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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罗和离星不是都在吗？找他们陪你去吧。”换下朝服的段青彦面露疲倦之色，有些迟疑的建议道。身为拜月教教主的夜莲，借着派出手下替他去北沧寻找唐门众人下落的理由，索性在宫中小住下来，也不知道无人坐镇的拜月教总坛近况如何。毕竟夜莲出手帮他在先，段青彦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赶”夜莲回苗疆大理。
听闻段青彦的拒绝，夜莲不乐意：“见到我他们两个都怕得要命，更别说陪我游园赏花了。”弥罗和离星带回唐门众人骨灰的那日，段青彦竟然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原本三千如墨青丝变得灰败无光， 没多久就尽数化为雪丝。宫中上下对此事皆是绝口不提，凭谁也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能使这位风华正茂的天子一夕白头。
“启禀圣上，方才掖庭那边闹得厉害，宁庶人从早上起便吵着要面圣。”随侍在一旁的养心殿太监小心翼翼的禀告，宫中这位新主子平日对待他们这些宫人是极为和善的，因此他才对这名年轻的天子更加敬畏。
“知道了，准备摆驾掖庭。”正想在奏折上批注的段青彦，闻言只得放下手中的朱笔。七叔段青衣龙潭寺皈依佛门一事，给他留下宫中诸多棘手问题，面对岌岌可危的形势，段青彦只得罕见的采取酷刑，满门抄斩——平息了宁氏一族外戚专权的事端，并将其在朝野间的党羽势力连根拔起。
想到唐门惨遭不测正是出自宁涟漪精心布下的局，段青彦对这位曾经的婶母便再无半点亲厚可言，心中所剩只有愤恨和漠视。但顾虑到宁涟漪是段青衣的结发之妻，又曾贵为一国之后，只得从轻发落贬为庶人永世囚禁于掖庭，此生不得再踏出掖庭半步。
“方才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么？陪我一道去掖庭看看。”段青彦的声音传来，只留给夜莲一个孤形单影的背影。随风微动的水天碧锦袍之上墨色绘出的江山如画，却描绘不出他心中的忧思万千。
掖庭乃是景汐王朝囚禁历代有罪宫中女眷的地方，门可罗雀的宫殿和破败的陈设无一不显示此处的萧索冷清。而此时的宁涟漪只是一袭素衣，端坐于掖庭前院中架起了纺车，借着近日的晴好天气赶制冬日所需的棉被冬衣。如今被废为庶人的她早已不再是那个金銮殿之上凤仪飞扬的六宫之主，就连穿针引线、渍麻浆洗这种粗笨活儿也只能自己动手。
“圣上驾到——”突然到访掖庭冷宫的尊贵来客丝毫不能引起她的关注，可宁涟漪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纺锥，纺车兀自空转了几圈，芊芊素手不甚娴熟的轻弹麻线几下，继续未完成的针线活。
“宁庶人见到圣上还不下跪！”眼见安坐纺线的宁涟漪，负责看守掖庭的老太监色厉内荏得呵斥道，放在以前就算给他吃了雄心豹子，万万也是不敢对着面前安之若素的女子这般大呼小叫。
“你退下吧。”段青彦却对宁涟漪的无礼不以为意，这个女人倒是会演戏，明明在早朝时闹得不可开交吵着要见自己，这会倒是安分得若无其事。在她心中恐怕除了七叔段青衣，天下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值得她卑躬屈膝。“把朕引来这里就是你的目的，宁涟漪？”
至于与段青彦随行的夜莲则是对宁涟漪的装聋作哑不屑一顾，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个被废为庶人的罪人，还装什么清高，摆什么架子，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成？！
“圣上说笑了，我虽是戴罪之人却问心无愧，总好过有些蛇鼠之辈，披上龙袍就妄自称龙孙。”宁涟漪轻捻丝线，眯着眼将那纤细之物穿过针孔，随即打了个结。
“大胆！你这个贱妇怎敢口出狂言污蔑圣上！”退开不远的老太监指着宁涟漪，兰花指发颤。他可不希望被这么一闹而丢了脑袋。
“七叔既然让朕替他守住江山，那朕自然就是天子。”段青彦知道宁涟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告慰宁氏被抄斩的满门。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宁涟漪也会如此落魄，也就不想再与她争辩什么。围着她身前的纺车细细打量片刻，段青彦冷声道：“等唐门祠堂建成之日，你就去那里守灵，对着所有无辜的冤灵悔过罪孽。”
