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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找抽呢?”Sam向Ray迈出一步。
Kevin却抢到Sam面前,一巴掌擅在Ray的圆脸上。
如一头发疯的公牛。
之后的一切都似乎发生在一瞬间。
瞬间之后,Jacky拉着Kevin,Sam扶着小波,四人已在酒吧门外。
酒吧里的摇滚乐更加震耳欲聋。其中还夹杂着香港人的叫骂,声嘶力竭,口沫横飞。
Kevin周身仍在微微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气,要不是Jacky硬把他拉出来,他肯定要再在Ray那张圆脸上再补上几拳。
小波也在微微颤抖。他仍在自顾自地低着头,旁若无人地哽咽着。
《永恒如歌》 第三部分第九章 圣诞(3)
3
从酒吧到小波家,小波异常安静地坐在后座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Kevin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脑子里一片空白。
Sam表情严峻地开车。
Jacky坐在小波身旁。
Kevin很想回头看一眼小波,可他没有,因为担心遇上Jacky微妙的目光。
Jacky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你认识那广东人?”
“香港人。以前见过。” Kevin回答。
“丫真傻B!”Sam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看丫那操行,有几个臭钱就不知自己姓什么!”
“他跟小波什么关系?” Jacky 又问。不知是在问谁。
一阵子沉默。
Sam打破沉默,接过话茬儿:“应该没关系吧,丫就是撒酒疯儿呢,我看小波根本没想理他,是他拉着小波的胳膊,硬把臭嘴往小波脸上蹭。丫真不要脸!”
又是一阵子沉默。Sam又补上一句:“也真巧了,我正好从厕所出来,瞅见了,不然还真弄不好出大事儿。俩人都喝高了。”
“是啊,那可说不定。还真没看出来。小波平时不这样啊。。。” Jacky 说了半句话,顿了顿,又说:“Kevin,你以前见过小波?”
“见过。”
“在哪儿?”
“在你们家见过照片。” Kevin回答。Jacky的声音正向他靠近。
“噢,呵呵,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看你刚才那样子。” Jacky嘿嘿一笑。
“我看Sam要动手,我想还是我来吧,他的手比我的重要,要给人做手术救命的。”
大家哈哈一笑,车里气氛终于轻松起来。
Kevin借机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此刻他顾不上Jacky在猜什么。他心里只有一个小波——他怎么了?为何会在元旦前夜独自在酒吧喝醉?
小波依然闭紧双眼,眉关紧缩,头歪在角落里,下巴微微抬着,一张脸显得格外苍白和消瘦。
仿佛睡了,又仿佛没睡着,正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之中。
Kevin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小波脸旁的车窗结了雾,窗外的街灯变作模糊一片。
4
2003年的最后一分钟,Kevin终于站在小波家门口。
他很有分寸地站在门外,看Sam和Jacky把小波扶进屋,扶上楼。
等三个人从楼梯口消失了,他才往门厅里探进一步。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
