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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或……但是他从没有得到过我的身体。而且我有过很多很多任性的时候,有时候他来晚了,我就和他闹气,非要他哄不可;有时候去找他,看见他獭洋洋地躺着,就觉得他不喜欢我了,非要他起来说清楚……这时我才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但是已经太晚了……所以站在栈桥那里我就祈祷,如果苍天真的给人轮回的机会,我希望阿君能够马上化做一只海鸥,我以后每一年都会来栈桥看他……
天女终于不能再这样断断续续他讲下去了,而我是从有这样的采访以来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叙述而落泪。我们都转过头去背对着对方。这样过了很长时间。采访机一味地空转,留下一大段只有背景杂音的空白。
离开青岛那天我坐的是晚上的车。一过检票处,我就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来青岛了,肯定的。列车启动的时候,我看着青岛站我熟悉的一切,一直到过了几个小站,我仍然向外看着,一路上我的眼泪都止不住。
我回到邯郸,几乎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那时候我父亲抽的烟是红塔山,我整盒整盒地抽,一天能抽完四五盒,就是为了让自己麻木到什么也想不起来。终于有一天,我觉得再也不能坚持下去,活着已经什么意思都没有了。我用一把很锋利的电工刀架在手腕上,凉凉的,我想从此再不会痛苦了,我将见到阿君,跟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做真的夫妻……结果我没死成。正好父亲推门进来,他一把夺走了刀子,我拼命跟他抢,把他的手心切了一个很深的口子。我恨父亲,我觉得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94年他同意我结婚,我们不会有今天。我骂他、让他滚,但是他还是把刀子拿走了。他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他特别慈祥,可是那个时候我用折磨我自己的方式来折磨父亲。我知道这样他会非常难受,而且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喊他父亲。我说就当我是死了吧。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我回到邯郸一个多月以后,音乐学院找到了我,但是我已经决定不上了。人都没有了,我为谁学呢?那时候我总是哭着睡过去。
也许还是因为阿君,我又到了北京。这时候的我已经是一无所有了。我还是不能把他忘了。所以有时候我一个人到海淀花园走走,阿君在那边也有工程,我还和他一起去过工地,戴着安全帽,可是工程还是在继续,已经不是阿君在做了。没有了他,我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啊!
天女用一种在这种情绪下根本不应该出现的表情看着我——那里面包含了热烈而又充满了不解的失落,仿佛顿然间无依无靠的孩子本能地回过头来寻找固有的依傍。甚至,她叹了一口气。
在北京我遇到了无数的事情,可能也就是这些锻炼了我的最终的自立。我什么都干过。在香格里拉当过导购,只干了三、四天,挣了400多块钱,可能我还算业绩不错吧。
笑,但是很尴尬。我想她从一个衣食无忧的依人小鸟变成一个必须为自己赚每一天的饭钱和房租的外来妹,一定有很多的不适应,生活上的、尤其是心理上的。我这么问了,她的笑容变得更加尴尬,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之后我到处打工,也给一些乐队写过曲子,毕竟我还算音乐学院出身,曾经有一次,一首在公共汽车上想出旋律的歌卖了900块钱,那阵子卖歌是我主要的生活来源。大连的一家音像出版社曾经想给我出一个专辑,但是我付不起三万块钱押金,就放弃了。那时候我的住处也不固定,我租得起的房子都不好,好的房子我也租不起。开始我住在甘家口的一个工棚里。晚上下雨,雨水打在黑漆漆的棚子顶上,僻僻啪啪地响,我就整夜地想着阿君在的时候,几乎每一个雨夜都是我们一起过的。那天夜里我写了一首歌,后来卖给了一个乐队,那是我写的最好的东西。我记得那是95年的11月4号。
在北京,我有一系列的情感遭遇,也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人。有一段时间我在烟台一家被服厂驻北京的办事处做文秘。我只工作了15天,一分钱也没有拿到。上班第一天,老板就带我到崇文门的新侨服装世界买了1000多块钱的衣服,说是给我的工作服。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说带我到他的住处看看,我不想去,可是为了这份工作又不敢拒绝。结果到了他就说要我住下来,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答应。他可能知道我一个人在北京,很需要钱,就拿出3000块钱给我。他说只要我跟着他,就什么都会有的。我记得很清楚,他把衣服都脱了,就等着我。其实我还真的是很需要钱,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做。尤其是他脱了衣服之后,我觉得他的身材又胖又丑简直令我恶心,没有一点男人的健壮。我把他塞到我包里的钱拿出来,说我以后不会再到他的公司上班,之后转身就走了。天已经很晚了,我一个人站在车站等车,心里的那种感受是说不出来的委屈。我觉得就因为我没有了阿君、我穷,别人就可以欺负我、认为我卑微得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做,可我不是那样的。
天女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期待。我想也许她在很多人面前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相同的东西,她希望所有的人不要因为她的清贫和美貌来猜想她的生存方式,她希望别人知道她怎样面对诱惑、怎样守住相当一部分与她境况相同的人已经完全不在乎的女人的清白。有很多人曾经告诫过我,不要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自我表白,但是每一次我都相信我的受访者说的是真话,因为他们全然相信我,而我之于他们也是同样的陌生。我相信有一种东西是装不出来的,那就是做人的、最基本的原则或者说操守。
后来我就到了一家经营纺织品的公司,还是做文秘。在那儿,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他是那个公司的经理。他和阿君一样大,如果阿君活着,今年应该是40岁了。
