落他的奴才们,事出有因。    
    李校尉就是河南尹李膺。延熹三年,他查出北海郡守、宛陵大姓羊元群罢官时,将自己藏在郡衙厕所里的贪赃携回。李膺上表请按其罪。不料羊元群行贿中官,反将李膺论罪,罚作苦役。同时牵连了大司农刘祜、延尉冯绲。幸得司隶校尉应奉的恳请,孝桓皇帝原谅了李膺等人。延熹八年,应奉对帝国的前途失去信心,称疾自退,与陈蕃等举荐李膺。不久,李膺复拜司隶校尉。    
    李膺不是一个纯粹的文士,他的威名,是他早年在边关与鲜卑人的战争中打出来的。司隶校尉一职,事实上是京畿地区的警察总监,震慑着河南尹、河内郡、弘农郡、河东郡、左冯翊、右扶风、京兆尹,包括西都长安与东都洛阳的狭长的帝国核心地带。上任十多天,他就接手了一桩大案。    
    京师以北的河内郡野王县,其县令张朔,是中常侍张让之弟。他贪残无道。一天,他的好奇心居然发展到想观察人类的生命是如何形成的,于是他剖杀了一名正在怀孕的民妇。在本朝这个特别重视人伦的社会,这种行为属于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之列。不过,他还没有狂妄到不把李校尉放在眼里的地步。现在,他只得弃官潜回京师,住进哥哥在宫外置下的宅第中。张让还觉得不放心,挖空了堂屋前两人合抱粗的廊柱,让杀人犯躲进去避风头。    
    李校尉以其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砸开了廊柱,将张朔捉拿归案。杀人犯被打得不轻,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心里一个劲地祈祷哥哥来救他,可刽子手的大刀已经劈下了。    
    第二天,李膺接到诏令,命他马上入宫面圣。他知道张让已在天子面前将自己告下。果然,天子诘问他为何不先请示,便加诛辟。李膺镇定地答道:“《礼记》有云:公族犯罪,虽天子宥免,但有司必须依法而不从圣命。当初孔夫子担任鲁国的司寇,七天就杀了少正卯。可臣下我到任已经十多天了,私下常以未杀奸佞而自责。没想到圣上却嫌我办得太快。臣知犯上之罪难赦,特请给我五天时间,为圣上除掉此案的元凶首恶,然后,臣请就鼎镬而受烹刑。”    
    天子听了,无言以对。他无法驳回李校尉从经典和圣人那里援引的根据,而且,天子听出,这个顽固的家伙还要没完没了地查下去。够了够了,天子的心思不在这些烦人的事情上。他对跪在一旁的张让没好声气地说:“你弟弟罪有应得,李校尉有何过错?”    
    张朔的头,被李校尉命人拿到京畿地区各郡县示众。李校尉手下的捕快,也在四处奔走,搞得宦官们觉得出去一趟就可能惹来麻烦,连他们的那些有张狂癖好的亲党们,也不敢穿着高档时装,乘坐豪华车子到洛阳串门走户了。    
    李校尉的同志们,也在各自的任上清洗和打击宦官的势力。为此,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南阳太守成瑨与其下属岑晊、张牧收捕了辖区内买通中官的大商人张泛。不久朝廷的赦令就到了,他们抗旨行刑,并收杀其宗族、宾客达二百多人。与此同时,太原太守刘肟だ敉踉室部怪疾渡绷诵』泼拧⒔羧苏越颉T诤罾赖乃羰瓜拢欧褐奚鲜楹霸泄倜峭撇ㄖ剑熳泳瓜鲁伞⒘醵巳胗圩锏逼小!   
    接着,侯览本人,也与士大夫们发生了冲突。山阳太守翟超与下属、东部督邮张俭,检举侯览丧母还家时,大起坟茔,逾越制度。奏章被侯览压住,于是张俭掘了侯母的坟,抄了侯览的老家,并具奏其状。    
    徐璜的侄子、下邳令徐宣,向汝南太守李暠之女求婚不成,顿起歹念,带着吏卒冲进李家,将其女抢回府中,调戏奸淫后,射而杀之。东海相黄浮闻之,立即逮捕了徐宣的一家,无论少长,日日拷打。黄浮的属下们吓坏了,纷纷劝他住手,以免触犯中官。可黄浮的脾气也大得很,说道:“徐宣国贼,今日杀之,哪怕明日因之而死,也足以瞑目了!”命狱吏将徐宣拉出去弃市,暴尸七日。    
    又是由于宦官的运作,翟超、黄浮下狱,被剃去须发,戴上脚镣和颈锁,罚作苦役。    
    继杨秉而任太尉的陈蕃和司空刘茂上疏天子,请除成、刘、翟、黄四人之罪。天子不悦,让谏官弹劾陈、刘。刘茂闭口不言,可陈蕃仍上疏不止。    
    此时,一位来自平原郡名叫襄楷的术士诣阙上书,列举了许多不利天子的星象,并将这些天象与上述事件乃至李云、杜众联系起来,请求天子拨冗召见,极尽所言。当然,天子对这种有些癫狂的人见多了,将他的上书扔在一边。    
    十多天后,这个术士又上书了,这次上书引起了天子的注意,因为襄楷说到了天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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