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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做梦都想不到,谁也不会做这种梦。第三个,竟是张峰。他身高才1。67米,永远低于标准高度1。7米。可是他竟被公安高等院校收了。这是为什么?我想不通。我去问河马主任。他向我作了答复:考公安对政治审查特别的强调,强调考生思想进步,品德优良,作风正派,还特别强调勇敢机智,见义勇为。而张峰水中救人一事,正好使这些要求得到了有力的见证。所以他被破格录取了。
第三个竟然是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老百姓。而我和艾妮这样有影响人物还被撩在一边。
那天晚上,市电视台有线台还有人为张峰点歌祝贺呢。
我气愤地把电视机关上。我爸见了,严肃地批评我:“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思想境界太不高了!人家张峰不是还有很多优势吗?”
我没好气地回答:“我哪一点比他差?”
“谁说了你比他差?我只是说他有他的优势。例如,舍己救人精神,在今天就难能可贵啦。要是他来个事不关己,来个贪生怕死,那艾妮还有今天?”
“我要是会游泳,也一定会跳下去!”
“这是一种不具有现实意义的假设,这是马后炮。今天,我看就是要大胆培养、重用这种人!公安院校对张峰采取的优惠政策,是深得民心的。”我被爸爸说得无话可说了。平时爸爸接触的全是商人,开口钱,闭口还是钱,嘴不离钱,手不离钱。我总以为他的思想,他的灵魂,全都金钱化了。想不到,他还有如此强烈的是非观点,如此厚道的人道主义。我除了对爸爸顿生敬佩之意外,还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第四个是谁?是艾妮。我的神经越来越过敏,心地越来越窄呀。艾妮来电话向我报喜。而我只说了一句应酬话就把电话挂了。我说了句什么话?你猜得中吗?我说:“你应该向张峰告捷。”她以为我会向她表示热烈的祝贺。我哪还有那种闲情逸致?她同他本来就有那么一段非凡的经历。没有那段经历,他张峰未必能被公安院校看得中。如今,她也考上了,而且是紧跟而上,这不是天意吗?这样,她同他的距离肯定越来越近,和我的关系呢?一切有理智的人都能够作出正确的推断。
我心里好烦呀,总冲着爸爸发脾气。因为我怀疑校长、河马主任在我的政治思想评语中搞了鬼。而这全是由于爸爸造成的。因为学校几次要爸爸帮忙,而爸爸总是报以冷淡的态度,不愿意滥用自己的职权。是的,他太吝啬了。如今,不是害得自己的儿子损了夫人又折兵?我能不怨他恨他?不过,我有时又觉得心里十分难过,觉得自己不应该迁怒于他。自从我进入综合班之后,他的心情不是一直不愉快?他不是得上了折磨人的失眠症?他知道我的文化成绩超过了380分之后,不是作好了大宴宾客的思想准备?不是还约好了孟主席来给我们摄像?
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鬼?我爸和我妈跑省市招生办,找招飞办,找体育学院,找轻工学院,可是哪里都找不上,哪里都是人山人海的,泼不进水,插不进针。作好了请客的准备,可是能请到谁?一个副处级架子的招商局长,到那些地方一站,比人家矮一大截。每天出门去,高高兴兴,回来时,霉霉搭搭的,两位年近半百的老人,垂头丧气,一个往床上一躺,一个往沙发上一倒,显得十分疲惫,十分悲观。面对这种场景,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我觉得他们太可怜了。我似乎第一次体会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意义的深刻。特别是对我母亲,我更觉得她是真心地爱我。我不是她生的,但她对我的爱却是如此无微不至。她下岗了,为外来老板站柜台,打工,一天12个小时,够辛苦了,可是她还要为我的食宿操心,为我的前途操心,为我的现状忧心。我才5岁的时候,生母因病离我而去。据说,我当时全不懂事,为妈开追悼会时,我争着敲锣打鼓放鞭炮呢!那时候,我爸是北京一个警卫连的小官。我刚7岁时,我妈同我爸结合了。结婚之后,按照当时当地的政策,她可以生一个孩子。可是她说:“白龙不是挺可爱的吗?我就喜欢他!”这话是我爸爸后来告诉我的。妈这句话很简单,但它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永恒的。这是妈妈在我幼小的心田里撒下的一粒种子,栽下的一株小苗。如今这小苗已经在十年之后长成了一棵大树。可是我还在为他们增加麻烦,我决不心安理得。
“妈,你们不要再为我去奔波了吧!如今的社会,求人不容易呀,我实在——算我不走运。但是没有关系,考大学也不是决定前途命运的一着。我考不上大学,到广东打工去。那里是个广阔的天地,那里也许还有爸爸的朋友。”我说出这种话来,完全出于无奈。果真要我去走这条路,我觉得对不起同学,对不起我们郑老师。
怎么办?我决定去找郑老师,也许,他能帮我一把。我来到医院。
郑老师一见我的面就问:“来了几个通知?”
