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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吧?从天而降的美人儿。”
她睁开眼,想从眼前的一片模糊揪出那声音的主人。奈何力不从心,放眼之处仍是白蒙蒙,隐约灵动着几抹人影。
“青烟呀!你的眼睛怎么了。看得见我吗?金带紫的声音再度喋喋不休,“哎呀!可糟糕了,青烟的眼瞧不见了!柳儿——快去找方姨来—一阿霍——一上街找大大—一嗯——一桃花——一水榭—一先过来接着青烟。”一长串尖声求教,刺耳得令卡里拧起眉角。
然后是一片人声喧哗,蒙胧中,她被抬离了钢铁似的物品,放置到柔软的地方。
应该是床榻吧!她凭平日的印象判断。
“青烟,还好吗?”是方姨。“你摔得可不轻。”
她自嘲的笑了笑,“我平日身子骨就不好。但没想过会差到这种地步,轻轻摔了跤就瞎眼啦。”
“幸好没撞着东西,要不然你这条小命也完蛋了。”
没撞到东西吗?那硬邦邦的触感又是什么?“方姨——我……“她挣扎着想起身。
“别乱动,我在替你检查伤势。”温润如上好白玉的手爬上千里的衣噤,解了几颗扣子后突然停顿。“你先在我房里等着吧。”
“有这个必要吗?”又是那教人好熟悉的男低音,“她不也是妓女?看看会少块肉?”
方姨的手打了个颤,但是只有千里感觉得到。
“青烟不是红相,还没开苞,你调避着点。”
“是吗?”低沉的笑声逐渐远去,却不失清晰,仿佛仍缭绕在她耳际;她梦里所听见的声音,有可能出现在真实生活中吗?
“那是谁?”
方姨愣了一会儿,继续替她宽衣解带。“没什么,一个老朋友,很久不见了,他突然出现让我有点惊讶。”
“是吗?”她感觉得到,方姨并未坦白说实话,因为替她脱去外衣的手正在发抖。
“当然……我的天!看看你自己,你浑身都是瘀血,青一块。紫一块的!”乍见眼前原本白细柔嫩、滑若凝脂的皮肤变得如此狼狈不堪,即使同为女人,方姨也忍不住惋惜。
她轻触的手弄疼了千里,微微瑟缩一下。
“很疼吗?”
“你说呢?”千里咬着牙,让方姨为她涂上冰凉的药膏;一处又一处的刺痛感却教她不由得轻呼出声。
“忍着点,青烟,我要开始揉了。”
她会上眼睑,从命地接受皮肉的折磨。
横冲直撞的人影急急从门外飞奔过来,动作快得迅雷不及掩耳,才听见门扇被撞得吱吱呀呀,没两下,金带紫已飞扑到床边。心焦如焚的执延千里的手。将她浑身的任看个究竟,“青烟呀,你可还好?疼不疼?感觉怎样?
先听这娇润高亢的语音便知道是难,更何况全花苑里也只有金带紫这么一个姑娘如此莽撞了。千里叹了口气,原以为回到房里就可以好好歇息着,但遇上她,怕是耳根再也不得清静。
“带紫,你挡着我,怎么替青烟上药?””方媒好气又好笑地睨着霸占去大半床份的她。
“啊?真的!我赶紧让开,你快替她上药。”金带紫慌张地挪了挪身形,对着假席的千里道:“可怎么办才好?瞧你伤成这样,身子柔弱得像是纸扎的,青烟,你没事吧?别吓我呀!
她无奈地睁开眼。“我很好。只是看得有点模糊不清,大概是撞着眼窝了。”
“唉——一我老早劝告过你,老爱穿尺寸不合的免钱衣裳,现在穿出毛病来了吧?”
