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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封,你是阿丹的好友。以前是,以后更是。
我把你的来信带回北京的家,和我的信放在一起了。让来鸿飞笺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拥抱在一起了。我来不及数数,Love难以数计也难以描述。
吻你。
小妹
1993年11月4日夜
① 指狄奥克里塔斯( Theocritus ),公元前二世纪希腊诗人,西方田园诗的创始者,影响深远。
第五部分我和小妹
冯亦代
星期六,小妹从上海飞来。我要了辆小面包上机场,一上新开通的高速公路,只要一刻多钟就可以到达。心里喜洋洋的,已经四年多不见,以前随随便便,现在恩恩爱爱,忽然两人的关系改变了,不知道怎么说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想不到这时汽车忽然行步蹒跚起来,司机摆弄得满头大汗,车子还是抛锚了。我瞄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即使眼看一辆辆小轿车飞驶而过,心里还是泰然。车子重新上路,走了一会儿,又步履维艰了,于是又停又修,再上公路。
女儿说这一次大概可以熬到机场了,我说一二不过三,到机场大门前还得停一次,果不其然,一箭之遥,即是机场入口,而车子又停了下来。
进得机场,好容易挨到报告上海班机到达,行李房逐渐有了人影,突然在人群中看到那顶熟悉的白绒帽,我的心怦怦然。于是看她急冲冲向我走来,女儿给她送上一束红色的月季花,我们相对呆望着,不知怎么我突然冒出了一句:“我今天早上还写了一篇文章。”
亲友们送了许多花儿给我们。风的妹妹热心地说,蒸过了可以永久保存。小妹问:“真的吗?”Fafa说:“真的,我在朋友家里看过蒸了的花和叶,像新鲜的一样。”于是第二天小妹真个“新妇来三日,洗手入厨下”,一边说不可能一边蒸花朵。揭锅时,花儿全化了,只留下一张橡皮树叶,小妹抢出烫手的树叶发呆。我说一定我们蒸得不得法,小妹要我打电话给Fafa,她听说花儿蒸化了也呆了,最后说她去问懂养花的那个朋友。后来,电话来了,她说她好受一番朋友的埋怨,原来是要用药水泡过的。Fafa这个马大哈少说一个程序,于是我们便闹了笑话。
在马路上散步,看到一处大学在招生补习英语,小妹便去报名。她去学英语是要和我拉开距离,躲得离开我远远的,还是缩短距离,更密切无间,帮我搞翻译呢?但我担心黑灯瞎火,她会不会不认识路,回不了家!叫我又到哪儿去挂失呢!
小妹写信给友人说,从机场回家,我们的对话是:
“二哥:‘今天早上我写了一篇文章。’
“第二天,他说:‘我要誊抄文章了。’
“第三天我和阿姨出去买菜回来,他说:‘你们都出去了,我好舒服。’”
我忖忖也怪,难道都是我说的吗?我的伶牙俐齿到哪里去了?怎么说了这样无趣的话。但是小妹听了,大笑不止,我还摸不着头脑。
一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我们不见已四个年头,半个多世纪没有聊天了。
有一天,我们说了莎士比亚也写不出来的高明的悄悄话。
小妹:二哥,你可记得我把一个什么东西让你好好地放到一个什么地方了?
二哥:我是记得你把一个什么东西让我好好地放到一个什么地方了。
于是二人释然,大家放心。
八十岁的人,老眼昏花,要工作离不开老花眼镜,在桌上找了半天也没有踪影。
“我的眼镜儿呢?”小妹被我吼得从稿子上抬起头来。
“我怎么知道你的眼镜儿!”
“咦!”
“啊?”
我的眼镜儿好端端地架在她鼻梁上。
人赃俱获!并非同年同月同日生,她怎么能自如地用起我的眼镜儿,太危险了!
