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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只怕她女人家,就会忍不住要惊叫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坏了事。
时空交错,在我看录影带,看到白素屡次要红绫回忆幼年时的情形时,只是问了她
一句“你最早可以记起甚么时候的事来”,她就说起这件被人抛高的事来,她说她可以
十分清楚地记得这件事,不但是当时人在“腾云驾雾”时的感觉,而且也记得落地之后
所说的话。
就是因为今时今日,问了白素这句话,牵扯到了白素儿时的事,也牵扯出了在船上
,白老大、白素和我,听白老大讲这件事的往事。
北方人称往事叫“陈谷子烂芝麻”,可是我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一直把听我叙述
的人,当作朋友 这些往事,既然都和我,和白素有一定的关系,自然也会感到兴趣
的,尤其是多年来的老朋友,必然不会怪我在往事之中打圈子的。
当时,我提起了白素的妈妈,一半是顺口,想起了这种惊险的情形,白老大是非常
人,尚且沉不住气,若是妇道人家,必然会大惊失色。
另外一半,是那时,我认识白老大,白素的家人,和白素结婚,都好几年了,可是
却从来没有见过白素的母亲。非但没有见过,连提都不曾听任何人提起过──白老大不
提起他的妻子,白素不提起她的母亲。
这是一种十分怪异的现象──现在我年纪大了,自然知道,有这种怪异现象的发生
,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隐秘的缘故,而且,这种隐秘,也绝不欢迎他人提起的。我虽然
已娶白素为妻,但是根据中国的传统,我始终是白家的外人,中国有许多家庭的技艺和
隐秘,就有“传子不传婿”的规定。
可是当时我年纪轻,在认识白素不到三个月,就发现了这个怪异的情形,就问白素
︰“怎么一回事,你家里有个隐形人……”
白素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了︰“你是说我的妈妈?”
我点了点头,白素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妈妈是甚么样子的人,也不
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怎么样,全不知道。”
我更是讶异︰“这像话吗?难道令兄妹从来不向令尊发问?”
白素又呆了半晌,她发怔的样子,十分动人,也十分令人怜惜,所以我不住在她脸
颊上轻吻著。
(看,陈年往事,也很有风光旖旎的一面。)
白素终于发出了一下叹息声︰“自我懂事起,我就问过,有时是我一个人问,有时
是和我哥哥一起问,可以爹只是说同一句话︰等你们大了再告诉你们。”
我急忙道︰“现在你们都已大了啊。”
白素并没有理会我的这句话,自顾自道︰“爹对哥哥相当严,可是对我,真正是千
依百顺,可就是这件事,他不肯做,不论我怎样哭闹、哀求、撒娇,他都是这句话,等
我大了才告诉我。八岁那年,我为了想知道自己妈妈的情形,就绝食威胁。”
我听到这里,不禁又是骇然,又是好笑,伸了伸舌头︰“不得了,那是继甘地为印
度独立而进行的绝食之后最伟大的行动。”
白素瞪了我一眼,像是我不应该开玩笑,我忙作了一个鬼脸,表示歉意。
白素续道︰“爹见我怎么也不肯吃东西,他就寸步不离,和我一起饿──”
我听到这里,大叫起来︰“那不公平,他……那时正当盛年,又会绝顶武功,一个
月也饿不坏他,你可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白素幽幽地道︰“你都想到了,他会想不到吗?到了第三天,我仍然不肯进食,已
经站也站不直了,他就说,我能顶三十天,你连三天也顶不住,这样吧,公平一点,一
日三餐,你少吃一餐,我就戮自己一刀。”
我大是骇然,难怪白素刚才怪我不该开玩笑了,因为白老大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白素道︰“爹说著,就翻手抓了一柄匕首在手──他有一柄十分锋利的匕首,一出
手,就向大腿上刺了下去,我伸手去抓,哪里抓得住,刺进了一半,血溅了出来,我又
惊又恐,抱住了他大哭︰‘不就是要你告诉我……我妈妈的事吗,何至于这样。’”
白素说到那时候,仍不免泪盈于睫,可知当时她抱住白老大之际,是如何伤心。
白素停了一会,才又道︰“爹也抱住了我,说的还是那一句话︰等你们大了,才告
