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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柔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见脸上的肌肤在指下起了层层变化,变得完全陌生。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奶妈被她的表情吓到,连忙推她。
“我没事。”说着起身下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小丫鬟纹儿捧着水盆走进来,“小姐,你起来啦?”
纪柔荑怔怔地望着她,难道不只奶娘,所有的仆人都回来了吗?刚想到这,窗外传来一阵读书声,她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东墙那边,正是书院。
“小姐,你可是遇到贵人啦!前天有人送了银子到我家,说是让我回这来伺候小姐,我刚一进门,就看见纹儿她们也都回来了,还不止这些,那关了许久的书院又重新开了,据说是请了好几名颇有地位的先生来教学于们读书呢!”
“贵人?”纪柔荑喃喃,“那他人呢?”
“呦,这老奴可就不知道了,那人是谁,小姐心里该有底吧?”
纪柔荑梳洗更衣走出屋子,径自到了书院,院内书生一见到她便都放下书围了上来。领头的还是周显,他一脸愧疚地说道:“师妹,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周显以前错怪了你,向你赔罪了!”说着就欲下跪。
纪柔荑连忙扶住他道:“师哥,这是怎么回事?”
“唉,师妹,原来你早有为恩师复仇的计划,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呢,害得我们担心了那么久,还冤枉了你。现在好了,恩师大仇得报,陆尚豪那家伙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书院也重新开起来了。师妹,你做得很好,恩师在天之灵,必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纪柔荑虽不清楚她昏迷的这几天内风寄晚究竟做了些什么,使得一切都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料想得到,他必定是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使众人对她的误会冰消瓦解。
然而风寄晚不会知道,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又或许是明明知道,但故作不知罢。
一时间心中凉凉,冷如寒霜。
“小姐,有位公子来找你,现在客厅相候。”纹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的心却起了涟漪。纪柔荑连忙转身往回走,掀帘而人的前一刻还是紧张不安,后一秒顿时静了下来,惊道:“十五阿哥……怎么会是你?”
永琰微微一笑,“你好像有点失望,看来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本想否认,但又觉得没有必要,纪柔荑轻一扬眉,没有回答。
“你的气色好多了,那天晚上……我真的很担心。”
“多谢十五阿哥关心。”
永琰走了几步,并不因她的冷淡气馁,柔声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邀请你一起出游的。”
“出游?”纪柔荑有些诧异。
永琰一笑,推开窗子,阳光顿时泄了一室,“是啊,你有没有留意到,春天已经来了。”
被他这么一说,纪柔荑才发现外间庭院中,真的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原来不知不觉中就已三月了。
“我知道城郊有处风景名胜,你脸色苍白,身体荏弱,正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马车就在外面等候着,我们走吧。”
“十五阿哥,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请你把我当作偶遇的姑娘,随即忘了吧。”
永琰的脸色一暗,叹遭:“如果能忘,我今天就不会来。正如你执著于相忘,我执著于相识。”
纪柔荑因他最后一句话而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凝望着永琰的眼睛,这个男人是认真的。那么,去吧,她太寂寞,一个人待着只会促使这种寂寞更加浓厚。如果有个人可以分她的心,可以让她不要想起一些不愿意想到的东西,为什么不去?
也许永琰说得对,她的确是执著于相忘,然而想忘记的对象,却不是他。
☆☆☆☆☆☆
一时的决定竟完全改变了她此后的生活,却是纪柔荑万万想不到的。
每隔三五天,永琰就会驾车来接她出游,有好事者打听出了他的身份,顿时谣言就纷纷传开了。
都说纪家的女儿好手段,竟然得到了十五皇子的垂青,难怪一声不响就能为父亲报了仇,还拿回了房子恢复了书院,都因有这么个大靠山在后面支持。再闲言闲语一些,便各自猜度着十五皇子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满汉不是不许通婚,但以他那么高贵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娶她为妻了,可瞧这些日子皇子来接她时的样子,又像是痴迷得很,那么当个侧福晋肯定没什么问题。
这些流言传的多了,巴结者、嫉妒者、羡慕者、憎恨者皆而有之,各个留着眼睛瞅纪府,会有怎样的结局。
一次连小丫鬟纹儿都问她:“小姐,你会嫁给十五阿哥吗?”