“你倒是痴心一片，”宁涟漪冷笑着睨了眼面色不善的夜莲。“旧衣不如新，新人不如旧。就算你再怎么折磨我，那个唐秀秀也不能复生！”仔细想想唐门殒命的众人只不过是自己与段青衣对弈的一枚弃子，也值得他段青彦这般念念不忘？相形之下，段青衣对于自己这个结发妻倒是无情的多，抛弃皇位的同时只是留下一纸诏书——令即将接替他登位的段青彦满门抄斩宁氏。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己的皇后生涯便以如此戏剧的画上终点。不知为何，看惯机关算尽、世态炎凉的宁涟漪，倒是没由来的羡慕起那个冒冒失失的唐秀秀。
“彦师兄，你别听这个疯女人胡说八道。”本来段青彦为了唐门之事一夜白头，就够夜莲担忧的。谁知这个宁涟漪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提起已经殒命的唐秀秀，还讽刺自己是新人不如旧，简直太目中无人了。
面对宁涟漪的嘲讽，段青彦一语便戳中了她心中的要害“七叔同样不会对蛇蝎心肠的女子倾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左膀右臂
阿里不花一改往日地头蛇的痞子做派，衣着整洁的恭敬等候在国师府大门之外。三天前他被那个来头不小的黑衣少年痛揍一顿之后，就再也没敢去城中的摊贩那里白吃白拿。望着朱色大门前的两尊鎏金瑞兽，阿里不花有些心虚的咽了咽口水，难不成那少年让他来这里报官伏法？！敢情他什么时候傻乎乎的被人牵着鼻子走，刚想离去却被从门中走出的身影唤住。
“那天看你欺负人的时候可没这么怂包，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傻大个？”唐秀秀隔着老远就注意到阿里不花惴惴不安的样子，估计是那天楚煜打出的三拳太有威慑力，吓得这种憨脸皮厚的无赖都避之不及。“跟我来。”在唐秀秀的示意下，国师府的护卫将偏门打开，对阿里不花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虽然还没搞清楚眼下的状况，但阿里不花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天知道，如果他现在转身逃跑会不会再挨一顿胖揍。以前总听人说：“常在河沿走，没有不湿鞋。”如今他算是相信了。
走在唐秀秀身后的阿里不花暗地里打量着身前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眉眼生得是极其好看，整个人粉雕玉琢的模样就如神龛里供奉的小仙童。挠了挠头，瓮声瓮气的问道：“敢问姑娘是府中哪位老爷的夫人？”
闻言唐秀秀连头也懒得回，反正她也只是替楚煜跑个腿而已，报酬是从他那里得到完整的穿云刀法。“不该问的就别问！”
被少女抢白一通的阿里不花只得识相的选择闭嘴，犹记得那日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位小姑奶奶，才会挨了那黑衣少年的拳头。只得暗自告诫自己：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阿里不花在唐秀秀的带领下，绕过无数亭台廊榭，终于在一片假山中寻到了那日黑衣少年的身影。此时的楚煜似乎正沉浸在刀法的世界，跟随身形步法所到之处皆是刀气凌冽，大开大合的刀式之间，锐气穿云，精良刀刃在高妙内力的驾驭下寒光乍现，不负其穿云之名。像是没看到两人似的，楚煜径自挥出三刀，一刀四周芳菲尽凋，一刀飞沙走石，最后一刀天地似乎为之颤动。如此强悍的实力看得阿里不花目瞪口呆，少年的力量绝对不是自己这种打野架所能达到的境界。
收回刀式的楚煜知道，自己方才使出的招数已经足以震慑住阿里不花。虽然对方只是个地痞无赖，不过凭借着那日惊人的抗打能力，稍加培养应该会是个不错的百夫长。随即顾不得将穿云刀入鞘，便信步向两人走去。
也许是楚煜刚刚停止练武，身上杀伐之气还未完全退去的缘故，阿里不花望着他拎着那口明晃晃的宝刀向自己走来时，周身的空气似乎变冷了些许，这个少年所具有的杀伐之气几乎令他窒息。紧张之下，两股战战，脚下竟不能移动分毫。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拜、拜见少侠。”
“谁让你老是杀气腾腾的，我就说他肯定会被你吓到。”大气都不敢出的阿里不花，惊奇的发现少女竟然可以这般随意自在的说教那个煞主，听她有些嗔怪的语气似是在教训下属。