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着吊灯华丽的影子。
一瞬间,Kevin仿佛突然明白,小波为何在新年前夜,在酒吧里醉酒落泪了。
Kevin的内心也疼痛起来。这次并非完全为了小波。Kevin猛地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裤兜里的手机好像毒蛇吐的信子。
可劳力士手表还在手腕上。出国申请书也装在书包里。
Kevin似乎能感受到小波的痛苦。这痛苦令他疼,却同时也令他陶醉。
一种同病相怜,同甘共苦的陶醉。
痛并快乐着。
5
当小波醒来时,天色正微明。
谁说酒醒后,就会把醉时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酒是透明的,遮不住一切埋藏在心灵深处的痛苦。酒亦是有色的,使一切思念变得模糊,却深入骨髓——正因渗入了,才模糊。
在小波的记忆中,昨夜的确是模糊的,但昨夜的酸楚,却随着酒精,一起渗透进每个细胞里。
小波的确喝了不少酒。
昨夜是新年前夜。他和Rob早就说起,要一同在酒吧跳舞,直到新年钟声敲响。
仅仅是说起,谈不上约好。生活中有太多一起做的事用不着承诺,也有太多承诺了的事没法一起做。两个相处了五年多的恋人,早就无需任何诺言。
恋人,这个词恐怕已不太适宜。
亲人,这个词也许更加适宜。
相处五年多的两个人,相互渴望的既不是对方的身体,也不全是对方的灵魂。而仅仅是存在——对方的存在,一句熟悉的玩笑,一个熟悉的姿势,一只下意识伸出来拉一把的手,一条胡乱塞过来的热毛巾,或者一杯忘了放糖的热牛奶。。。
怀抱理想主义的年轻人要说:爱情已经死了。
如果照此定义,在小波的回忆中,爱情似乎从来没出生过。
从没有令人窒息的渴望,亦没有令人疯狂的嫉妒。幸福从未如钱塘潮般气势磅礴,令人为了它去求死,或者求生。
一切仅从一个下雪的早晨开始。当一个手捧鲜花的中年人,站在小波对面那被白雪覆盖的人行道上。
当时小波还在对自己说:不不,绝对不会是他!
但如一颗种子成长为苍天大树,一粒细胞发育成健壮的巨人,时间便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师。魔术师的道具便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种气味。一切毫不引人注意的琐碎小事。一场绝对高明的障眼法。
五年如一瞬间。一眨眼,一个没留神,一切毫不希奇的令人忽视的细节,却恍然变成一种痛,深埋在心灵深处,痛彻骨髓。
《永恒如歌》 第三部分第九章 圣诞(4)
那便是在新年前夜,当小波独自来到酒吧时的感觉。
小波到这里来,只为了喝酒。
并非为了诺言。没有诺言。无需诺言。
然而,酒精却并非稀释剂,冲不淡胸中的痛苦;酒精却是导火索,把痛苦从体内引导出来,让其燃烧成熊熊火焰!
所以当小波甩不脱那只拽着他不放的手时,当他看见那张泛着油光的胖脸的向自己逼近时,凝聚于他心头的那一团压得他透不过气的东西,就在瞬间爆发了。
小波其实根本没认出对面的人是谁。他并不关心那是谁,他只觉得那张圆脸很恶心,很令人厌恶。
小波用尽全身力量,把酒瓶摔向地板。
哗啦一声脆响,小波仿佛看到床头的台灯在Rob脚边碎裂。牛奶在木地板上慢慢扩散开来。
一瞬间,小波忘了自己身处何方,也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只感到有人正拉住他的胳膊。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周围一片漆黑,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孔。
但又能是谁呢?
是谁,会在他泪如雨下时,会在他偶尔的歇斯底里时,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抱进怀里?