当时她正在梳头,手中木梳突然蹦掉了一根齿,吓得纹儿不敢再问。
她们都怕她,怕到没有心思去了解她。纪柔荑有些悲哀地想着。
“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这个……”纹儿怯生生地回答,“十五阿哥对小姐好啊,连我都看的出来,他好喜欢好喜欢小姐的,小姐真是有福气。”
纪柔荑淡淡地一笑,没再说话。原来想要被她们所了解,也是那么困难,人与人之间的想法,为什么会差那么多?
现在从她表面上看来的确风光无限,可谁会知道风光背后的故事?有时候她都怀疑,这种局面是不是水琰故意造就的,以世俗目光来制约她,逼得她不得不就范,乖乖成为他的猎物。
其实也是多虑了,他不会是玩弄这种把戏的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也看出永琰不同于其他的皇子,甚至不同于他的弟弟十七阿哥永璘。虽然据说这两位都是最有希望的皇位继承人,都有着俊雅的外表和斯文的举止,然而永琰的眼睛毕竟是比永璘多了几分庄重和厚道。
他并非不聪明,但不喜欢耍心计,待人诚恳,若他为帝,必定会是一代贤君吧?可是……风寄晚帮的却是他弟弟……
一想到风寄晚,心情无可抑制地低落。自她回家以来,就再也没有他的任何音信,难道真的是事情已完,自此两两相忘?
静立婆娑梅下,纪柔荑把玩着手中的翡翠鸣笛,喃喃地说道:“水落,你知不知道你的主人现在在干什么?”
纪柔荑停了一下,轻轻地道:“我,在想他。”
第7章
阳光明艳,春风柔和,车厢内的空气洁净芬芳,而身边陪伴着的那个男子,高贵温柔。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以及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奢求?
然而,不想说话,浑身都像是沉浸在一种懒洋洋的情绪中,轻微动一动,都显得很累。
永琰依旧不嫌其烦地为她讲解:“……所以,后来就有了这么一座碑,用来纪念那段故事。可惜我太忙,抽不出很多时间来,否则带你去更远的地方,游遍山川名胜,尽览天下风光,是何等的美事!”
纪柔荑敷衍地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累了?那我送你回去吧。”
“好。”纪柔荑凝望着车窗外面,其实这条路她曾经走过,只不过那时是寒冬,树木萧索,而此时已是春季,百花灿烂。如果她记的没有错,再往西行数里,就是那条河——风寄晚自小生长的地方。
永琰顺着她的目光也瞧向窗外,笑道:“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没错,前面不远,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条河。你会不会骑马?我下次带你一起去打猎好不好?”
骑马?
一笑间却想起了那一夜,那个与风奇晚同乘一骑下山的寒夜,山间浮云飘渺,早在当时她就知道那一刻必为永恒。而所谓的永恒,其实不过是一件事物最快的结束。
“我不会骑马。”
水琰似乎也想起了他曾经见过风寄晚与她同乘一骑,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一时间车厢内很静,纪柔荑讨厌这种宁静,便道:“十五阿哥,你想过要当皇帝吗?”
永琰怔了一下,回答道:“说不想是骗人的,但我更重视其他一些东西。历来皇位之争,都使得兄弟手足大伤和气,我很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如果皇阿玛把皇位传给我,那我就努力做个好皇帝,如果皇阿玛认为其他兄弟比我更合适,我也会忠心地帮助他们。”
纪柔荑有点感动,微微一笑道:“你若为帝,必是百姓之福。”
“我若有皇阿玛的十分之一,就很满足了。”永琰望着她凝眸一笑,“柔荑,我很高兴。”
“哦?”
