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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眠别过脸不去看他,若说耳聋有何好处,那就是“听”到不想听的话。都不用堵耳朵了。
师徒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崔小眠问道:“你也想做皇帝?”
贺远看着江嬷嬷的墓碑,喃喃道:“为师自幼便厌恶那座冷冰冰的皇宫,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纵马江湖,过无拘无束的日子,但有些东西不是为师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像文绣园里的那位,为师再是反感她,她也是为师的正妻,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为师虽不稀罕。可是三哥一旦得势,定不会放过我,当真是无趣。你想离开京城,为师更想离开,只是如今之事骑虎难下,不得不留在这里。”
这一刻,崔小眠承认她又一次被猪油蒙了心,从小到大,她至少三次被贺远感动,上了他的当。
“那我们隐姓埋名去五夷吧,到那里谁也找不到我们,我们去山里打猎,去小溪里捉鱼,还能到林子里放蛇呢。”
崔小眠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把爹娘也接到五夷去,自己长大后找上十个八个老公,生上十个八个孩子,让爹娘帮着带宝宝,至于贺远吗,岁数也大了,长相也不是五夷姑娘喜欢的类型,就算给人家当小八小九也轮不上,就这片刻之间,崔小眠已经把寨子里的女人想了一遍,金花大娘的男人病的病,死的死,到时她以巫女的权威硬把贺远配给金花大娘,倒也可行。
贺远可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崔小眠都给他找到老婆了。他揉揉她的脑袋,微笑道:“孩子话,为师是大人了,哪能说走就走,若是日后真有那么一日,为师就遂了你的心愿,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从城外回来时,已是傍晚,崔小眠独自出府到街上闲逛。
白菜连忙叫住她:“小公子,夜里鬼魂都出来了,你千万别出去。”
“我要去看放河灯,以前中元节师父也会带我去看。”
出了王府,崔小眠雇了一驾马车,直奔城北的帝师府。回到京城后,她还是第一次来帝师府,三岁离家,如果不是雇了马车,单凭她的两条腿找都找不到。
崔小眠到帝师府不是认祖归宗,更不是看望爹娘,她是去恶作剧,在盂兰盆节这样一个众所周知的好日子,不做点什么那岂不负了这良辰美景。
快到帝师府时她就下了车,找到一条小巷子,就是那种长年累月坐着一群要饭花子的小巷子。
小巷子里真的有她要找的人,那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儿,面黄肌瘦,穿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衫子,缩在娘亲的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崔小眠从小在江湖上混,自是明白规矩,这地方千万不能露白,也就是露银子,否则就能被这群花子生吞活剥。
她一指那对母女,道:“那带孩子的,就是你们俩,跟爷走一趟。”
。。。。。。
一个时辰后,一个穿着红衣红裤的小女娃来到帝师府门前,她拿出一个红布小包,奶声奶气地对守门家丁说:“我也姓崔,是这家的亲戚,劳烦大叔把这个交给六奶奶。”
红布小包里是一只用白萝卜削成的小人儿,肚子里藏着猪血的那种。
谁家三四岁的小女娃大晚上一个人出门的,更何况今天还是七月十五鬼节,这时天色已经全黑,路上行人不多,谁也没有看到这个小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像一缕小小的孤魂,忽然间就出现在大门口。
若是平日,守门的家丁也就轰她走了,可是今夜他们不敢,如果这真是地府来的小鬼,那可是得罪不起。
家丁接过小女娃手中的红布包,不小心碰到小女娃的手,冰凉冰凉,像死人一样的冷藏
那家丁打了个冷战,吓得头也不回向内院跑去,谁也没有注意那个小女孩何时走的,去了哪里。
不到三日,整个帝师府都知道了,盂兰盆节那天夜里,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小女娃给崔家六奶奶送来样物事,那崔六奶奶打开红布包就是一声惊呼,接着一个白色小人从她手里滚落到地上,摔成两截,一股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崔六奶奶当场昏倒,苏醒后脸色苍白,喃喃自语,接下后就发起了高烧,一直病了几天还是不见好。
崔六奶奶这一惊吓得不轻,这件事被家丁和丫鬟们渲染得更加离奇,传得沸沸扬扬。崔府已是尽力隐瞒,可是盂兰盆节有小鬼现身送东西的事还是传了出来。
这件事也传到了贺王府,崔府的轿子来了,接了崔蓉蓉回去看望母亲。
贺远很快便知道了,当时崔小眠正在铺子里忙活,新铺子月底开张,这会儿正是最忙的时候。
以往贺远都是让阿木进去叫她出来,贺王爷身娇肉贵,自是不能轻易踏足这等地方。
今天却不同,他直奔楼上,把正在灶间指手划脚的崔小眠揪到一旁。
“崔家的事是你做了?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这次又是用的相同手法,只是由让贺远放到六婶婶的枕头底下换成红衣女娃亲自送去,效果更加恐怖可怕,贺远先前听到这事并没在意,以为是人们以讹传讹,但能到那个萝卜小人儿,他就知道这是崔小眠又在恶做剧吓人。
“为师说过,你恨她害了你,直接宰了就是,搞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做甚?”