小波狠狠把自己藏在那怀抱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便是昨夜留在小波记忆里的一切。
在小波的记忆里,一切痛苦已经结束。一切风雨已然停止。他好像一艘几乎沉没的小船,终于回到风平浪静的港湾。
亲人,就是避风港。
然而当清晨来临时,当小波从睡梦中醒来,床头并没有牛奶和鸡蛋。胡乱丢在卧室地板上的衣服也还那么胡乱地丢在那里。
小波才知道,昨夜只不过又是一场梦。
恋人,亦或亲人,只是一场令人心碎的梦。
6
大部分人认为,亲人该是一个永恒的概念。
但正如这故事开篇所述,小波也同意这样一种观念: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的永恒。
所以亲人亦是如此。
首先,让我们看看小波对亲人是如何定义的。
亲人,顾名思义,是世界上最亲的人。未必有血缘关系,但必须是绝对的亲切。不仅仅是亲切,还要完全的信赖;不仅仅信赖,还要完全的依赖。
小波若是一只风铃,亲人便是系住风铃的丝带;小波若是一幅画,亲人便是悬挂着画的墙壁。
所以对于小波而言,亲人的确与爱人或者朋友一样,仅仅存在于某段特定的时空中,是时间的函数。
以此种意义的亲人来划分,小波三十岁的生命,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出生到三岁。他的亲人是父母。小波祖籍山东,却出生在三千米的高原上。他的父母是知青。三岁之前,小波都随父母住在青海。
第二阶段:从三岁到十六岁。他的亲人是奶奶。三岁那年,小波被送回济南,住在奶奶家。当时爷爷已经去世,奶奶虽七十多岁,但身体很壮实。小波从三岁到十六岁的十三年中,奶奶便是他最亲的人。
第三个阶段:从十六岁到二十五岁。小波的父母回到北京,十六岁的小波也离开济南,来到北京。高中,大学,出国留学。这是个没有亲人也不大需要亲人的年纪。
第四个阶段:二十五岁之后。
前三个阶段,是每个人多少都会经历的旅程。
第四个阶段,却并非每个人都能经历。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意识到,那是上天多么可贵的恩赐。
比如小波,他到了三十岁才知道,奶奶当年为什么总要用娶不到媳妇来吓唬他。
在小波小时候,奶奶常说:“波啊,不好好吃饭长不高,以后说不到媳妇!”
奶奶还说:“不要看太多电视!坏了眼看你说不到媳妇!”
奶奶又说:“走路不要八字脚,不然吓跑了媳妇!”
小波只有十岁。小波不以为然道:“我一辈子都不娶媳妇,我要一直跟奶奶过!”
奶奶忙答:“小波莫乱说,奶奶可要看着你娶媳妇!”
小波说:“我不!媳妇有什么好?我只要奶奶!”
奶奶用手指头戳小波的脑门子:“奶奶能活多长?媳妇才好!你长大了就懂了!”
奶奶边说边笑。或许是老花镜的缘故,沧桑的眼神仿佛看着遥远的未来。
小波的奶奶的确长寿,今年整整一百岁。
小波刚回国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回济南看奶奶。奶奶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话也说不出,只见张嘴,听不见声音。
小波攥住奶奶的手,俩人互相看着流眼泪。
奶奶的嘴张张合合的,大伙都说奶奶多年没见小波,这会儿见了肯定有话说。可没人知道奶奶在说什么,除了小波。
奶奶的意思不用猜,小波心里清清楚楚的。从小波七八岁开始,奶奶就一直操心着。
小波趁众人不注意时,偷偷把口袋里藏的白金戒指戴到无名指上,然后把手放进奶奶的手掌心里。
奶奶忙用手摸呀摸,终于摸到那颗戒指。
奶奶睁圆了浑浊的眼睛,看看戒指,再看看小波。
戒指闪闪发亮,仿佛还残存着太平山顶的温柔夜色。
小波向着奶奶悄悄地点点头。
小波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永恒如歌》 第三部分第九章 圣诞(5)
奶奶也笑,笑得老泪纵横,笑得张着一颗牙齿也没有的嘴,笑得口水从嘴角缓缓地流下来。
这是小波和奶奶的秘密。
在济南这一大家子亲戚里,只有奶奶知道他的秘密。
这个秘密有关永恒。
这个秘密让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奶奶说不出话。这个秘密就永远藏在她心里。
小波临走,姑姑还问:小波也老大不小了,啥时候成家啊?
小波没回答。
小波不想让姑姑姑父知道。不想让任何其他亲戚知道。若不是Rob,连小波的父母也不知道。
但Rob不一样。Rob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找到的亲人叫江小波。
Rob和小波认识的第三年,也是小波在美国的最后一年,Rob叫小波把父母接到美国来探亲。然后Rob带着小波,率领双方父母,一起去大西洋城住了五天。
小波父母一个房间,Rob父母一个房间,小波和Rob一个房间。
五天尽是好吃好玩儿。不论是看戏还是赌钱,都是最阔绰的出手。
四个老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到了第五天,Rob牵着小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