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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刚敲过,就来登门拜年的?也许楼里谁家吃饺子,事先忘记打醋,特来匀一点,这
种不情之请,也太荒唐了吧?正纳闷间,开得门来,却是老太太刚才打听的吴爱爱。
肯定刚刚参加过假面舞会,手里还捏着一柄欧洲贵妇人使用的手镜;她把另一只臂
膀搂着的大把鲜花,塞给我。然后问我:“我可以进来吗?”
“你该不是喝多了?爱爱——”我提醒她:“你现在应该去的地方,是万寿路那儿
的干休所,你老子娘在等你回家过年呢!”
“出了点事!”她坐下来,长喘一口气。
她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因为她在政界,军界,商界,文化界,是个路路通的女孩,
经常能从她嘴里听到许多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消息。有的当时听了以为是假的,事
后证明却是千真万确的重要新闻。我还以为她要爆出什么惊人内幕,谁知她说出来的,
不过是老太大吃她飞醋的事,我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不可能!老太太修练得快成正果了,还有功夫嫉妒?”
“听说,她很生气咧!”
一想刚才俞大姐在电话里,最后问过一句吴爱爱,还加了“那个叫什么”的前缀词,
说不定,微言大义,是不是另有文章?
我也奇怪:“老太太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
“汪襄说的。”
“他和你在一起?这个三十晚上?”
“你为什么这样问,李叔叔?”
不知为什么,我那做过媒的心总是不死,虽然我发了誓,坚决不再多事,但总觉得
那个本分的,老老实实做学问的,一碗清水看到底的康晓平,是个不错的未婚夫。当然,
能干,老练,成熟,胸怀大志的汪襄,也是蛮有竞争力的。
“他是好容易用电话找到我,通知这个情况。”
“真够朋友!”
“不知谁把老太太煽动起来,说我跟骆老如何如何不堪入目!”
“谁这么多嘴多舌?”
“我才不在乎,只怕她一搅,那两只汝窑大碗,会不会又节外生枝?”
“这么说,病还在出国展览上?”
“汪襄也纳闷,该不会是瓷器康不甘心失败?给老太太撮火?”
“有这个可能?”我不相信。
“李叔叔,你不大理解我们这一代人,你认为我们该做的事,我们未必做;你认为
我们不该做的事,很可能就偏去做。这种背后的算计,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马上抄起电话,到他的单身宿舍找他,管理员说他和几个年轻人,搞了一辆车,
除夕夜逛圆明园去了!嘿,倒挺会玩!我想起他有手机,连忙拨过去。喝,大概正在兴
头上,从电话里听到,有人唱,有人叫,还有人作长啸,一个个处于亢奋状态。他也不
例外,跟我大讲特讲夜色中的西洋楼,如何如梦如幻,开心得不得了,并说,这是一篇
简直甭提多好的散文题材!我没时间跟他风雅,直接了当地就问他,你干嘛要给老太太
告密?这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搞这种小动作,未免太卑劣了吧!
他挺反感。“你怎么啦!”他肯定以为我吃错了药,“我把谁得罪了?”等他搞清
楚怎么回事,一句话就把我驳了。“你可真能冤枉人,那天我看预展,他们为那两件汝
窑瓷,写的说明词,简直狗屁不通,我都重新替他们拟了一份稿子,还没来得及给那位
骄傲的公主打电话呢!”拿着分机在听的吴爱爱,也伸了一下舌头,表示意外。我不禁
问他:“那你这是干嘛?你不是反对?”他叹口气:“有什么办法,既然拦不住,还是
要拿出去展览,何不更好地向外国人介绍呢?”
放下电话,不但我,连小姐也无话了。“我想他还不至于那么卑鄙,可是,除了小
康外,还有谁跟你在汝窑瓷上过不去?”
她告诉我:“还有笑话呢,那天在车里亲骆老一下的事,也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这
可不得了,打翻了酷缸,非要到医院大动干戈地闹呢!”
我笑了,“谁让你这外国脾气不改,那还不让人家传老婆舌?不过,账算得过来,
知道的人有限,除了司机,除了司机告诉保姆,还有谁会嚼舌头根子?总不会是骆老自
己和汪襄吧?”