诉你们。”当时,我听得兴趣盎然,也暗自在心中作了种种的猜测和假设,但因为事情
涉及白素的父母,而且设想之际,总难免有点不敬之处,所以我一直藏在心中,没有公
开出来过。
白素道︰“从那次起,我再也没有问过,哥哥知道了这件事,和我商议了很久,也
主张不问,等我们长大了再说。”
我道︰“令尊不说,他在江湖上有那么多朋友,全是你们的叔伯,可以问他们。”
白素叹了一声︰“是,爹很有些生死之交,有的是从少年时就混在一起的,爹的一
切生活,他们一定知道。我还怕一个人去问不够力量,是联合了哥哥一起去的,几乎对
每一个前辈都声泪俱下。”
我本来想问“结果怎么样”的,但一转念间,就没有问出来,因为我们在讨论这个
问题时,白素显然还未曾解开这个谜,那当然是没有结果了。而更值得一提的是,我们
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白素当然已经长大成年了,她已经是我的妻子,可是她仍然不知
道她母亲之谜,是白老大食了言,还是又发生了甚么意外,这也是我急切想知道的。所
以,可以不说的话,我自然不再说。
白素缓缓摇了摇头︰“那些叔叔伯伯,给我们问得急了,甚至指天发誓,说他们真
的不知道 竟像是我们两人,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一样。”
我想问一句,会不会两兄妹是白老大收养的呢?可是还是想了一想,就没有问出来
,因为白素是我的妻子,我也见过白奇伟和白老大,三个人之间,十分相似,白奇伟尤
其酷似乃父,遗传因子在他们兄妹之间,起著十分明显的作用,若不是亲生骨肉,不会
有这种情形。
白素显然知道我在想甚么,所以她道︰“我们也曾怀疑过父亲是不是我们的亲生父
亲,但是我们都十分像父亲,这种怀疑,自然也不能成立。问来问去,只问到了一位老
人家,是最早见过我们的。”
我听到这里,就急不及待地问︰“这老人家怎么说?”
当时白素侧著头,想了一会,像是在回想那位老人家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道︰“那
老人家说,你父亲云游四海,结交朋友,行踪飘忽,经常一年半载不见人影,我记得,
是十四年前 ”
白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那年,我刚好是十四岁。”
白素这样讲,也就是说,那位老人家说起的,是白素出世那年的事。
白素继续转述那位老人家的话︰“老人家说︰我记得是十四年前的事,你今年十四
岁了吧。小伙子应该是十六岁了?日子过得真快,我们都老了。”
老人家口中的“小伙子”,自然是白奇伟,因为他们是兄妹联合出动的。
老人家说话不免啰嗦,在感叹了一阵之后,又道︰“我初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
之中,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小伙子才会说几句话,身子倒是很粗壮的,我也曾向令尊
问了一句︰嫂夫人呢?怎么不请出来见?”
老人家说到这里,也现出了怪异莫名的神色来,停了好一会才继续下去︰“我和令
尊是那么深的交情,怎么也想不到,我说了一句那么普通,又合情合理的话,令尊会突
然大怒,他一翻手腕,就掣出了一柄匕首来,青筋毕绽,脸涨得通红,大喝︰是我的朋
友,再也别提起这两个孩子的娘,要不,现在就割袍绝交。”
老人家双眼睁得极大,神情骇然︰“在这种情形下,我还能说别的吗?只好连声道
︰不提,不提。不提就不提,一辈子再也不提。”
白素兄妹两人听得老人家这样说,不禁面面相觑,知道问不出甚么来了。
可是老人家又作了一点补充,倒令他们多少有了一点线索。
老人家看到兄妹两人失望的神情,不免叹息︰“在江湖上讨日子的人,讲的是一个
‘信’字,答应过不提的,自然不能再提,我后来和很多老朋友,背著你爹,大家讨论
过这事,都一致认为,白老大可能在女人面前栽了跟斗,他是个好胜性极强的人,所以
就再也不愿人提起了。”
老人家又安慰白素兄妹︰“令尊说等你们长大了就告诉你们真相,那也没有多少日
子了。”
白素兄妹无可奈何,正要向老人家告辞的时候,老人家又道︰“我那次见到你们兄
妹两人,令尊才远游回来,他是三年前出发的,先是到四川去,和当地的袍哥去联络,
络续有人在四川各地见过他,后来,足有两年,全无音讯,我见到他的时候,只觉他满
面风尘,显然是远行甫归,连说话也有四川音,小女娃 那就是你,颈间还套著一个
十分精致的银项圈,看来也像是四川、云南一带的精巧手工。”
白素两兄妹连忙问︰“那么说,我们的母亲,有可能是四川女子?”