“她的确害了我,可我还活着啊,就这样杀了她,那也太狠了吧,不是我的风格。”
崔小眠一脸严肃,用小孩的声音说出这番话,倒是把贺远逗乐了。
“你不想惹出人命案子,就想着让她自己跳到坑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不定被你逼疯了,自己了断,你这小孩也真是坏透了。这确是比一刀结果了她要高明。”
崔小眠高傲地扬起小脑袋,问道:“她是崔蓉蓉的娘,你好像蛮喜欢崔蓉蓉的,日后你被她推倒了,会不会出卖我?”
贺远给她脑袋一个爆栗子:“谁说为师喜欢她了,只是崔家人里她算是比较顺眼的而已,如若真有那天,这种亲戚没有也罢。”
一一一
亲们,真的对不起,十三家里有事,今天晚了,而且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三更补上,看完这章今天不用等了,明天再看吧。
☆、第一五七章 雨打芭蕉落闲庭(一更)
夜里下起了雨,雨不大,淅淅沥沥,给这炎热的夏夜带来一丝清凉。
书房的雕花轩窗外种了芭蕉,被雨水冲洗得翠绿油亮,娉娉婷婷,染绿了整个雨夜。雨声稀疏,落在蕉叶上的声音定然如珠落玉盘般清悦,可惜崔小眠听不到,于是她索性推开碧罗纱窗,托腮坐在窗前,看着满眼绿色和绿色上溅起的雨滴,芭蕉叶上存着的雨水越来越多,顺着叶沿滑落下来,如一道道小小的珠帘,即使在夜里,也是晶莹透亮。
崔小眠站起来,把身子探出窗外,把小手伸到珠帘下,感受着雨滴落在手上的湿凉。
大千世界就是这般美妙,即使听不到雨打芭蕉,还有满目的绿影婆娑、夜雨如珠。
屋内一灯如豆,把她小小的身子斜斜地映在对面的墙上,拉着老长。
贺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这是他的书房,他让人给崔小眠放了一张书案,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崔小眠坐在这里,她一向躲在卧房里看戏本子。
今夜下雨,他与和尚下棋,下了三盘输了三盘,于是又下第四盘,和尚终于输了。他心满意足走出和尚住的客房,路过书房看到里面透出灯光,小徒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大半夜不睡觉在书房里玩雨。
书案上帐册摊开着,他送她的那只小绵羊也在书案上,还有扔了一桌子的荔枝壳和瓜子皮儿。
师徒两个都不是诗情画意的人,看到崔小眠,又看到那一桌狼籍,贺远的肚子果断饿了。
“徒儿,师父饿了。”
当崔小眠被他从窗子上拽下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自从八岁那年,她第一次下厨给他炖了一只鸡之后,他若是每天不对她说上一两句“师父饿了”,就好像便宜她一样。堂堂皇子就像是饿死鬼投胎,当师父的看到徒儿就饿,真是没品。
“我不饿,也不想去煮饭。”
你丫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又下着雨,亏你说得出口。
“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马无夜草不肥,你看你又有好久没有长个子了,就是因为夜里吃得太少了,为师陪你去厨房,煮点宵夜好好给你补一补。”
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拿麻烦别人不当回事,就好像全世界的人天生就是为他服务的。可贺远还不完全是这种人,他虽然架子很大,却不是太爱使唤人,日常起居都是亲力亲为,可唯独对崔小眠是个例外。谁让她是他的徒弟呢。
崔小眠被他用把湘妃伞遮着,半拖半拽地来到小厨房。
“乖徒儿,为师帮你,你只管煮饭便可。”
崔小眠撇嘴,你除了会烧火以外,貌似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我煮面,你吃不吃?”