“当务之急,是必须想法稳住老太太,万一领导明天来给骆老拜年,万一挑这时候
来大闹一通……”
“怎么办?”
“骆老这个人,没把握的啦。我担心他在汝窑大碗的事情上变卦。李叔叔,这就要
求你帮忙了!”
“我?”
“汪襄说,只有你出马,老太太能给面子。”
“别逗了,爱爱,他太谦虚了。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就住她家西厢房里,他不
但经常陪老人家练功,还经常陪她同桌吃饭。”
她那双挺富有表情的眼睛,突然闪出疑虑的神气:“是吗?”
“她混元一气功练到相当程度,怕老头子社会活动大多,招惹什么邪气,再加之他
食欲旺盛,鱼虾蟹鳖地吃,带回来的浊气,冲了她多年修练的元真,不但不能同床共枕,
也不能同桌吃饭。只有汪襄和老太太一块吃初一十五的罗汉斋,可以想像他在她心目中
的地位。爱爱你想:他说话不比我灵验?”
她站起身来,神色不安,盯着我看。
“你怎么啦?”
她思虑了好一会,一字一字地斟酌地说出来:“有没有可能是他?因为全过程都在
他眼里。”
我马上知道她开始怀疑谁了,“难道会是汪襄?”不过我认为她的判断,过于情绪
化。因为对一个根本没想到卖弄色相的女孩子,说她如何如何,是绝对忍受不了的污辱。
但一个聪明和理智的人,不应该受到只言片语的干扰,而乱了方寸。我怀疑那些对她的
高度评价,未必那么有脑子,果然如此,能这样偏激呢?而且,汪襄帮助了你,得到了
你想要的汝窑瓷,又想出法子,让你重新失去,这找不出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呀!再说,
汪襄不可能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我跟他不多不少,也有十多年说不上太密切,也不能
说是太疏远的来往,难道我会不了解这个年轻人?
她对我的意见,只有一个动作:摇头。
“不会是汪襄……”
她反过来问我:“你说还有谁?”
我仍旧断然不信,因为,这实在说不通:“不可能,汪襄站在你这一边的,为这两
只大碗,够给你跑腿卖命的。”
“哦!”她哈哈大笑起来,像那天在咖啡店,看见康晓平的破绽一样:“我有点明
白了!他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我知道该怎么办!真对不起了,这么晚把你打扰这一顿,
真不好意思!”说罢告辞要走。
我送她走出门外,小孩们的电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我还是担心,“爱爱,万一
老太太马列起来,老爷子只有甘拜下风……”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也许觉得我是杞人忧天,而是站在门口,对城市禁放鞭炮的这
种新的电子爆竹,发表评论:“敢情这是虚张声势啊!”然后,这位京城有名的女流,
坐进她的车,开走了,很快逝在晦暗的远处,这时,东方开始微露曙色,牛年的第一天
开始了。
要不是为了那位老板想讨骆老的字,我是决不掺和到这场说不清辨不明的是非中去。
我能想象医院里那开了锅的情景,一边是俞大姐、骆老的又哭,又闹,一边是汪襄、吴
爱爱的又喊,又叫。跟着,肯定是解劝,拉架,抚慰,评理。所以,我尽可能地晚会一
会,等这场世界大战,稍稍平息,有点眉目要签和约的时候,再去给骆老拜年,顺便求
他扶病挥洒。中国文人讲究这一天要写几个字,叫做“元日试笔”,不是最好的理由嘛!
直挨到下午三点,我估计无论怎样的争吵,也该惬旗歇鼓了。于是,怀着忐忑之心,
来到医院,找到骆老的病房。先在门口倾听一会,屋里寥无声息,敲敲门,没有回应,
我还以为打架出了人命,都弄到急救室里去了呢?遂推开了门,逞直进去。只见江裹在
外间屋的沙发上打瞌睡。我摇醒了这位克尽厥职的秘书,关切地问:“没有出事?”
他肯定彻夜未眠,困得拿不起个,大概好容易认出来是我,“你来了!”
我的担忧,仍在老太太是不是造成了什么困扰上。“俞大姐,没来?”
汪襄摇摇头,他好像对这些事情,不那么感兴趣。
“没有出什么问题?”
“你怎么啦?”