老人家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令尊足有两年不知所踪,谁知道他和甚么地方的
女子成了婚配?”
这算是唯一的线索,但是也一无用处,无法对解开谜团起作用。
我用眼色表示心中的疑惑,因为我不知白老大用甚么方法,可以令谜团维持到白素
兄妹成年。
白素道︰“在见完了那些叔叔伯伯之后,我和哥哥一起去问爹,哥问的是︰“爹,
甚么时候,才叫做成年?我今年十六岁了。”爹答得十分认真,而且肯定︰“十八岁,
可以说成年了。”哥和我互望了一眼,心想,再等两年就成了。”
白素说得很详细,我耐心听著,这是他们白家的怪事,我自然大有兴趣。
白素吸了一口气︰“哥哥终于十八岁了,他过生日那一天,爹十分隆重,请了许多
在江湖上有身份有头脸的人物来,把哥哥介绍出去,以后在社会上立足,好有个照应,
哥哥和我商量过,强忍著,一直到深更半夜,只剩下我们父子三人了,哥哥才又把这个
问题,提了出来。”
我听到这里,失声道︰“白老爷子这可不能再推搪了,一定得说出秘密来了吧。”
白素苦笑︰“哥哥才问了一半,爹就作了一个阻止他再说下去的手势,说道︰‘你
成年了,你妹妹可还没有成年。’我一听,忙道︰‘我可以不听,你说给哥哥一个人听
就可以了。’我说著,转身就走。”
我拍掌道︰“好主意,令兄若是知悉了秘密,自然会说给你听。”
白素瞪了我一眼,像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摊了摊手,表示不明白白老大如何再推
搪。
白素叹了一声︰“爹一听,就叫住了我,对哥哥道︰‘你成年了,你妹妹还没有成
年,我要是告诉了你,你们兄妹情深,你一定会告诉她。可是你一知道之后,也会明白
事情是绝不能告诉她的,那必然令你们兄妹疏远,感情大起变化。’我们想不到他会这
样说,都傻了眼。”
我也大是不平︰“这简直是撒赖了。”
白素苦笑︰“爹自己也知道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又向我们动之以情,他又道︰‘而
且,这……事,是我有生之年,绝不愿再提起的,你们一定要追问,我没有法子,可是
总要你们体谅一下老父的苦处,这事现今说一遍,两年后小素成年了,再说一遍,那会
要了我的老命,你们又于心何忍。’他说到后来,虽然没有落泪,可是也已经双眼润湿
了。”
白素说到这里,呆了一会,才又道︰“爹那时正当壮年,他为人何等气概,平日意
态豪迈,龙行虎步,只听到过他响遍云霄的纵笑声,和睥睨天下英雄的狂态,几时曾见
过他这等模样来?我和哥哥当时就抱住了他,答应等我成年了一起说。”
我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你们上当了。”
白素笑得很佻皮︰“自然,事后一想,我们也明白了,我心中暗骂了爹一声‘老狐
狸’,这是我对爹的第一次不敬。”
我哈哈大笑︰“一之为甚,其可再乎?”
我的意思是,对父亲的不敬,有了第一次,难道还可以有第二次吗?
白素没有立时回答,我接上去︰“两年很快就过去,白大小姐,终于十八岁了,自
然,白老大也有十分隆重的安排,等到夜阑人静,两兄妹自然又该发问了。”
白素闭上眼睛一会,像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过了一会,才道︰“那一晚,是爹主
动提起的,他把我们叫进小书房,我紧张得心头乱跳,因为很快就可以知道自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