他的个子很矮、挺胖的,长得非常一般。但是这个人工作非常勤奋。我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跟他在一起心里非常安详。而且奇特的是,他和阿君很相像,阿君身上有的优点几乎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过了没多久,有一天他请我到华北大酒店吃饭,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我吓了一跳,和阿君那么久,也从来没有过这么突然的动作,而且我在外面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走了这么多地方,最怕的就是这类事情。他告诉我,前一天他太太看到了他偷偷写给我的一封信,他称呼我“小天女”,他非常喜欢我,他认为我的活泼的背后隐藏着很深的忧郁,而且他还在信封里放了300块钱。因为这件事他和他妻子吵得很凶。我当时马上告诉他,我从来对他没有别的想法。他要我做他的情人。我真的很矛盾,我对他说,做一个男人的情人在我来说是很丢人的事情,情人就像一个肥皂泡,永远不可能升多高,跳不了几下就会破灭,而且我想结婚,因为我很喜欢孩子,做他的情人我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什么结果也不会有。他问我喜欢他吗,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其实我是喜欢他的,但是这样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一方面是由于我的自尊,另一方面他已经讲了我只能是他的情人;即便我说出来喜欢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之后我们的接触依然很多,但是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们的谈话一直很和谐,越是这样我就越是遗憾,因为我觉得我是遇到他太晚了,而事实上我已经在越陷越深,假如早一些遇到他,我会嫁给他的,而且因为阿君那件事,我已经懂得了应该怎样去爱一个男人,我会是一个好太太的。他说让我不要把自己当作他的情人,“你就当我没有结婚不行吗,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一个你爱的男朋友,你可以离开我,但是我们现在就这样不好吗?”听着他这么说我的心里难过极了,我甚至在想,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我为什么注定总是得不到我真正喜欢的人?他是一生中第二个吻我的男人,让我非常沉醉,可能我的确是长大了。这是我们的关系的一个很大的转折点,这之后我们非常要好。
天女又一次沉默了。很多时候我可以从受访者的谈话间歇之中猜测他们的想法,而每一次当他们重新开口的时候都会证实我的猜想是基本准确的。但是对她,我无法把握下面她将告诉我什么,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无法预知在她的“漂泊”之中又将遇到什么一样。她的经历的不确定性和突兀使我们的谈话也变得很难有通常意义上的顺理成章。
后来我去了一次大连,回来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情绪很坏。他说他一直很矛盾,一边,他很爱他太太,另一边,他舍不得我。他说如果中国能允许男人娶两个女人就好了。我就有一种预感,我们快完了。我又像当年对阿君一样充满了遗憾,我知道这样的时候如果要我跟他融为一体我会愿意的。那段时间他的身体很不好,我就对他说我们只有分手,因为这样已经很对不起他太太了,而且我们明知两个人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他很难,我天天过得也很难,尽管我们有机会在一起,但是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他就必须回家和他的太太、孩子团聚,我一个人,算什么?尽管我们有感情,可是有感情代替不了一个现实的相守啊!我永远不能拥有这个人。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使我们最终下了决心。他70多岁的父亲因为尿毒症去世了,他特别难过。处理完后事他对我说,他已经没有父亲了,所以他要全力以赴地对他的岳父好。我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在和我说分手。那天我们在花园酒店喝咖啡。两个人没什么话,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快走的时候,我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把我自己给他。我说:“你去开一个房间吧,我们最后一起过一个晚上。”他去了。那个房间的电视里正在播一首歌,我非常熟悉的《缠绵为你》,就像我当时的心情。我觉得我当时非常圣洁,我甘心情愿。我问他:“我告诉你我还是一个女孩子,你信吗?”他摇头。我说:“那么你来证实一下吧。”我们什么也没有再说,各自去冲了澡,我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了。我关上了灯。我说过我不愿意看见男人的身体。他抱住我、吻我,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紧紧地闭着眼睛。但是他也仅仅是抱着我、吻我,别的,什么也没有做。他说他承担不起,无论如何承担不起我这样的奉献。当时我伤心极了,趴在床上,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天女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显然是不愿意再讲下去。
我们坐了很久,我第一次给他讲到阿君,讲到我对他的感情,我说我不在乎他有妻子儿子,如果有一天我有可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我会尽全力做一个好太太,可是我注定不可能有那样的日子,之后我们各自穿好衣服,离开了酒店。我也离开了他的公司,我不是在对你回避性的问题,我们之间到这里,就完了。
天女的表情告诉我,我什么也不能再问,她也不可能再多讲这一段。毕竟这个人不是她的阿君。
今年夏天,我有了我现在的男朋友,他是一个加拿大籍的华人,中文讲得不太好,我们在一起是中英文换着说。他是小时候去的加拿大。长得挺帅的,但是回国将近一年了,什么都不做,就靠他父母寄来的钱过日子。什么时候去找他,他都是在床上躺着,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跟他在一起我总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不过他的确对我很好。如果说现在让我分析我们的关系,可能我会认为这是一个错误。但是让我就此画一个句号,我也不忍心。一方面我怕伤害他,另一方面,我的第一次是属于他的。你知道我一直不愿意看到男人的身体,怎么说呢?如果没有看到,他的一些爱抚我还可以接受,会觉得挺美好的,但是一看到,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所有的语言和动作就再也不能激起我的兴趣。我们俩第一次也是这样的。当时床上铺的是一条白色的床单,做过之后那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他才知道我是第一次。我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后悔或者别的什么,我不知道。我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给他讲了阿君,也就是我的初恋,我告诉他从那以后我就不是一个健全的女孩子,至少心理上是不健全的。阿君的去世让我明白了很多,原来我是一个被人宠的女孩子,不懂得回报,但是现在如果有一个人真心爱我、疼我,我也一定会好好地待他。这些话不仅是给他讲,也是在说给我自己听。后来他睡着了,睡得特别好。我起床坐在一边看着他,当时就认定,这个人不会是我的丈夫。尽管他能带我出国,但是我的婚姻理想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