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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福。
茂哥儿胖墩墩白嫩嫩的,瞧见他便勾起柳氏心事,目光一撇这才看见徐小郎越靠越近,她还在发怔呢,那两个便牵上手了。
袖子底下那番拉扯看得柳氏面红耳赤,心里觉得徐礼恁大胆,又觉得蓉姐儿不庄重,可不知怎的,瞧了这两个便想起自家来。
原出门子前哪个闺中不盼着跟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柳氏只当这是一句好话,若夫婿是个这样的人,还有甚个不圆满的。
是以她做什么都比着那书上学的,闺学里的教的来,听了这些道理,一样样都刻在心头不敢忘,自忖自家没有行错一步,可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
如今丈夫已经是正七品的总旗了,三十不到升了总旗,哪个不夸,回了娘家也风光的很,可这里头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她跟丈夫成亲这些年来,亲近的回数两只手都能算得过来。
也不是丈夫没那个意思,他在家既无通房又无姨娘,后院里清清爽爽,别家院里三日两头不得安宁,她却闲得只能逗廊下的鹦鹉说话,头一二回还好,越到后来越觉得睡在身边的不过是个陌生人。
已是相敬如宾了,又怎么跟宾客钻一个被窝里去,越是觉得远,越是受不了他亲近,他也不强迫她,每回忍不住了,就到院子里甩长枪,甩得浑身臭汗,怕是军营里那些个男人都是这么过的。
眼前这一双小儿女面热心跳,拉拉扯扯,一个涨红着脸,一个低垂了头,还只当别个瞧不见,一段眼波不知漏出几种心事。
未出阁时不懂得,如今看在眼里,才懂什么叫难得有情郎,柳氏眼光投过去又收了回来,默默站定着,两只手扶住吴夫人的胳膊,眼睛是瞧着圈里的茂哥儿了,可心却飞得远远的。
若能有个孩子,就不必再行那事了吧,柳氏咬咬唇,算着丈夫年前还有几日假,等那时候,便是忍也要忍住,等怀上个哥儿,便万事都不愁了。
抓完了周直到入席,柳氏都木呆呆一句话不说,吴夫人见儿媳妇木了一张脸,还当她是瞧见了茂哥儿又勾起心事来,她进门都多久了,别说开花结果,连点动静都无,原还能说小两口亲近的少,一年到头统共那几日假。
吴夫人算得是个开明的婆婆,只要儿子回来,她绝不霸着,恨不得叫这两个粘在一处才好,却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自然着急,吴家只有这一根独苗,在这儿断了香火,可不成了罪人。
心里又急又怕提了那话头伤了儿媳妇的心,儿子常年不在家,她却在跟前粥茶细点早请夜问时时周全的,跟吴老爷也提过好些回,叫他疏通了把儿子调到金陵城来,往后好日日着家,不愁生不出个孙孙来。
若等调了回来,还没有,吴夫人看看儿媳妇,到时由她自个儿挑一个丫头,生下儿子来也不必留人,发落出去便罢了,总要她把孩子当作亲生的才好。
柳氏哪里知道吴夫人已经想的这么远了,她的心思还在那明明站得远,却跟分不开似的两人身上,心里不知是叹还是悔,上上下下的不得安宁,又不知怎么开口把这事告诉婆婆,便把事情瞒在心里。
吴夫人有意提上两句,到底还是忍住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儿子调了回来,若还没有,便是天意,那时候再要个好生养的通房,她这个婆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王家自大门边往里,挂了一溜红灯笼,摆开八仙桌,开了十多坛好酒,茂哥儿抓了这三样好事物,王四郎喜得在席上喝一坛子酒,他是个三杯倒的量,一个个的敬过来,竟还摇摇晃晃站着,红涨着一张脸,还摆手:“没醉没醉,喜酒哪能喝醉人。”
茂哥儿早就困了,下巴搁在蓉姐儿肩膀上,流了一襟的口水,蓉姐儿也没心思在席上玩闹,假借了换衣服的由头,抱了茂哥儿回房去了,那几家的夫人还说一句:“这个姐儿倒真是疼弟弟呢。”
