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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自己站在冰箱前面,冰箱没有关,冷气飘出来,我突然感到饥饿,我虽然看不见,但却摸到了一片肉桂色咖啡蛋糕。这片蛋糕是我昨天早晨用塑料薄膜包好,放进冰箱的,现在这片蛋糕上面已经结了霜。还摸到一夸脱牛奶。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却能用心看。我只管让冰箱浪费地开着,站在那里一边打哆嗦,一边不顾体面地狼吞虎咽,把最后一点面包屑吞进肚里,贪婪地喝牛奶,牛奶滴到了睡袍上。食欲满足后,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厌恶,觉得荒唐,连忙把冰箱的门关上,以保存珍贵的冷气。
停了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恢复供电。冰箱里容易腐臭的东西有变质的危险。当然冻库可以使某些食品保持几个小时不解冻(例如快餐肉),但一旦开始化冻,就不可逆转了,食物就有可能变得有毒。
如果风暴不停,如果道路阻隔,我一连几天不敢离开屋子,就有断炊的危险。我很害怕。电话没有用了,因为即使电话通了,打电话也无济于事。我只会受到揶揄、嘲讽。我会被激怒,朝电话里尖声叫骂,然后,他们就知道我是谁。
我得有亮光。此时我惊慌失措渴求亮光的心情不亚于刚才对食物的贪婪。我摸索着走到放电筒的厨柜边,在瓶瓶罐罐、气雾剂之间搜索。可是电筒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他放错了地方?——忙乱中我打翻了一件东西,掉到地板上打碎了。或许是个茶杯吧。碎片溅落在我的脚边,我可怜的光脚丫又多了一层踩着玻璃的危险。噢,上帝发发慈悲吧!我发狂地大声号哭,为什么?为什么?救救我!我一边找不见了的电筒,心里一边想我过去是不是冥冥中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现在必须受到惩罚;是否因为一时的狠心或者无耻并非有意但却糊里糊涂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做了什么坏事,正如我们生活中盲目地做了许多欠考虑、看不清后果的行为一样。如果事情的确如此,请宽恕我吧!
(可我不能相信我真的犯了这样的弥天大罪,因为我根本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似乎这里停电把我的记忆也全都抹掉了。似乎在一团漆黑中除了绝对的现在,无须再有别的时间观念。)
绝望之下,我试着在相邻的厨柜里寻找,那个厨柜从来没有放过电筒,我却在里面找到了电筒!——我立即抓起电筒,用拇指推电筒上的小开关,虽然卡嗒响了一声,却不亮。
怎么可能?电池没了?然而我不久前才用过电筒,在地窖里黑暗的凹室里,我放水果罐头的地方。
然而:没有亮光。
受到挫折,我绝望地大声哭起来,很不明智地迈了一步,踩着了玻璃碎片,幸好我没有把全身的重量压下去,但刮伤的地方很痛,而且肯定流了血。
第四部失明(4)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试图控制住哭泣(因为我已经说过,我是一个头脑实际的女人,是从前这一户人家半个多世纪以来能干的家庭主妇),我摸索着走到厨房的另一头,找到洗碗槽旁边的案板,案板下面的抽屉里面散放着蜡烛和火柴,以供遇到这种紧急情况时使用。一面嘴里向您念着祷告,求您大发慈悲。(许多年前,这个鄙弃您,不信任您的我!)擦亮火柴,用颤抖的手拿着,凑近看不见的蜡烛芯,在看得见的情况下点燃蜡烛这么轻而易举的小事,却变得那么恼人!笨拙地试了许多次,终于点着了。我发誓,有一根火柴的确点着了火,我也闻到了硫磺的气味——但是我看不见火焰。
我先前怀疑的事情现在无可反驳地明朗化了——这片黑暗,这个夜晚有点神秘,有与任何夜晚、任何黑夜不同之处。因为不仅仅是没有亮光(这亮光当然来自太阳),而是只有黑暗本身,浓密而不可穿透的黑暗,跟别的东西一样实实在在存在的黑暗。
于是我意识到,火柴是否“点亮”都于事无补,不会产生看得见的效果——蜡烛芯是否“燃烧”也无济于事。正常情况下的亮光转瞬即被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亮光确实没有立足之地。
假如我能忍受,等到天亮!——
天亮后,能确保一切都好吗?(风暴似乎在减弱。即使雨还在下,天空还是阴云密布,亮光总会有的——世界上有哪种邪恶势力能够阻挡太阳的力量?)
