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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红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何大龙挥挥手:“我喜欢你的性格,做报纸的没有性格没有冲劲是不行的。”他又期待地说:“明天的报纸是我的处女作,不知读者会如何评价?”
高原红说:“恐怕先不要考虑读者是否好评,应该先考虑如此运作是否科学?编辑操作是否能提高效率?读者阅读是否方便?”
何大龙连连点头,说对。他越发觉得高原红才华横溢,她既直来直去看到问题的关键,又不鲁莽,还能体贴人。在机关工作时,从未有下属如此与他对话,与她讲话让人痛快,如同大碗喝酒大快朵颐。现在何大龙还不太适应,但他心里清楚,会很快适应的。他说:“要做晚报的事,就要先做晚报的人,考虑问题应该从办报实际出发争取更全面更仔细。你要有个准备,非典的新闻量要加大,商报的策划很好,我们只有在新闻上加大份量,才可能与商报抗衡。”他问:“你对派上官德去北京怎么看?”
高原红脱口而出:“早该派人去了。现在全中国乃至世界最大的新闻就是非典。今天东方市没有发现一例,难保明天不发现。”
何大龙问:“用多大的版面做好呢?”
高原红答:“每天至少两版,才能有气势。猛料有的是,如果上官德再从北京发回报道,那在东方市我们的关于非典的信息来源就是最权威的。”
何大龙被高原红的话弄得亢奋起来,突然有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激情。他闭着眼睛考虑,希望关于非典的新闻报道推出去时更缜密一些,还需要站在宣传部的高度来看这个问题。关于非典新闻的报道宣传部是有非常具体的要求的,决不能踩红线,只能在红线以外徘徊。该怎么实施,还要与大教头商量。
高原红见何大龙在思考问题,便轻轻说了声:“我先出去了。”
何大龙还闭着眼睛,他点了点头。
陈元没想到与昌江药业的策划会在社区取得如此成功,不但获得宣传部阅评小组的好评,更重要的是商报的品牌效应大幅提升。陈元开始想通过这种方式进入社区,让发行员挨户敲门搞“洗楼式”订报。以前各社区都不让这么干,发行员经常与小区保安发生冲突,即使混进了小区,可单元门都锁着你进不去。自从搞了送药进社区,商报的发行员在数十个社区畅通无阻,一周时间竟订了3000份报纸,这在商报是史无前例的。不仅如此,这一周的零售取得了突破,他组成的150人的流动零售队伍初见成效,平均每天卖了近7000份报纸,加上各摊点的零售,商报每日总零售量达1。5万份。昨天钱冰冰来说与光明集团口头达成协议,将商报与光明牛奶捆绑发行,订1份牛奶送1份报纸。
在陈元的桌上摆着晚报的新报纸,一看就是《纽约时报》的版式,这种经过近百年考验的报纸版式变成中文后还是很经看。虽然晚报是小变,但每一版的内容设置,陈元觉得可操作性很强,这位何大龙,宣传干部出身的社长对报纸居然还有理想。想到这儿,陈元跃跃欲试,像是被一种诱惑所吸引,他想尽快推出商报的改版方案,但他把改版看成是撒手锏,想在下半年大征订前重磅推出,可是面对晚报提前改版,自己要不要也与时俱进呢?
钱冰冰来了,她总是穿着体面。陈元对她身上的香味好像熟悉了,她的味道比星儿的要强烈一些甜一些,陈元问过这是为什么,钱冰冰说她面对的人大多不是文化人,是俗人装雅人,骨子里还是俗人,而自己选用的香水就是符合俗人的审美观的。陈元知道她指的俗人主要是指那些广告客户,如今要拿到广告的合约只靠实力是不够的。
钱冰冰手中拿着一组数据,这是陈元要她做的成本核算,陈元想知道与光明牛奶的合作商报究竟要贴进去多少钱。“陈掌柜,光明奶那边以每份报纸5分钱跟我们结算,可以捆绑发行3万份。”
陈元俯身在大桌子上按动计算器,一份24版的小报光印刷成本就接近6角,如果回收5分钱,3万份报纸每日就要硬亏进去1。6万多,全年要亏600万。他问钱冰冰:“3万份报纸能拿回多少广告?”