抱了他在屋里,才放到床上,他又一骨碌坐了起来,刚才睡得脸都扁了,这会儿打个哈欠又淘起来,大白知道今儿院子里头人多,老实伏在罗流床上,压了两只爪子不动,茂哥儿一来,它就立起来了。
蓉姐儿走过去逗逗弟弟,又摸摸大白,心里想着徐小郎,羞得很了,一把把大白抱到怀里,兜了它转圈圈,蓉姐儿这说喜就乐的性子,几个丫头都熟了。
大白却遭了央,在怀里喵喵直叫,蓉姐儿一停下,只看见它摇着脑袋,从怀里跃出去想蹦到床榻上,失了准备挂在褥子上,爪子使力勾住,那绸子叫勾出六道花来。
蓉姐儿吐吐舌头,赶紧躲到帐子里头换衣裳,上衫一脱便看见手腕上露了痕迹,红衫儿上的珍珠扣怎么都扣不上,甘露瞧着笑一声:“姐儿是抱哥儿抱得累了,我来罢。”
只蓉姐儿知道,她那腕子上头有道红印子,急急拿袖遮了去,想着徐小郎又皱眉头又抿嘴儿,原来他看着清清瘦瘦的,力气倒大,她怎么挣,他都不放手,还拿手指头摩挲她的手背。
那一块只觉得又软又烫,跟别处俱不相干似的,独这一块碰不得,一碰就烫在心上,蓉姐儿换了外罩衣裳,下边自然也要换一条银条纱的裙子,抿过头发,在屋子里怎么也坐不住,又住席上去。
男席女席隔开两边,都是对着水摆的,请了一班小戏唱曲儿,咿咿呀呀唱甚姹紫嫣红开遍,徐小郎隔了水还在寻蓉姐儿的影子,一片倒影红绿黄紫,他看那抹正红立起来转出去,不多时又回来,料得她是去换衫子,有意站起来装作更衣往院子里去。
隔了院儿走到角门,两个在那酴醚架子下遇着了,蓉姐儿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想说话也不能,她一双眼儿直睨着徐小郎,眼睛碰一碰,想到手腕上的红印子,嗔了他一眼,又各自移开去。
徐礼吃这一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恼了,在那花架子下来来回回几趟,怔怔坐在凉石墩上头发呆,还巴着能见一见她,一声声唱词隐约飘进耳里,莺声呖呖溜的圆,耳边听着烟丝醉软,只觉得歌声哪有她嘴边那一点点笑意醉人,真个是牡丹再好,也占不得先。
那一眼,又喜人又磨人,徐礼一路骑在马上还只当自个儿在发梦,沿街两旁的红灯笼红的糊成一片,他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只觉得红红火火,像那手掌手上那一点点痒意,从皮到骨,顺着筋往上爬,越是攥着手想抓住着痒,就越是往骨头里钻,从掌心一直痒到心口。
初时她慌得动都不敢动一下,连眼睛都不敢看过来,有一点声响就急着把手抽回去,是他稳稳的握着,一点也不放松。
等在他掌手里呆久了,她也敢看他了,还敢拿指甲勾他的手心,又软又细,腕子上约是擦了茉莉粉,染得他袖子上也沾上香气,熏得的晕晕的,像喝了酒。
如今才知道陶然是个什么滋味,陶然有了,逍遥却还不及,若能把她娶回家里,不独握了手,还能搂了肩,抱了腰,才真个是逍遥呢。
有几舍房屋,开半亩方塘,种一池荷花,闻三秋桂子,便同那日一般,这回不隔着窗不隔着墙,搂在怀里,让她坐在身上,看着娇娇的,定跟小猫儿似的闹。
就是她看水浒,也没甚不好,小镇子里却没那许多规矩,往后还能带她去茶楼听说书,到戏台子下边看戏,给她买糖豆子吃,她那个性子,怕是不爱那些个西厢牡丹,那就带了她看金猴降妖。
徐小郎一路走一路笑,嘴角就没抚平过,既知道她也有意,下了马就跟着吴老爷去了书房,吴大舅正猜测这个外甥要说甚,就看见他深深作了个揖:“舅舅,我想娶王家姐儿。”
第122章 徐小郎谋心算嫁吴老爷请君入瓮
吴老爷不意外甥会来寻他;也没料到他竟是打定了主意;吃了一惊;看看外甥袖手直立;抬头望他,一双眼睛不避不让的瞧过来,心头感慨,自己那个儿子在外头晃晃荡荡且还未成人的模样;妹妹的儿子倒长成了。
他抻开袍子坐到椅上;小厮上了盅茶,也不急着答他;拿起来喝了一口,才笑一笑道:“哦?王家同徐家;不说云泥天壤;也隔得不近,你的婚事,由你父亲作主也还罢了,他那双耳朵有什么办不成,既是你祖父作主,你说想娶王家姐儿,又有几分把握?”