我不相信上帝,但我相信我们的太阳。虽然他唠唠叨叨对我念科学杂志的时候我从来不认真地听,万亿、万亿年的太阳,宇宙的辽阔,时间是否会崩溃,变成可以放进顶针里的小东西!——似乎天天操持家务,累得唉声叹气,我还有耐心等着发生这种事情。
我突然感到精疲力竭,寻找亮光的努力付之东流,我的尊严也烟消云散了。我急忙摸索着往回走进大厅,懵懵懂懂地想上楼回到床上,糊里糊涂地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占了我的床,搅了我的睡眠,使我多么害怕,对我造成多么坏的后果。我又踩着了玻璃,这一次伤得厉害。傻瓜!笨蛋!蠢猪!我叫起来,感到血流到地板上使油毛毡变得滑溜溜的,然而,由于看不见,我倒出乎意料地不怎么在乎。
我愤怒地一边哭,一边摸索着,磕磕绊绊、踉踉跄跄地走进大厅,走进会客室,如果有发出霉臭或者尘土气息的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等着我,我也不在乎了,(难道我不是上个星期刚刚清扫过那个房间,吸过尘,打过蜡的吗?)——一点儿都不在乎。我累得两腿软绵绵的,摸索着找沙发,那是一张漂亮的老式皮沙发,是他买的。我摸到了,沙发的表面十分光滑,但由于使用多年,在常常坐的地方有细细的缝隙,而且冷冰冰的。可此时我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我躺下来,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而我真的睡着了吗?——我是滑进了睡眠还是滑进了更黑暗的深渊,我又是呻吟又是哭喊,在沙发上辗转反侧,竟然找不到一个能让颈脖和脊梁骨舒展的位置?——把头脑里无形的恐惧释放出来?
我没有做梦。我没“看见”任何东西。太阳出来后我才醒过来。我“看见”自己醒来,急切地对着新的一天露出了笑容。一线淡淡的,但却不容置疑的阳光,透过镶着花边的窗帘射进了会客室——终于有了阳光!终于有了阳光!
残酷的是这只不过是一场梦——我头昏目眩眨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和先前一样,没有一点儿变化,还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片黑暗。我久久地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什么地方,因为我不在自己的床上,也不在我所熟悉的任何一张床上,我实在糊涂得没了边,居然叫道:米伦!米伦!你在哪里?我们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似乎有一股黑潮扑来,把我卷走,我记起来了。我明白了。
你们会寻踪而至找到我的藏身之地吗?你们以为在我这样的年纪,形只影单,就容易被你们打垮吗?那你就错了。这里的黑暗如此浓密,你们谁也无法穿透。
而且我用三英寸长的铁钉把门从里面插上了。
我没有食物匮乏的危险。我从厨房里把所有新鲜的、罐装的食品都存储好了;地窖里有几十坛腌制的果菜——有梨、有樱桃、有西红柿、有大黄叶,甚至还有泡菜。有一箱苹果,一袋爱达荷州的土豆。有些食品生吃比煮熟了还要好吃。
(这些贮藏起来的食品是我为了忙时准备下的,在乡下这里我谁也不认识,也不在乎认得什么人。哪怕他到处握手,可怜的傻瓜,微笑着满怀希望,盼望着被你们接纳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现在我们当中孰是孰非?)