发行与广告的产出比钱冰冰是清楚的:“我估算了,如果捆绑3万份,靠广告是能拿回印刷费的。”
陈元有点无奈地说:“那我们就只赚吆喝了。”
“我认为只要把读者固定下来,我们得到的效应是不能用钱衡量的。”
陈元给钱冰冰拿了一瓶水,自己也拿了一瓶:“老板的期望值是发行量12~15万。如果不搞捆绑发行,我们现在是每天发行7万份,离目标还远。看来捆绑发行还是需要的,如果大发行时再努把力,增加三五万份也是有可能的,但要贴进去的钱也不是小数目。这样吧,关于和光明奶的捆绑发行,等星儿回来再商量,先可以草签一个协议。”
钱冰冰脸上不太高兴了,这个捆绑发行的大单来之不易,是她费了多少口舌才争取来的。现在陈元竟说要等星儿回来定夺,她没好气地说:“我看我还是别管这事了,让发行部来接手吧。”
陈元看出了钱冰冰有醋意。女人都这样,哪怕是不相干的两个女人也会相互吃醋。陈元自嘲式地笑笑。
钱冰冰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便说:“你这个总编辑太小气了。”
陈元以为她是说反话:“我可不小气啊。”
钱冰冰用委屈的口气说:“我为商报做的贡献不少吧,你也不请我吃顿饭。”
陈元想,自己是应该请这位小姐吃饭,改善与下属的关系吃饭是重要的手段。“请你吃饭没问题,说吧,想吃什么?”
钱冰冰不过是说笑,见陈元答应请客,心里不觉泛起一阵甜蜜,她说:“我想吃鱼。”
陈元拿起桌上一份简历说:“没问题,我知道东方市有个鱼庄,专门做鱼。但在我请客前你要对这位老记作个评价。”
钱冰冰接过一看,是省报的摄影记者郝歌的简历,她翻了翻,除简历外大多是新闻照片:“我听说过这个人,是个怪人,但很敬业,故事不少。”
陈元问:“说说,有什么故事?”
钱冰冰在脑子里理了一下说:“听说有一次他去拍绑架人质的照片,因为没拍到人质被救与母亲相抱的那一刹那,他急得上火,满嘴生泡。还有一次他去妇女保健院拍试管婴儿分娩,因为强行进产房拍摄,结果与产妇的丈夫打了起来。还听说他个人卫生极差,省报没人愿和他同一间单身宿舍,房间里臭气熏天。”
陈元用欣赏的口吻说:“这就是个性。人无完人真说得没错,你有多少优点,就会有多少缺点。对他来商报你有什么看法?”
钱冰冰反应极快说:“那好哇,我觉得商报就缺这种顶尖的记者。晚报的上官德就是这样的记者,一方面他文笔犀利剑指腐败,另一方面他可以和一个歌舞厅的坐台小姐谈恋爱。”
陈元看着她说:“你赞成他来?”
钱冰冰肯定地点点头。
陈元说:“好,那就这么定了。走,吃鱼去。”
两人向门外走去。钱冰冰问:“为什么我的意见成了你下决心的意见?”
陈元没看她:“你天生是个商人。用商人的目光来看人,角度一定不一样,商人看中的人一定是对他有用的人。”
钱冰冰笑着说:“我什么时候成商人了?你别乱下结论。”
“我不会看错人的。你刚才提到上官德,他被何大龙派去北京了,看了他发回的稿子吗?”
钱冰冰摇摇头说:“没注意。”
陈元严肃地说:“很不错,不但采访深入,角度也很新。看得出是冒了很大风险的。郝歌人没到商报就跟我要求去北京,我正考虑派不派他去。”
钱冰冰问:“宣传部有什么说法?”她对宣传部处理晚报的事一直心存余悸,她不愿意看到商报一不小心触动宣传禁区的高压线。
陈元回答:“估计宣传部会干涉,关于非典是有具体宣传纪律的。”他看见了牛文广,便叫:“老牛,那个网吧人员打上网学生家长的事怎么样了?”