“若舅舅点头,便有九分。”徐礼想的却别个都不相同,祖母与祖父当日怎么定下亲娘吴氏给
徐三老爷的,今日就会为他定下蓉姐儿。
娶亲娘进门不过为着徐三老爷在徐家最是势弱,便是往后分家,归到他头上的东西除了祖母的私房能多得一些,还有甚个事物,若再娶那小官家女儿,还要赖两个哥哥提携才得过活。
父母总想一碗水端得平,大儿二儿官场得意,可小儿子靠着两个哥哥才坐到五品官,还多少年都不曾往上动一动。
知子莫若父,徐老太爷知道小儿子这性子是扳不回来了,跟着一班酸儒能做得什么大官,只会空谈些风花雪月,实干一点也无,便是疏通上去了,也做不长久。
徐老太爷这才给小儿子定下吴氏,便是他一辈子只做到五六品的官儿,只在清水衙门里头要混也不打紧。家财丰厚,田地富饶,还有甚过不下去的。
一个五品官的年俸才只多少,徐三老爷又是个慕名士谈风流的人,一针一线沾个“古”字都肯掷千金,一瓶好酒不论,酒器倒比酒贵出几倍,什么白玉杯金酒樽在他眼里俱是俗物,越是古的越肯花钱。再有那扇子,分什么紫竹骨的,玉骨的,扇面又分花鸟山水,什么骨配什么面,便是扇子家里都收了一匣子。
徐三老爷又无田舍又无房产,拿着月俸银俩再加公中给的银子还不够花,只要缺了钱,就伸手跟吴氏要。
伸手日子过惯了,自家铜钱不沾手不知柴米贵,哪里知道吴氏支撑一门有多艰辛,那些个嫁妆单子上罗列着,却寻不回来的事物,有一多半是用在徐三老爷身上。
徐礼知道,吴氏走了,祖父跟祖母两个却比父亲要更痛惜,嫁妆还了回去不说,还得为了小儿子再谋一门亲事。
这回讨进门的张氏,父家不过是散官,名头好听,实权半点也无,又没个得力的兄弟帮衬,嫁妆箱子勉勉强强才有个十二抬,里头一多半是葛布,往后还要生儿育女,迎娶出嫁多的是花钱的地方。
父亲房里那些妾比大房二房加起来都多,日日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这些吃的用的,没了吴氏讨腰包,不是从公中出,便是由当家的徐大夫人贴补出来,年深日久,生些怨怼也是人之常情。
父母在时,不能分家,可徐老太爷跟徐老太太两个就能活百岁不成?便是徐大老爷徐二老爷两个当哥哥的愿意养活弟弟一家,两个伯母难道不为自家打算。
还有张氏,她嫁妆单子堪堪列满三张纸,不说跟吴氏比,便是跟两个妯娌相比也太薄,没有铺子田地,手上花用的都是死钱,只会一日比一日少,哪会还多出来。
单是新纳进门的赵仙仙,便比张氏还要花费的甚,这次徐礼回家,徐三老爷又纳了一个进来,却是朋友相赠,两个女人不知好歹,攀比起吃穿来,便是张氏不撵了干净,两个伯母也要出手。
若是舅家开口捎带提一句,肯让外甥娶一个带财的姑娘进门,两个伯母连同张氏怕没有不愿意的,祖父祖母心里再不舒服,也得想着三房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吴老爷看着外甥面上带笑,知他说这九分是确有其数的,搁下茶盏卷起袖子来,笑眯眯的问:“哪九分?”
徐礼深深作了个揖:“舅舅若肯相帮,家中如今还未曾有人提过亲事,舅舅只须上门跟祖父商讨一二,此事便有一分。”祖父既有这个意思,自然要跟徐老太太商量,大伯母二伯母便不会不知。
“若有舅姆相帮,此事便有二分。”请吴夫人开个宴,徐石两家俱在应邀之列,这回便只请官家小娘子来,蓉姐儿自是当中最富贵的一个。
到时自有大伯母会跟祖母开口,张氏也绝不会有异议,再是继儿媳妇,也是儿媳妇,进了门总要孝敬她,这边两个想要抛开三房,那边一个又想着借势蓉姐儿,蓉姐儿只怕比那些官家小娘子吃香的多。
“宴成了,这事便有五分。”只把这饼画的圆些,大些,大伯母二伯母两个能在祖父祖母面前把这五分做到七分,再有三分,便是王家。
“若王家肯了,这事便有九分。”九分实是他说得少了,还有一分,便是蓉姐儿,很该寻个机会,问她愿不愿意,徐礼想着她那娇俏俏的一嗔,耳廓又红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侃侃而谈的样子。
吴老爷自个儿的儿子是个没脸没皮的,到了外甥这里实是拿他当儿子看的,见他面上飞红,有心逗一逗:“天下好女子这样多,你怎知往后没有比王家姐儿更好的?”
“自然没有再好的。”徐礼想也未想,冲口而出,骤然抬头,才知是舅舅逗他,咳嗽一声又作个揖:“还请舅舅,请舅舅……”那后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