我对小妹爱我,毫不担心,有事实为证:小妹放学回来,笑个不停,原来她进了书店,口口声声要买《 冯国璋英语 》,店员答她只有“许国璋英语”,她只能“噢,噢”连声,其实她还认识许国璋,兀是替朋友也改了姓。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七重天
第五部分呆大有呆福
冯亦代
想当年宗英决定要去西藏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的时候,消息传开,没有人赞同她去的,连远在纽约的老友董鼎山也驰书相劝,要我说服宗英不作此行。我回一信说这是宗英的一生大业。为科学家的“小木屋”,她已经伴着徐凤翔做了十五年的梦了,此番她要帮忙把徐教授的科学考察,画上个圆圆的句号,我不想阻止她。因为我看她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早起来就看有关西藏的典籍,又做笔记,又做卡片,我实在不忍心对她说一个“不”字。
我是一个对西藏十分陌生的人,而宗英则已去过西藏两次,还写了篇使人读后瞠目结舌的《 小木屋 》。此文虽以“小木屋”为名,却关系到雅鲁藏布江大拐弯世界第一大峡谷一带的植物被。宗英的好友徐凤翔可以拿她的一生抵押在这前无古人的事业上,宗英又何吝于区区此行!但是我对于她的藏行是茫然的。自从我同她在北京机场一别之后,每天必看电视上报道的拉萨晴雨冷热,只要说是晴,我就满意了,认为宗英一定平平安安。我也知道进藏可能有高山反应,那就可以用吸氧来解决,然而……
宗英动身后我只收到她很少的信件,她曾经告诉我沿途不一定遇到邮局可以发信,而且她常说“No news is good news”。我也觉得坦然;我说你只要到了大拐弯给我个电报报平安就可以了,似乎到那一带犹如回上海一样便利,我的心是平静的。于是有一天黄宗汉突然给我来了电话,说宗英已回京,要我送她进医院检查身体。到时我去了他的办公室,见到了宗英,不禁使我大吃一惊。因为我见到的宗英不是白里透红,而是脸上手上都发出蓝色;而她原来十分明亮的双眼也是灰暗得可怜,神情木然,不显悲喜。但是陪她的黄家人都说那是高山反应,休息几天就可复原的。
我每天下午都去病室看望,她也仿佛一天天恢复过来。关于她自己的病,她只说过一句:“我大概喝过孟婆汤了,我见到你没问您尊姓大名就算好了。”我只当她是素来欢喜讲的笑话。和她同去西藏的初小玲在《 北京日报 》写了文章,我要了多次也不给我,我心里起了疑虑。有一天我自己找到了报纸,才知道她在林芝解放军一一五医院曾经有两天两夜不省人事,原来她到了阴曹地府做了一番“二日游”。我免不了后怕而且深悔自己的无知,一直到半年之后宗英从重新学写字开始,又能执笔写文章,我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她终于又回到人间了。
记得幼年祖母常笑我说“呆大有呆福”,我大概占了呆大的光。宗英在雅鲁藏布江的遭遇我一概不知,我没有为她担心过,因为等我知道,一切都已过去,即使她成了个蓝色人,我也没有稍许的担心,还认为她不过缺氧而已。我这个有呆福的呆大。
这是宗英今年发稿的第二本个人文集,我通读了一遍,为她犀利而又动人的笔触感到高兴。她还是她,我只有为她雀跃。不过,徐凤翔从出席国际地球保护年会之后,又返回西藏,公开宣布要把句号改为分号,那就难以测度宗英又会变出什么“花样”来了。我还是“呆”一点的好,否则我会替她感到太累的。
一九九五年六月十一日于春申亲松居
第五部分闲说亦代
黄宗英
五年半之前,是赵丹离世十三年之后,一九九三年深秋,在上海,我对忘年女友、资深编辑、新秀作家彭新祺说:“我要结婚了。”小彭特高兴:“好呀!跟谁?”答:“冯亦代。”“名字好熟,是……”“翻译家、书评家、散文家、《 读书 》杂志编辑部的家长。”“什么叫家长?”“家长掌过家呀!”“那他以前都担任过什么职务?”“闹不清。”小彭笑个不停:“滑稽,连人家职务都闹不清就嫁?”我驳她:“够清楚了。难道还要政审?反正是好人,反正不是写作翻译,就是编辑出版呗。他是赵丹、黄宗江的至交,当年文艺界都称他二哥,在重庆文艺界谁没钱、没饭吃、没地方栖身都找他想办法。他和二嫂郑安娜两人过日子,吃饭总是拉开八仙桌坐满,他家小客房住过不少风云人物哩!”小彭点头:“怪不得,同气相求。”我补充说:“在二哥倒霉的时候,阿丹更是每到北京必带我去看他和二嫂,还告诉我说:‘如果没有冯亦代,当年重庆、香港、上海的左翼戏剧运动是难以生存发展的。’唉……”小彭:“干吗叹气?”我黯然说:“他老了。已经多次患脑梗塞了,偏瘫了,身边也没伴儿。我属牛,他比我大一轮,二牛抬杠耕耘绿格田,相伴走人生最后一程吧。”小彭只喃喃说:“宗英你呀……你呀宗英……”
过了才一天,小彭专程骑车来到我家,扔给我一本《 中国翻译家辞典 》说:“好好看看你新郎的经历。”我在她夹纸条的页码阅读冯亦代辞条,说:“译的作品我倒大都看过,职务嘛,看了也记不住,我又不嫁给职务!”