牛文广走过来说:“派出所已经把打人的人抓到了,文化部门也查封了那家网吧。但在采访中发现不少网吧在用盗版软件,陈总,我想调查这事。”
在报社,大多数人都已叫陈元“陈掌柜”,只有极少人还叫他陈总,牛文广就是其中之一。叫什么陈元不在意,只是他总觉得这个牛文广好像跟自己隔着一层:“可以,打击盗版我完全支持,但别做出官样文章。”
牛文广连连点头恭敬地答道:“那是那是。我想让四木跟我一起做。”
陈元没反应过来:“四木?哦,就是你那个小师妹林彬啊。不行,我们商报要来一名大牌摄影记者,已经定了四木与他配合做新闻。”
说这话时,陈元并没有计划,只是话到嘴边才这样说的。郝歌来报社还是刚刚才最后定的,在他的下意识里是不希望林彬和牛文广搭配的。当时钱冰冰一头雾水,郝歌还没来,怎么就给配搭档了?
牛文广愣了,这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的林彬会突然被陈元调走,会不会是陈元对自己有意见?他用余光偷看了陈元一眼,没看出什么迹象。
陈元见牛文广没回答便问:“你不乐意?这是报社考虑采编一盘棋的问题。”
牛文广仿佛醒了,立马说:“我没意见,四木的文章是有大的进步,该放单飞了。”
钱冰冰打趣道:“老牛,打盗版看看能不能打来广告?我给你高提成。”
牛文广应付地说:“没问题,我一定努力。”
钱冰冰对陈元说:“坐我的车去吧,看看我的POLO怎么样。”
陈元对牛文广说:“一起去吧,我请钱大圣吃饭。”
牛文广赶紧推辞说:“不不不,我还有稿子要赶出来。改天我请客,还请两位领导赏光。”
钱冰冰此刻决不愿意再有人插进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忙说:“好啊,说话算数。”
牛文广干笑着:“一定算,一定算。”看着二人的背影,牛文广收住笑容,脑子急速转了一圈,又冷笑起来,目光中闪烁着似乎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就在马诚从欧洲回来的前一天,东方市到处都在传说有一例非典病人。
有位从北京回来的大学生,下火车后去东方大学校园里的同学那里住了一晚,又去电子游戏室玩了通宵,再搭短途车回自己的老家平乐县。在家住了一天又回市里,入住一家小招待所后开始发烧至39度,他自己给非典预防办公室打电话说他可能得了非典。于是一个小时之内,他住的那家小招待所方圆两公里被警方封锁,东方大学被严查,他去过的电子游戏室被封,东方市如临大敌。
何大龙和陈元几乎同时接到消息,而且都是在床上。急促的电话响起时,何大龙从床上蹦了起来,不知怎么搞的,最近一段时间睡觉总是做梦,也不知梦了些什么,好像就是忙。他自己估计是没这么紧张地上过晚班而造成做梦的。
电话是朱香香打来的,她声音非常紧张,她不是要告诉何大龙发生了这件事,而是询问这件事的真伪。何大龙的第一反应是非典终于来了,晚报应该怎么做?他马上给贾诚实打电话,得知确有这么件事,但是否是非典省卫生厅尚未认定。已经派了三路记者出动采访了,一路在现场,一路死守省卫生厅,一路包围医院。何大龙对贾诚实的安排是满意的,现在要考虑明天的报纸怎么做?宣传部的态度他心中是有数的,但自从来到报社工作,特别是值晚班以来,他不得不考虑报纸的可读性问题,以前坐在办公室指手画脚现在看来真是为难媒体了。此次涉及非典的报道既要慎重又要有可读性,还要体现报道的重要性和晚报的权威性。非典的报道弄不好会造成社会的巨大恐慌,这是决不允许的,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他给在北京的上官德打电话,要他立刻去卫生部和国家疾病控制中心采访,看看北京对此有没有反应。又给朱香香回了电话,告诉她无需恐慌,还没定是不是非典。
打完一通电话后何大龙又躺下,想再睡一会儿。可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爬起来打开床头灯拿过《真理与方法》翻看,这是下意识地看书,他知道此刻看书不可能看进去,但好像除了拿本书在手上看,便没什么可做了。他脑海里一刻也没停止思考明天晚报报什么。
陈元没有像何大龙那样呆在家里,而是一接到电话就起床到了办公室,他认为不在一线做出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