“你问我这些,说明你开始关心起我的事了,我当然很高兴。”
纪柔荑将脸侧了过去,淡淡地道:“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我太无聊,无话找话说罢了。”
“你总是口是心非,嘴上怎么也不肯承认,我都习惯了。”永琰仍是很开心。纪柔荑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弄得不可收拾?她知道永琰对她的迷恋,并放任这种迷恋继续下去。是她太过寂寞,所以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然而如果稻草承受不了重量沉下去,那她又情何以堪?
正这样默默的想着,窗外有人高声叫道:“十五爷!十五爷,不好了——”
“停车!”永琰探出头去,只见一护卫快马奔来,一个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十五爷,皇上回京了,就快抵达城门口了,请您速速去接驾!”
永琰大惊,“皇阿玛不是要明日才到的吗?怎么提前了一天?”
“说是路上香妃娘娘染了风寒,所以赶着回京调养。”
永琰想了一下,刚回头,纪柔荑已看出他的心思,“你不用管我,快去接驾要紧。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让车夫送你回家。”
“不,车子你坐走,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难得的好天气,我想在外面多走走。”
“也好,我叫两个护卫跟着保护你。”
“不要。我不习惯被人跟着,你听我一言,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我下车了。”说着走下车去,永琰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吩咐车夫启程,马车匆匆而去。
纪柔荑直到马车远得看不见了,才把目光收回来,幸好此地已离家不算太远,慢慢走回去,大概需要半个时辰。谁知她到了大街时才发现街上全是官兵,原来圣驾要路过此处,官府赶着戒严,周遭的所有百姓一律出来迎接,场景乱纷纷的。如此一来,只能走小路回家,比之大街的热闹纷杂,小路显得冷冷清清,不见几个人影。
她一面走一面随意看看,总觉得身后有人在偷偷跟着她,然而回头望时,却看不出有任何痕迹。也许是永琰不放心,还是派了手下来暗中护送她回家。一念至此,忍不住苦笑。
前面忽然小跑来一个人,撞了她一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又匆匆地跑走了。
纪柔荑起先没留意,后来发觉不太对劲,伸手摸向腰间——锦囊不见了!一刹那间冷汗浸透了全身,连忙转身叫道:“来人啊,快抓小偷啊!站住,把锦囊还给我……”
那人见事情败露,跑得更快,立马消失在转弯处。纪柔荑连忙追了上去,可她是一文弱女子,根本跑不快,虽一路叫喊,但路上没什么人,即使有人也是一脸麻木无动于衷地站着看热闹。
“请你把锦囊还我,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只要把锦囊还给我——唉呦!”脚下一磕,重重地摔倒在地,当下也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但才追几步,左脚突然一阵钻痛,顿时身子不稳重新摔到了地上。
一时间头发披散,汗水进流,狼狈到了极点。
想再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手心被地上的碎石割了几道口子,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一想到失去锦囊,失去囊中的翡翠鸣笛,心就无可抑制地酸痛了起来。
上天为何这样待她,这已是她最后仅有的一点回忆,也要彻底抹杀?
双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眼泪就那样的流了下来。曾经无论怎么哀伤她都不肯哭,不肯让自己显得脆弱无依,然而只要事情相关到风寄晚,掉眼泪就好像成了件很容易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致命弱点,风寄晚,是不是就是她的死结?
纪柔荑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一只手慢慢地伸到了她面前,手指纤长,掌心上翡翠盈绿,正是水落!
而这只手,又是那般熟悉。
纪柔荑惊诧地抬眸,正午时分漫天的阳光下,周遭的一切就那样的恍惚起来,几疑不在人间。
那是风寄晚,白袍轻逸、清傲风流的风寄晚。
此时此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不是真的,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因为她太过想念,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纪柔荑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讷讷而不能言。
风寄晚蹲下身,检查她的伤势,被他手指一碰,左脚颤缩了一下,随即弥漫起一股暖流。是他,真的是他……总在她最危难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人是他。他那么真实的近在身边,不是出于幻觉。
“你扭到脚,骨头错位了。”风寄晚看着她,表情凝重,“我现在帮你医治,会有一点疼,忍耐一下。”
纪柔荑低声说道:“十九天零四个时辰。”
“什么?”随即又明了——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