我再也不害怕黑暗了。因为,在这里,黑暗是我自己的黑暗。
我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才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意识到必须刻不容缓地躲起来,确切的时间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也许足足过了一个月;也许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在永恒的黑暗里,时间派不上用场。
但我确实记得,上述冬天漫长的几个月里,天空阴云密布,太阳失去了光泽,像白蜡一样在空中燃烧;许多夜晚屋里灯光昏暗,闪烁不定。我对电力公司的抱怨被置若罔闻——当然。
接着,暴风骤雨来了:实实在在的打击来了。
黎明我醒了,仍然一团漆黑,——虽然声音很微弱,但我听见的确实是声音——鸟叫的声音,就在屋子附近——我明白天空破晓了,但依然没有阳光。
雨也停了。也不打雷了。
我摸索着走到会客室的一扇窗户前,把双手放在窗框上。是的,我感到了太阳的温暖,虽然看不见,但的确是太阳。这熹微的晨光犹如早些时候在屋内擦亮一根火柴,点燃一条蜡烛芯。但这个变化是外部世界的变化,那儿也不会有光明。
我没有时间细细领会发生了什么事,自然界遭了什么难。我只知道必须赶快行动!我这样的私房主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不受抢劫,免遭火焚,不被奸淫偷盗——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将分为有地方遮身、衣食无忧的和没吃没穿无处栖身的两种人。
分为有安全的地方躲藏和无处藏身的两种人。
所以我必须把自己禁锢在这里。在地窖里,在黑暗中。在不需要眼睛的地方。
这个地方我已经摸熟了,心里记得很清楚。谁也不能诱使我离开。所以休想求我,休想威胁我,甚至休想走近我。这场灾难之前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了,也不感兴趣了。要是你们当中有人说是我的亲戚,甚至是我的女儿,听我奉劝一句:我不是你们曾经认识的那个女人了,什么女人也不是。
他曾经唠唠叨叨惊奇地说过,外太空会给地球带来危险,是警告,还是预言,总有一天天上会落下一个蓄意不良的天体(彗星?小游星?)撞击地球,其撞击力相当于无数原子核爆炸释放出的能量,导致地球大振荡,不能顺其自然地运转,同时扬起遮天蔽日的碎石和粉尘,阻隔太阳,从而把罪恶的人类抛进永劫不复的黑夜。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就是你的愿望。这是旧世界的末日,但并非我们这些早有准备的人的末日。
即使此时我也听得见远处的警笛声。我肯定那一股酸臭气味是烟气。
但我没有感到好奇,我给自己营造了平和。
我已经说过,我贮藏有食物,可以食用几个月——足够度过我的残生。我有食物,有水;不是井水,但对我而言,这水是够新鲜的了。虽然有泥土的湿气,但在黑暗的地窖某
第四部射电天文学家(1)
有一位姓埃莫利特斯的大学老教授,八十多岁,中了风,需要找一个家庭看护。于是雇了我,在学院附近的一座砖砌的大房子里,在老人住的房间隔着大厅给我安排了一个整齐干净的小房间。白天大多是料理日常事务,但有时候老人夜里醒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就会激动起来,叫嚷着要回家。于是我就轻言细语地对他说,您就在家里,埃沃德教授,我叫利利安,是来照顾您的。让我把您扶上床好吗?——他嘴唇颤抖着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瞪着我,蛋黄一样的眼屎几乎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不能确切地记起我这个人,但他知道我来的目的,知道如果不想把事情搞得更糟,就得跟我合作。通常他们会合作,我想,中风患者的记忆力就像一场梦,怎样跌倒的,怎样到的医院,无论怎样总比待在医院好,所以他们愿意合作。在此之前埃沃德教授本该住进老人院,但那是他和孩子们之间的事(他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年纪比我还大,有一个本身也是教授,在芝加哥任教),肯定与我无关。我讨厌那些地方,特别是医院,在医院里有这样那样的规矩,这样那样的程序。人家指挥得你团团转,还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教授千方百计在自己家里能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怪他。他说他住在这里已经有五十年了!——所有的老年人都想在家里待的时间越长越好,只要有钱,谁能责怪他们呢?
埃沃德教授曾经是学院天文系的系主任、天文观测站的站长(我听他们反复说过,我想他们一定是要给我深刻的印象,是的,我的确印象深刻)。就连像埃沃德这样精明的人也以为,只要坚持服药治疗,对治愈疾病抱有信心,他们的病就会很快好起来,又可以回到相濡以沫的书架边。你对他们说确实如此,你要说服他们,这就是你的工作。一个夹着尿布的老男人或女人,关在一张像婴儿的小床一样的床上,如果他们能说话,你就会听到他们说一旦能走路,就要回家的计划,讲的也许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