又才过一天,小彭又骑车来,边登楼边笑着叫唤:“滑稽呀,我表哥告诉我冯亦代是我们表哥,我要叫你表嫂啦,真滑稽。”那是亦代在襁褓中失去的母亲娘家血亲。真是,还没过门,好朋友变成了小表姑奶奶了。
一九九八年一月一日,冯亦代第五次患脑梗塞,抢救后病情时缓时急,朋友张罗给他出文集,说他一辈子为大家出版了许多书,一定要赶在他还明白的时候,让他看到自己的文集。文集中最好有一份年表,年表资料需翻箱倒柜,而我理资料和我点钞票一样,不理不点不乱不知,越理越点越乱越糊涂。只好从上海把我的好友姜金城请来帮忙。
今年( 一九九九年 )五月下旬,在《 冯亦代文集 》五卷出版后,我松了一口大气,于是纵容大脑思维奔逸突兀,闹腾得诸症齐发被送进医院,昏迷了好一阵子,查出,我也脑梗塞了,好在是梗在脑腔隙,星星点点发警报了。
无巧不巧,在我出院前一天,冯亦代支气管炎转肺炎,入院抢救,总算又抢回这条命,他在脑、肾、心方面的病皆不可逆转,倘肺炎不及时控制,当然一去不复返。趁他在医院又重新学步、学握物,我在家中不敢怠慢,提前执行他的公开遗嘱:有保存意义的书籍、手稿、资料捐赠现代文学馆( 冯立遗嘱时,我回避,他面对两位律师口述,律师记录,他过目校改,律师誊写后他签字。当律师要将遗嘱收回代保管前,冯让我看了看,我嚷了起来,敢情他把我来京后买的书以及手稿、书信、笔记也代我捐了,真是的,人家又没说要我的,多难为情 )。好吧,且先不管书籍,不死还要看哪。手稿,翻腾一年多了,理资料吧。讨来好几个分类空纸箱,当理到聘书时,我看都懒得看,想捆起来扔给两位法定保管人、全权处理者完事。试想如今市场经济火爆,哪个名人没一沓一沓各类聘书?但想起亦代不随便应聘,总是说:“我要是答应你,我就要负责;我负不了责,我就不答应。”于是一一打开看来,居然被我发现一个不得不肃然起敬的职务。
聘书不大,也不显赫,织锦缎面,衬出清舍三五间,小舟一艘,亭台一座,杏林中桃李花开,仕子携手徜徉;聘书内书曰:兹聘请冯亦代同志为中国文联及各文艺家协会高级翻译职务资格评审委员会主任。一九八七年八月十七日。
呀!高级翻译职务资格评审委员会主任岂非代天选士的大主考吗?一九八七年多少资深望重硕果累累的老一辈翻译家们尚健在有人,怎就让半道出家( 冯在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 )靠自学,仗“远程僚机”董鼎山、“近程僚机”郑安娜相伴,翱翔数十载于洋书广阔天宇、友情无垠海面的“独行侠”冯亦代,钦点状元朱笔,不可思议。看来,冯亦代除翻译业务过硬而卓有实绩外,尚兼有专家所不常有的行政组织才能,有受译众信得过的公正心秤,及“和人”的好人缘吧。再说他也从不在意受埋怨。
我兴冲冲把这可供传世的聘书拿到亦代病榻前展示给他看,他竟然想不起来了。忘了好,忘了好,没有“老子当年如何如何”,真格好得不得了。
第五部分水仙·我俩·他俩
黄宗英
承认自己在养水仙这一高难度妙诀方面绝对“新人不如故”,由衷地尊重二哥对前妻安娜兼我的好二嫂的始终如一、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