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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发僵,头皮发麻,两人的反应一致,都伸出手来,指住了殷
大德,可是目瞪口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以前,他们也曾听一个父执说起曾在小时候见过他们 当时,白素是在襁褓
之中,白奇伟大约两三岁,那是在文明世界。可是殷大德如今却说,在蛮荒的时候,就
曾见过他们。
如果那么小,就在蛮荒,那么,两人和蛮荒,自然有脱不了的干系,两人想到这里
,忽然又想到,在殷大德的心目中,自己根本是阳光土司的儿女,那不单和蛮荒有关,
简直就是蛮荒野人。
两兄妹一时之间,作声不得,殷大德笑了起来,拍著白奇伟︰“那时,你才会说一
些话,也剃著三撮毛的头发,和现在虽然不同,但是轮廓还在,那是走不了的。”
白素咽了一下口水︰“那我……多大?”
殷大德笑了起来︰“甚么多大,才出世两天。”
白素和白奇伟两人不由自主,各自发出一下呻吟声来,面色了白 他们的这种情
形,看在殷大德的眼中,自然大是奇讶,连声问︰“两位怎么了?”
白奇伟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知道,若是要别人讲出实情来,自己就先不能向别人
隐瞒甚么。所以白素道︰“殷先生,实不相瞒,家父一直提都不肯提有关我们母亲的事
。我们明查暗访,完全不能获得丝毫线索,只知道家父曾有四川之行,三年之后回来,
已多了我们兄妹两人。”
殷大德听到这里,也耸然动容,大声道︰“我说我不会认错人,是不是?他明明就
是阳光土司,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他为甚么不肯认?”
白素兄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他们自然不会有答案,但是他们隐约也有了
一点概念,事情多半和自身母亲的秘密有关,也就是说,他们找到殷大德,算是找对人
了。
他们一齐摇头︰“请你告诉我们,那时,你必然曾见过我们的母亲。”
殷大德却摇头︰“不,我未曾见过令堂。”
白素叫了起来︰“怎么会?你见过我,而我那时,出世才两天?”
殷大德站了起来,握著紫金藤杖,来回走了几步,又向那小个子作了一个手势,小
个子动作极快,一下子就斟了三杯酒,分别送给三人,神态十分恭敬。他用来给白素兄
妹的杯子是普通的瓷杯,给殷大德的是一支看来黑黝黝的碗,也看不清是甚么所制,也
说不定又是甚么罕有的宝物。而酒,是从一个很古旧的粗竹筒中倒出来的,那和极现代
化的陈设不是很配合。白素细心,看到那小个子在斟完了酒之后,对竹筒边上的几滴酒
,用手指沾了,放进口中吮著手指,而他的眼光,一直盯著杯中的酒看,一副馋涎欲滴
的样子。而那种酒,也确然芬香扑鼻。
尽管这时白素自己心乱如麻,可是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所以,当殷大德举起杯来
,向他们祝酒之际,她向那小个子一指︰“何不请这位也来一杯?”