“吃。”
夏天里不易存放肉类。没用完的蔬菜第二天也不新鲜了,所以厨房里除了干货以外,也只有葱姜蒜和一根黄瓜了。
崔小眠找到一把香葱,让贺远烧起柴禾,把葱洗净切成小段,锅里放油。把香葱段连同干虾仁一起放进锅里,小火炒匀后慢慢煎制,让葱的香气逼进油里面。
这是个费时间的事,趁着煎葱,她开始和面。
把面粉加水和成光滑的面团。再抻成细细的面条,这不是家传的手艺,是她花钱上蓝翔学的,做为一个厨子,崔小眠的抻面技术不是很好,不过她有的是办法让人忽略她抻面的缺陷,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味道上。
大约两炷香的功夫,锅里的葱变得干干的,透着金黄,她让贺远添柴加火,把火烧得旺旺的,在锅里加入她自己重新加工的两种酱油、砂糖,不停搅拌,直到把糖全部溶解,这才出锅。
把面条煮得比平时略硬一点,用凉开水过了,舀上两三勺葱油,再洒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两大碗葱油拌面便做好了。葱油拌面最重要的就是酱油,古代没有生抽和老抽之分,崔小眠用的酱油是她自己加工的。
她在原有的酱油里加了炒好的焦糖色,提升酱油的上色效果,炒出来的肉红亮通透,看着食欲大振。而另一款里她则加水冲淡了酱油原有的颜色,又加料调重了口味,吃起来偏咸,她在桃花城时就已经用土法改制老抽和生抽,京城的酱园比桃花城要多,各家酱油也各有千秋,她挑选了口味合适的回来再次加工,做出的老抽和生抽比以前更好。
贺远是个挑食的,用他随便携带的象牙筷子夹起一根面条,皱着眉头像吃药一样放进嘴里,没办法,贺王爷锦衣玉食,除了小徒儿隔三差五弄些粗食给他,他还真没机会吃到这种东西。
“味道不错,能吃。”
你说这人气不气人,大半夜煮面给他吃,他就只是两个字“能吃”。
崔小眠自己已经吃了两口,味道还不错,根本就不是“能吃”那个档次的,做为一个厨子,“好吃”和“能吃”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崔小眠狠狠地剜了他两眼,把他的面碗端起来:“那你别吃了,饿着吧!”
贺远偷笑,小东西就是这个毛病,听不得别人说一点点的不好,他不过说错了一个字,她就把碗端走。
“好吃,小眠煮的面师父最爱吃,快点把碗给我,你不给我就吃你的了。”
说着,他真的端过崔小眠的面碗吃了起来。崔小眠傻了,贺远是被饿鬼附身了吧,连沾了她口水的面也要吃?
“你吃了我的,那我呢?”
“你不是端着我的面了吗?”
好吧,崔大厨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吃别人的口水,好恶心的有没有!
她悲催地看看手里的面,偏偏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胃口特别大,抻面又是力气活儿,这会儿肚子果断饿了。
她满脸悲愤地挑起面条吃了一口,贺远没有口臭,这面倒也不是太令人作呕。
这对吃货师徒没有说话,两人都是好吃相,吃起面条也没有一点儿声音,外面的雨还在嘀嘀哒哒 ,缠缠绵绵,贺远放下筷子,忽然伸手过去,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小光头,可是却不知怎么,把崔小眠绑头发的丝带弄开了,如云般的秀发瀑布一样散开,烛光照上去,如同镶上一道金边儿。
崔小眠不满:“讨厌,我又不会梳头发,白菜两天才给我梳一次,明天才是第二天。”
白菜也是个讨厌梳头发的,她自己的脑袋都是乱糟糟,香芋倒是头光水滑,可崔小眠不习惯让她梳,梳头事小,发现她是女的肿么办?
崔小眠表示愤慨的同时瞪了他一眼,看他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可能烛光太过柔和,贺远看上去也比平时更可口,崔小眠的眼珠子没舍得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