“是我自己不小心,没弄坏苑里的布饰吧?”花苑里到处都摆着名贵的陶瓷器皿,是方姨花好多心思派人四处搜集回来的,价值不菲,让她撞坏了可不妙。
“你这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担心那些事,光顾好自己吧!”方姨轻声斥喝,水漾的眸子里含着宠溺。
金带紫跟着帮忙揉捏千里淤伤的手臂,边不经心地道:“方姨,刚才那男人说他等得不耐烦了,要你快去见他,那人是谁呀?以前从不曾见过他。”
是他吗?脑海里映上某个影像,似乎和先前所闻声音的主人有关联;隐隐作疼的感觉纷扰了千里蹙眉沉思的专注,仿佛有东西在干扰着她想起与那道声音有关的事物。罢了,四肢的酸疼已够折腾了,她实在没多余力气逼自己硬是理清脑里思绪,昏沉沉的睡感再度弥漫全身。
“上青楼的男人能做什么?”以笑声掩饰不自在的口气,方姨故作轻化地回答,留下一室暧昧给她们。
“不会是方姨的老相好吧?但他年纪挺轻的耶。”。心直口快的金带紫毫无修饰的话一出口,随即惹来方姨凝重的不悦眼色。
“多年不见的老友了。”太认真的态度反而容易引起地人的怀疑,方姨深知这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她与男子的关系。“好了,让青烟多休息休息,我走了。”看过伤势没有大碍,应该不至于留下疤痕,方姨收起药罐,替她盖上软被,硬拖着金带紫离开厢
静谧的深夜,一轮明月悄然爬上天幕,诱动着千万颗星子,齐为墨色漆黑的穹苍点缀上无比的光华;淡淡的月光照射在干涸的小池塘边,勾勒出她细腻精致的五官,散落了满地皎白的光洁。
晚秋的夜色,美丽中带着一抹愁绪,如同她眼底迷离闪动的泪光。
记不得有多少次在如此夜晚中失眠了,她只晓得,今晚大哥不会再出现,亦不会有人柔声地安慰她的忧愁。
过分沉迷于自己多愁善感的思虑里,幽静的目光不曾发觉在角落,还有另一双更沉冷的眸子偷偷窥视着她——
寒剑情眯起眼打量着眼前出落得似出水芙蓉的女子。那张脸曾经令他恨之入骨,却从没发现也会出现如此动心摄魄的柔弱美;黛眉紧蹙,泪光粼粼的美目惹得人心疼,天下男子看了这般楚楚容颜谁不怜爱?谁不想竭尽心力博得她一笑?
娉娉婷婷的身形好似风中飘荡的一缕青烟,莫怪她要以青烟为花名。
早在下午她跌入他怀里时,他便察觉了,这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就是他处心积虑想除去的眼中钉,三年不见,她竟然将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辜负了他三年来苦心计划的复仇策略!
一千多个过得生不如死的日子,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意念便是对她的仇恨;他忘不了她,夜夜想着如何凌辱她,时时刻刻梦寐着亲手折磨她的快感。
他起身,踏着健迈的脚步走向寒千里,刻意加重了步伐声,引起她的注意力。
独坐在池边的纤影缓缓回头,没有一丝讶异,氯氟的美眸无所畏惧地望向他。”习习秋风,撩动着他束起的长发,如同记忆里三年来不曾变过的影像,他出现在真实生活中太晚,她等得够久了。好熟稔的感觉!无论是他的长相或气质,都在在掀起她心中的波涛汹涌,毋庸怀疑,他就是夜夜占据梦里的那个男人!
“这儿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来的。”又是场梦吧?为何这人的身影要再三侵蚀着她的世界,直到她再也无法忽视他所带来的压力?
略薄的唇片微微上扬,寒剑情笑看着她,无法想像当初羞涩法弱的小女孩变得如此坚强。她还不知道?愈是刺手的花朵就愈教他有股摧毁的冲动卜‘你把我当作外人?真教我伤心,千里
他知道她的身分!甚至连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侵入我的世界里?”是夜色太诡异,是他太像团谜,她才会说出这种连自己听了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我侵入你的世界里?错了吧,千里,该说是你一手毁了我的世界。”
“胡说!我不认识你!”还想骗谁?在梦里,她不知几度看过他的存在。
“莫狡辩,你忘不了我的。”逐步接近她,也逐步靠近她的心房,准备一举掳获千里已然遭人敲开的心扉。
“谁说的?我不认识你……”这句说词连自己听来都嫌软弱,更何况用央说服他?
“还想嘴硬。几年不见,你变得会说谎法很不好,千里。”
“我不是千里……我是青烟……”她仍在做困兽之争。
体内深处似乎不断地涌出叮嘱,要她千万不能靠近他分毫,即使略有牵扯也不行;纷乱的情绪不停地交织着,有不安、有慌乱、有熟悉、有陌生……还有那份无法言喻却刻划得最深的悸动
好乱!自从梦里出现地影子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头就变得如此杂乱不堪,理也理不清!