“你知道了哪几个?”我问。
“孟空军、王娜、张峰、艾妮,我只知道这四个。”郑老师瘦削的脸上露出艰难的微笑,“还有谁呀?”
“还有一大批,杨林,刘莎都是师大。杨林,生物系;刘莎,不知道什么系。”
“你记不清了?”郑老师有气无力地问。
“哦,不是师大,是民族学院。”
郑老师点点头:“还有呢?”
“张磊——省公安学院。”
“石磊呢?”
“湖南高等轻工业专科学校。”
我想了一会儿,继续报告:何文——中央美院;何方——中南音乐学院;方小春——师大中文系;班长——某地级师专体育系……
“你呢?忘了说你自己?”
我怎么回答老师?我抬不起头来了:“我……我……没有希望了。”
“那怎么可能?万万不可能的事!”郑老师苍白的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绝对的不至于!”
“我怀疑——”
“怀疑什么?”郑老师无力的眼里竟闪烁着强烈的火光。“怀疑什么?体检过了关,面试过了关,文化成绩合格了,思想品质没有问题……还有什么值得怀疑,你父母政治上有重大问题没有搞清楚?”
我低着头说:“我怀疑,学校在我的评语中埋了定时炸弹,搞了鬼。因为我爸……”
“你这个猜测是毫无根据的,这种现象不可能出现。学校领导对学生和家长不管有多大的仇恨,也不会做出这种傻瓜事来。”郑老师苦笑着,对我的怀疑完全加以否定。不过在否定我的怀疑之后,郑老师的眉毛似乎锁得更紧,对我这个悬案表示出极大的关注。
“老师,你有经验。你估计还有什么原因可以导致这种情形出现?”
“让我想一想。”郑老师用一个指头叩着自己的脑门,叩了又叩。仿佛通过再三的叩问,一定能找出个正确的答案来。
果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郑老师突然浓眉舒展,满有把握似的说:“对了!肯定是!当然,也许只是个可能。”
我急切地等待他的回答。可是他突然又冷了下来,说:“不过,那也许又是不可能的。”
郑老师时而肯定时而否定,把我给搞糊涂了。
“郑老师,你直说吧!”我简直是哀求。
“你要你爸爸到省招生办去查一下,看是不是抛档出了意外。除此之外,我估计在其他环节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同时,通过电话到你报了名的所有学校去打听一下,顺藤摸瓜吧!”
我向爸妈把郑老师的意见说了。我爸妈正准备照办的时候,喜从天降了!省报上有了“白龙”这个名字。我简直要飞起来了:我成为民航飞行员了!
郑老师得到我如愿以偿的消息时,从病榻上爬了起来:“白龙,你扶我走出病房,让我到江边走走,到蓝天白云下看看,让我舒舒心。”
我叫了一辆的士,载着我和老师沿着绿荫浓郁的江堤飞奔……老师的病好像全部被江风吹走,被流水冲尽。
9月初,我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我们要远走高飞。我们舍不得离开我们的父母,我们的朋友。我们最难以离别的是我们敬爱的郑老师,他正在病中,在难中。我们的明天是光明的,前程是铺满着鲜花的,而老师的明天怎样?连医生也难以预料。明天,等待着他的也许是更可怕的恶魔,更不堪设想的命运……
我们捧着精美的录取通知单,我们抬着我们手制的花环,来到郑老师的病室。这个病室,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的夫人呢?听说,已愤然离他而去,另有新欢。啊,我们走了,谁来看您陪您?谁呀?