“那只能怪他自己胆子小，只会欺软怕硬。”楚煜不以为然的披上外衣，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对阿里不花道：“你倒是守时，以后别动不动就跪。”说罢伸手就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知道为什么叫你到这里来吗？”利落的将穿云刀入鞘，楚煜将视线投向坐立不安的阿里不花。
在楚煜面前，他阿里不花再横也只有毕恭毕敬的份儿：“小人不该抢店家的东西。”
“要是那日将你押送至官府，怎么着也得在牢房里关上个十天半月。看在我们好心好意救了你的份儿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们？”唐秀秀贼笑着开出“价码”，之前自己就已经帮楚煜连哄带骗的请到奚容做军师，这次故技重施，再配合他收服阿里不花做家将好了。虽然自己并不看好这个除了体格庞大就没有其他优点的傻大个，但既然楚煜选中了他想来必是有过人之处。
听到少女为自己指点“活路”，阿里不花愈发惶恐不安：“小人愿为两位做牛做马！”
对于阿里不花过于直白的效忠，唐秀秀有点吃不消，“做牛做马就不必了，说说你会什么？学过拳脚没？识字不？”
阿里不花头一回为自己的不学无术感到羞愧，除了两膀子力气和比正常人壮硕的身形，他似乎什么都不会做，唯一的特长就是勒索和敲诈。拳脚是得益于三天两头打野架，大字不识一个。
“想不想领军饷，成为北沧的铁骑？”楚煜审视着苦恼的阿里不花，不经意般提出了思索几日的打算。
“成为北沧的铁骑兵？！”对于少年开出的诱人条件，阿里不花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北沧国的铁骑兵堪称是九州最精锐的力量，而能成为北沧铁骑兵也是无数男儿梦寐以求的事情。可自己只是个地头蛇，即使是妄想他也从来没有过。
“若是你肯为我效力，便可以进入北沧铁骑兵营。若是不肯，只管离开这里，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楚煜深知，想要阿里不花这种人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效忠，就必须得恩威并施。看出阿里不花的犹豫，楚煜佯装要与唐秀秀离开。
“誓死追随少侠，若是有半点做不到，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阿里不花激动的吐沫星横飞，只差没扑上去给楚煜磕头作揖了。
已经背过身去的唐秀秀对楚煜比了个‘成了’的手势，坏笑重新爬上了面孔，阿里不花那种一根筋到底的大老粗果然中了自己的圈套。楚煜同样也是满意的点点头，重新面对阿里不花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家将。跟着我的规矩只有一条：对我的命令绝对服从。”
“阿里不花见过主子！”阿里不花像是被赋予了无比重要的使命似的，正了正有些歪斜的马褂。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乔迁之喜
“还是小煜儿有眼光！选了块风水宝地。”望着气派府邸朱门上挂着‘瑞王府’的牌匾，琉璃赞不绝口。弟子楚煜返回北沧受封已约莫半年过去，爱子心切的楚释天派出宫中能工巧匠，将早已为楚煜建造多年的府邸修缮一新。
琉璃无比得意的神情，却看得唐秀秀满脸黑线，之所以在他眼中会是风水宝地的真正原因在于：这座宅子与琉璃的国师府仅有一墙之隔。正在出神间，琉璃却唯恐天下不乱的问道：“秀秀，以后你是想继续留在国师府，还是跟着小煜儿吹灯拔蜡？”
原本请琉璃前来打算庆贺乔迁之喜的楚煜，恨不得他这个口无遮拦的恩师立刻从视线中消失。琉璃的问题也是自己想问却不敢问出口的，说实话真怕听到唐秀秀毫不犹豫的拒绝，因此才特意选了最邻近国师府的地方。
唐秀秀却是一言不发的移开视线，打量着周身的景致，用行动证明了对琉璃的无视。对于前来北沧避难的自己，只要有得一席栖身之处便好，至于在哪里根本没有区别。那天终于助楚煜收服奚容、阿里不花一文一武两位属下后，自己也对他下达了作为式神主人的第一道命令：三年之后便是自己重返景汐的时日，亦是报唐门灭族之仇之时，作为式神的楚煜要不遗余力的帮助她了结宿怨。
“想来你已经习惯了待在国师府，还是不要再搬来搬去为好。”唐秀秀的沉默在楚煜眼中，就是拒绝的意思，索性替她将没说出的话说完。在景汐的十年的质子经历让楚煜知道，有些事情勉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