殷大德听了,先是一呆,然后笑了起来︰“他想这一天,可想了很久了。”说著,
他向那小个子说了一句话,小个子才一听,一脸充满了不相信的神情,眼睛急速地眨著
,但随即发出了一下低呼,先一转身,来到了白素的面前,向白素行了一个相当古怪的
礼,接著,又向白奇伟行了一礼,这才再向殷大德行礼,走过去,老实不客气,倒了满
满一大杯,走到一角落,蹲了下来,捧著杯,慢慢喝著,向白素望来之时,仍然一脸的
感激之色。
殷大德笑道︰“这个,是苗人特酿的,我和苗疆一直有联系,这种酒,用一种稀有
的果子酿制,十分难得,每年我也只有一竹筒。他是裸裸人,知道这种酒强壮筋骨,大
有好处,所以这时满心欢喜。”
白奇伟趁机道︰“这位好俊的身手,几天前我曾领教过,他是 ”
白奇伟这时只此一问,不但可以把自己日前的行为揭过去,再提起也不会尴尬,而
且也可以打听一下那小个子的来历,实是一举两得。
不过殷大德摇头;“他是甚么来历,我也不知道,他跟我多年,是我那次死里逃生
之后不久,也是一个土司,推荐给我的,他忠心无比,只是……”
他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再说下去,想是那小个子有甚么缺点,他不想说
了。
白素喝了一口酒,只觉得异香满口,十分舒畅,白奇伟又道︰“当时的情形 ”
殷大德双手捧著酒碗,缓缓转动著,望著金黄色的酒,道︰“当时,正是天下大乱
的时候,虽然是蛮荒边远之地,也受到了天下大乱的影响,一方面势如破竹,节节取胜
,另一方面,兵败如山倒,有阵前弃械投降,倒戈相向的,有带了败兵,四处流窜的,
败象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唉,真是气数。”
白素兄妹两人,想不到他会从“天下大乱”说起,不约而同,一起咳了一声,以示
抗议。
殷大德道︰“我的遭遇,以及我能和阳光土司见面,和时局变易,兵荒马乱,大有
关系,两位请听我的从头说起,稍安毋躁。”
白素兄妹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自然只有连声答应。
殷大德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令尊曾问我,在云南营商,是不是和‘土’有关,
确然,我那时的商务,就是以烟土为主。”
关于那时候,烟土(鸦片)的贩卖情形,白素兄妹倒知之甚详,自然都是从小听父
亲和父执辈说起的。云南出上好的鸦片,称为“云土”,不但经由向东的贩毒路线,运
到外国去,也经由向西的路线,运到中原来。
长期以来,由于贩卖鸦片的利润太深厚,人人眼红,所以一直控制在有势力者的手
中,帮会、官吏、军队等等的强势,结合起来。当然也少不了有利害冲突时,要浴血争
夺。
所以,一个人若能以鸦片为商务,那么,其人的身份,必然十分复杂了。殷大德伸
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我由于和一个国家的皇族,十分稔熟,所以专替他们贩
卖,江湖上知道这个关系,所以都给我几分薄面。”
兄妹两人都一样的态度,十分淡然置之,并不大惊小怪,以免主人难堪。
殷大德又道︰“那一次,我带了三个伙计,六匹健马,带的是三百斤上好的熟土,
准备运出国境去。虽然一直来,各处关节打通,都没有甚么岔子,可是一切总还是小心
为上,按照惯例,晚上搭营过夜之前,由带队的把货物,找一个隐蔽之处,妥为收藏。
”
由于鸦片等于是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所以在贩运途中,沿途遭了抢夺的
事情,也时有发生。下手抢夺的,自然都是穷凶极恶的作奸犯科之徒,为了不暴露身份
,也为了不被失了货物的人寻仇,所以下手十分残忍,不但越货,而且杀人,不但杀人
,而且绝不留一个活口。
贩运鸦片的马队,一上了路,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在作赌注,当然,他们也有保护
自己的法子,例如配备精良的武器,重金聘用亡命之徒来作保镳,等等。
劫匪若是在白天下手,双方若是势均力敌,自然不免有一场恶斗,若是强弱悬殊,
那自然是弱肉强食,在蛮荒的穷山恶水之间,哪里还有甚么公理天道可言?