我后来发觉,人要是上了年纪,就迟钝,就没有眼力,就不识时务,总是哪壶不开
提哪壶。“不是说,老太太不开心,要来理论什么的。”
“没有这事啊?有嘛?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呀,我想也不会发生,也不
该发生的呀!是不是?”他那种秘书的职业腔调,对我来讲,已经是听得很熟悉的了。
那我还有什么说的?只好到里间屋探望骆老了。
他挡了我一下:“他刚睡着。”
止步的我,车转身来,问他:“老先生病情怎么样?”
“倒还不算太严重,肯定是脑血栓,不过幸运,没有了不得的后遗症,只是手和臂
不太好使,抓不牢东西。”
我赶紧问:“哪只手?”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年轻人居然有兴致跟我调侃。
应该说,汪襄比康晓平,吴爱爱要大几岁,给我留下的总印象,是成熟,踏实,能
干,不咋咋呼呼,不油头粉面,这就很不错了。有的人当面叫你老师,背后叫你王八蛋,
你不也只当听不见吗?有的人,打上门来,你又如何?因此,他偶尔玩笑一下,何必在
意。“你昨晚上不是说可以求老人家写字的吗?”
“我是将文房四宝,都准备齐全的呀,谁知今天早上,俞大姐来看他,谁知怎么搞
的,顿时他就觉得手麻木了,连嘴角也有一点歪。我一看马上想到你交待的任务,真是
不巧得很,偏偏是写字的右手!不过医生说,好好养,一两年,会恢复的,老爷子够幽
默,他说,不行,我练左笔。”
我至此不得不服膺“命也运也”这句话。写不成,就是写不成,“缘分”二字,这
时,我算是五体投地的信服。
回来后,给那位小姐打了个电话,“爱爱,你呀你呀,弄了半天,说人家虚张声势,
把人家说得一塌糊涂,其实,是你自己放着好好的年不过,制造紧张空气,弄得四邻不
安,今天我一去,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什么狗屁事情也没有呀!”
她在电话里笑了,“李叔叔,你真是太古典主义了,现在是什么时代啦,还有用钱
都摆不平的事情嘛!一张支票就统统解决了呀!这才天下太平的。”
“你给了谁支票?”
“李叔叔,你说我该给谁?”
“不可能,他不会收……”
“这年头,我还没看到给谁钱,谁会拒绝的,没有人跟钱有仇!何况这是劳务费
嘛!”
我不相信她的话,“他会接下你给她的钱?”
“为什么,钱扎手吗?是他开口要的价码。你大概想不到,心还挺黑。”
听起来,像是她信口瞎编的,我不能想象汪襄会张嘴向她说:我要多少报酬!但禁
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给了他什么数目?”
“一把!”
她是忙人,她不知道我听了以后,大吃一惊,嘴张得太大,一时,合不拢来。其实
是愣在那里,欲说无言,以为我挂线,她也关了手机。
唉!牛年就在这一把一把的钱中开始了……
就这样,度过了春节,又度过了元宵,一直到了二月二,龙抬头,那位外地企业家
突然拨过来一个越洋电话。我问他在哪里,他说,我今年在南非过的年。我问他,你到
那里去干什么?他说,不干什么,溜达溜达。听他谈论旅行的口气,比我在北京从西单
到东单走一趟好像还随便,不算一回事似的。
“南非不是还没有同我们建交吗?”
我没想到他说的,和吴爱爱说的大同小异。大概凡是老板的话,都是差不多的:
“这世界上还有拿钱摆不平的事嘛!”
因为我欠着他一份人情,至今还未讨到骆老的字,估计得等到老人脑血栓慢慢消除,
恢复健康以后,才能求老人为我写出来还债,最乐观也至少是一两年以后的事了。所以,
我尽量不接触这个话题,只是问他南非逛得怎么样,那儿金子和钻石,便宜不便宜?我
一边问,一边嘲笑自己痴人说梦,好像稿费标准已经高到可以问津这些奢侈品似的,真
可笑!还是和他扯大象吧,狒狒吧!他似乎知道我有难言之隐,也和我谈约翰内斯堡啊,
好望角啊,没话找话,一直非洲南部的这个国家,谈得无所可谈的时候,才告诉我,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