“同学们:请你们把你们编织的花环挂在我胸前吧,请你们把你们的录取通知书,让我过细地看一眼,”他的眼里渗出了泪光,“让我轻轻地抚摸一下。”他把枯瘦的手举了起来,他的手和声音一样,颤抖着:“护士小姐,给我一点药棉,把我的手指揩一下……”我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听出了他的心声:“我有病,我不……”
“老师!”我们一声嘶叫,“您是我们的老师,我们的老师啊!”我们刷地跪了下去,眼泪汪汪地跪在老师床前,算是请罪?算是祈祷?还是算是告别呢?历史啊,你为我们记下这揪心的一刻吧!
郑老师撑起羸弱的病体:“来,把你们的录取通知单拿出来……”
我们低着头,一个一个地向老师递去心爱的录取通知书。我们谁不知道,哪一份录取通知书中不凝聚着我们老师的心血和汗水?不凝结着郑老师的人格和品行?老师啊,你和我们之间不应该是永别吧?我们不约而同地唱起了揪心的歌:“……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啊,我们不是唱歌,是哭泣,是和老师作最后的一别?
是师姐来了,我们才好不容易地把感情抑制住到适量的地步。
“老师,我们就要……我们衷心地祝老师身体健康长寿!在此,我们向老师表示深深的敬意!”我带领大家向郑老师三鞠躬。
“老师,您还有什么向您的学生说呢?”孟空军的眼眶被揉得血红。
“是呀,请老师嘱托。”我们齐声请求。
“老师,请您给我们留下一句肺腑之言吧!”艾妮双手捧着一本漂亮的“同学录”。
“对!”我们都把“同学录”翻开。
“老师,请您告诉我,您的生日!”是张峰。想不到张峰的感情还这么细。
“对!告诉我们吧!”我们拥护张峰的话。
郑老师深深地喘了口气之后,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同学们!你们记住今天吧!今天算是我们大家的生日。你们要我题词,我手力不行了。我送大家一句话,请你们记下吧!‘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来,我写个名字。”
郑老师的手颤抖得那么急剧,只写了两三个名字就写不下去了。啊!老师,您——
“我还有两个请求:第一,你们离开母校之前,到争气林里去看一看,最好立块无字碑。请注意,是无字碑!第二,上大学后,要给C班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写信,鼓励他们——”
啊!他话未说完,昏过去了。我们惊呼着:“老师!老师!您辛苦了!休息吧!您醒醒吧!”
师姐见此情景,大发脾气:“你们要把郑老师缠死才甘心?”
郑老师在师姐的及时抢救下,苏醒过来了。我们蹲在候诊室哭泣……
后记
我的第一个短篇是流产的记录,第一个中篇是夭折的叹号。做梦都想不到,我的第一个长篇《校花·校草》竟是成功的喜悦。我不会忘记这个时刻:1999年1月22日上午11时!这时刻,广州花城出版社的邹峙华编辑给我来电:决定出版《校花·校草》。
我是生活的弱者,所以对受歧视、遭排挤的学生总是别具深情的。一个新学年的第一堂课。面对着一班陌生的学生,我的第一堂课该怎么上?“师生对话”。学生直率地问我:“老师,您喜欢哪样的学生?”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喜欢调皮捣蛋的学生,他们虽然常犯错误,但可爱。学生大为惊讶,个个木然。我坦诚地解释:这类学生往往敢想敢说,往往手脚勤快,往往讲义气……课堂里掌声雷动。事后,有个学生在作文中写道:“这位张老师可是个怪老师,我听其言,更要观其行。”还有一件往事,我是难以忘却的:一位学校行政人员责令一顽皮学生在班上作检讨,之后,还令其母上台“表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