而到了晚上,要应付劫匪,就加倍困难,贩货者在明,抢劫者在暗,防不胜防,说
不定甚么时候,劫匪自黑暗之中,扑了出来,先下手为强,把人全都杀了,抢了货物远
走高飞,就算派人放哨站岗,也一样作用不大。
所以贩货者想出了一个办法,入黑扎营之前,由带队者一个人,把货收藏在隐蔽之
处 蛮荒的山岭,山势险峻,山洞又多又深,又十分曲折,原始林木参天,草丛又高
又密,隐蔽之处十分多,而所带的货,一般也不过两三百斤,要藏起来,十分容易,而
要找,却又困难之至。
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劫匪一现身,若是把人全打死了再说,十之八九,找不到货
物何在,只是白白杀了人,得不到好处。所以久而久之,劫匪也就不敢一上来就赶尽杀
绝。
在这样的情形下,劫匪一出现,双方自然决斗,若是匪方胜了,那情形就十分惨烈
,必然要拷问出鸦片所收藏的地点来。
杀人不眨眼的匪徒,为了要知道鸦片的下落,甚么样的手段用不出来?人类相残的
本领,在所有生物之上,斩手断足,挖眼去鼻,还是最轻的,开膛破肚,活剥人皮,是
匪徒在得不到货物之后,恼怒之余的报复行为。
如何可以在被匪徒逼供之余,咬紧牙关,坚不吐实,那是十分重要的问题。本来,
鸦片再值钱,也比不上人命,在人命和鸦片之间,应该选择人命才是。
可是贩运鸦片的人,却另有想法,他们认为,若是劫匪容易得手,只有使劫匪越来
越多,而且,说出了货物的所在,也难免一死,所以一定要硬挺过去。
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酷刑接二连三,总有受不住痛楚而崩溃的时候,所以又想出
了一个办法来 收藏货物的是领队,一旦遇到劫匪出现,并且占了上风之后,都另有
早已雇定的,极硬的汉子,出来自认是领队,承受匪徒的酷刑。由于这个人根本不知道
货物藏在甚么地方,自然不论怎样拷问,也问不出实在来,而在匪徒拷问的过程之中,
事情就有出现转机的可能,或是有人经过,或是有后援队来到,那就可以得保不失了。
这些,都成了鸦片贩运者的成规,匪徒除非真有内应,能认出谁是领队来,也无法
可施。
殷大德那一次,带了三百斤上好的熟土,出发的第二天晚上,就遇上了一队败兵,
领兵的,居然是一个上校团长,败兵约有一百人之众。
像殷大德这样,在江湖上十分吃得开的人物,黑道上的匪徒,不会去踫他,就算踫
上了,殷大德自然也有法子化得开,可是遇上了败兵,那就有理说不清了。
殷大德才牵了三匹马,藏好了鸦片回到扎营地,就看到上百人,有二三十人,端著
枪,围住了三个伙伴,对方人多,三个伙伴看来连抵抗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反手绑在三
株大树之上。
殷大德一现身,看出情形不妙,想要逃走,哪里能够?
上校团长走过来,一挺冲锋枪抵在殷大德的腰眼上,那上校团长的身形甚高,简直
如同凶神恶煞一样。
而且,上校的一只左臂,还用绷带吊著,绷带之上,全是血污,可见他非但受过伤
,而且,伤得还不轻。
殷大德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就知道不妙,因为败兵还容易应付,最难应付的是伤
兵。伤兵在战场上死里逃生,也就变得格外凶狠,没有甚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了。
殷大德把遇到了那一队伤兵之后的情形,说得相当详细,白素兄妹到后来,实在忍
不住,几番催促,殷大德才算转入了正题。
殷大德和那队败兵打交道的经过,若是详细转述,当真是惊心动魄之极,单是写他
的三个伙伴,如何在上校团长的命令下,被逐步处死的情形,已经在一切人所能想像的
残酷之上。
上校团长在殷大德的面前,用尽了残酷无比的方法,处死了那三个被绑在树上的伙
伴,目的就是要殷大德说出货物所藏的地方来。
殷大德自述他自己目睹了那么凶残的杀人方法之后,整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若不是自知讲了是死,不讲也是死,有那么一点反正是死的信念在支撑著,早已整个人
变成一滩烂泥了。
在对付了他的伙伴之后,就轮到殷大德了,先上来一个士兵,用剃刀,将他的头发
,齐中间剃去一绺,宽约三指,剃得精光。
殷大德也是跑惯了江湖的人,头发一剃光,他就嚎叫起来︰“长官,是……要……
剥……剥……剥……”
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僵住了,在那个“剥”字之后,再也接不出其它的声音来。
上校团长狠狠地道︰“对了。照说,用烧滚了的水,把你头上那些毛烫下来,更省
事得多,要不要?”
殷大德全身,像是筛糠一样地抖,他刚才目睹一个伙伴的双手双脚,被放在滚水中
煮熟的惨状,这时,他还能说得出甚么话来?
上校团长向那手执剃刀的士兵一挥手,士兵就用锋利的剃刀,在殷大德的头皮之上
,自前额到后颈,一刀划出了一道血痕来,并不是很深,只划破了头皮。
头上的皮肤,本来就是绷紧了的,所以一刀划开之后,自然而然,裂口处向上翻卷
,鲜血淋漓,顺著头脸,流了下来。
殷大德在这时,惨叫了起来︰“我……要是说了……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