“再倔强下去只是苦了你自己,莫要逞强,坦然接受我的存在——你挥之不去的噩梦……”似笑非笑的表情占据了寒剑情整张脸,教她看也看不清隐藏于谜团背后的真相。
黑暗中荧惑的目光正在大肆张扬,出奇亮眼地侵犯千里的世界。
※ ※ ※
经历彻夜失眠后,千里起了个大早。
分不清昨夜的经过是虚幻或是真实,她只觉得好累好累,无法思考。
回家看娘去吧!心底的声音悄悄对她说。千里突然渴望见到母亲,渴望见到自己掌握得住的事物……
她和方姨说了声,一早便赶回家中,碰上正巧要出门的苏雨湘。
离开寒家后,生性无欲无求的苏雨湘日子过得更加平淡了,成日不是礼佛诵经,就是安静地待在房里休憩,除了固定的时间会上寺院拈香,便再也不曾见过她踏出房门。
千里陪同着母亲一齐来到紫檀山,山顶上有座规模不小的佛寺,但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山路陡峭,人烟也就稀少;而苏雨湘恰爱这冷清无人的气氛,接连好几日来都不辞辛劳地上山礼佛。
母女俩沿途边走边谈,很快地来到装饰得典雅高贵的“涤尘寺”。
千里随口胡诌了个借口,说服母亲自己入内聆听佛法,她手捧着鲜花素果,在寺外徘徊流连。
无论如何,她已是堕落青楼的烟花女子,纵然还是清白之身,也不好顶着这污浊的身分人寺,就怕治污了清雅庄严的佛堂。
今儿个恰好是拜神的日子,照理说只要算是庙宇的地方都该香火鼎盛。人潮汹涌才对,涤尘寺却出奇的冷清,四周偶有游客三三两两的来回,却不见喧嚣,添了股不属于尘间的幽邀情思。
涤尘寺的建筑风格高雅庄严,沿着白色的大庙堂放射出去,是条无限婉蜒的小径;周遭植满秀逸但不俗的小花,迎风摇曳,煞是好看;庙堂中央是一片平铺着石子的广场,空旷得令人心神飞扬。千里绕着广场走了一圈,静静地聆听佛堂里传来如天籁般的诵经声,口鼻间漾满佛寺独特的檀香味,稍稍感到烦闷的思绪已逐渐涤净。
这几日来发生太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过度疲乏的结果造成她心灵上的狭隘,看到眼前伟业庄严的景色,由衷的敬仰感油然而生,千里蓦然感到自己在天地间是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色老易衰,唯有精神上的升华才是宇宙间的永恒。
她将手上的篮子托付给寺里负责看管的老嬷嬷,一个人优闲地晃进了离涤尘寺不远的林子里。
清晨的山林生动活泼,仿佛一夜的沉睡添足了所有万物的生命力,纷纷在朝阳末褪色的黎明里恣意跃动着;有别于植香沉沉的味道,绿色的山野林间散发着清新的泥土香,间或带着略微生涩的青草味,唤醒人生活于尘嚣喧嚷中被深埋的自然感动,难怪有如此多文人不爱住在热闹繁华的大都城,而偏爱远离凡世的隐士生活。
换成是她……年华老去后蜕掉一身不实的美貌,也想过着这种恬适无忧的日子。
“施主,日安。”跟着千里脚步走进树林里的是位老尼姑,经过岁月历练的沧桑面孔上带着祥和,睿智的明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千里。
“日安。抱歉,师太,我不知道你也在这。打扰你了吗?”被自然景物吸引得近乎失神的她,丝毫不曾注意有人跟在她身后。
“好说,我是跟着施主进来的。”老尼姑轻轻地颔首,为自己无礼的举动向千里道歉,“方才在寺院内和施主匆匆擦身而过,发现施主似乎颇多困扰,原谅我自作主张跟过来。”
她的忧郁如此明显了吗?已严重到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地步?
“施主的哀愁全藏在心里,心思不纯净的人是注意不到这些的。”轻易地看透千里的想法,老尼姑好心地补充道。
“既然被师太发现了,便不必再隐藏,实不相瞒,千里正是为了近日来的俗物琐事在心烦,让师太笑话了。”
“有心可烦,总比无心可烦好吧。世间事物有所得,必有所失,施主生得美若天仙,气质文华又温良柔顺,有此相貌,难免招来些不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