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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仇旧恨
细雨如丝轻悄悄的从空中飘落,没有风,细雨像有声音,声音回响在每个人的心里,绵密哀伤,宛如在幽幽地诉说着什么!
阴霾的天空呈现着郁悒的铝灰色,深秋的苍茫与寒意,不止以形象,更以实质的索然传送给大地,以及生存在大地上的人们!
天亮了!
其实天早就亮了,就因为那层压得令人透不过气的乌云,一连三天不移动而使人觉得清早的时辰如此长!
松林子外面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屋顶上正往外冒烟,似炊烟,其实是茅屋内热气上升,缕缕白烟搅和着细雨便一现即没地消失于无形,那光景多少有点冷清萧煞。
一匹马正拴在门侧,马背上披着一张皮件,雨水便顺着皮件往地上滴,跑蹄、喷鼻,马儿不时还甩动着脖子抖去头上的雨水。
茅屋里有一堆火,旁边还放了不少半干半湿的柴薪,红火白烟把这间熏黄沉晦的屋子变得更加破败,火苗子泛红似血,却把攻龙瘦长的身影反映在土墙上,朦胧扭曲得有点失真,有点像梦魔中的幻觉。
不错,就攻龙来说,这和一场梦并没有什么分别,他坐在火堆边,隔着火望向对面躺在一张用木板拼凑,勉强可稍做床铺的上面停放的兄弟尸体,不免感触万千,悲戚不已!
木板床上可是同自己从小和稀泥巴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成虎。 二人虽非亲兄弟,却也有亲兄弟般的恩爱契合,那不只是二人同住一村,而且上代的长辈就有着过命的交情,曾指腹为媒约定,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大妻,但若攻,成两家皆生男,那便是一对好兄弟。
点点儿时,只可惜儿时的欢乐,脱光屁股的时期太过短暂了,就在二人越来越觉着兄弟之情谊重要与可贵吋,攻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由他来替成虎收尸,为成虎送终,而且这一天又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冷清清、孤零零,成虎--他才不过二十出头呀!
攻龙亦曾无数次地劝说过成虎,叫他趁早洗手,见好收山,尽快脱离他那个厮混的黑圈子。
但成虎总是一拖再拖,借词延宕,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证实了他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成虎到底还是把自己埋葬在他所厮混的黑圈子里!
床板上的成虎,双目微合,浮浮可见白眼珠子成线,面色泛乌,似乎全身的死血集中在脸上。
攻龙隔着火堆望过去,实际上他三天来不只一次地凝望着成虎那种死不瞑目的容颜,全身总是一阵胆吓--那枯干的面容,僵直的身体,表现的不只是生死的幻灭,更勾出死亡的不甘与无奈!
死的人无奈,但活的人总该为死者持续一点什么吧!
吐着乌血,一头撞进攻龙怀里愣笑而逝的成虎,他没有对攻龙要求什么,除了淌着血丝的嘴角一咧。
他什么也没有说明,但攻龙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明白他内心中的怨意,这一点攻龙可以确定,自己是必须为兄弟做些什么,否则一辈子也不会安宁。
现在--
攻龙走到草屋门口,望着外面,他暗中咬牙,心中怨念,口中便不由的喃喃自语:“鬼天气!”
是的,外面细雨霏霏,一眼望过去,除了屋外那匹马偶而跑蹄低嘶外,大地成了一片灰暗,地狱般地毫无生气!
回头望向茅屋内,攻龙又缓缓来到板床前站定,伸出他那双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成虎的短须、长发、面颊,没有泪。
因为他早已流干了所有的眼泪,此刻除了几乎令他爆炸的满肚子怒火等待发泄之外,他已抛弃了一切,甚至他心中的那个女人他也甘愿放弃!
是的,那个小娃娃般的有着苗条的身材、细腻的双手和一双大而逗人眼睛、苹果似的脸蛋,加以活泼伶俐的谈吐,实在都是令人倾倒的女人,她……她竟然是…………
傍着门框望向远处,攻龙每想到这女人,双目便神采奕奕,嘴角牵动而想笑…………
细雨霏霏中,他那原本口角牵动的嘴巴一紧,双目炯炯地直视着正面岗上…………
此刻--
一人一骑披着蓑衣,缓缓的往这边驰末,马上面的人物清?瘦削,八字胡微翘,一双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的老人。
这时他便已看到松林边的这间茅屋,也看到茅屋门口站的人,那个约他来此的“血笛浪子”攻龙。
“血笛浪子”攻龙冒雨迎上前去,点头招呼道:“最后一天,最后一个时辰想也该来了!”
马上姓展老人呵呵一笑:“连绵雨一下便是半个月,再不及时赶来,怕真的会岔了你的事。”
于是--
两个人相继走进茅屋,姓展的老人脱下身上蓑衣抖抖雨衣,扔在屋角便走到木板床前,先在成虎尸身上摸了一阵,点点头,笑道:“尸体尚还可用,总算还没有耽误你的大事!”
攻龙递过酒囊,道:“展老且喝些酒去除寒意,吃些什么填填肚子然后再动手,急也不在乎一时,反正你已经来了!”
坐在火堆边,姓展的老者喝了几口酒,还打了一个寒噤道:“攻老弟,你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我感动你是条汉子,再说也曾为我老展卖过命,这件事我是义不容辞,可是……
攻龙伸手一拦,面色一紧道:“展老不必往下多说,不错,毒龙会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单就‘五毒掌’崔百龄手下的三大护法与十三豹人,就足以震慑道上一般门派,而我攻龙也只是一个人,一个貌不出众、技不惊人的小人物……。”
姓展的老者哈哈一笑,道:“别再说了,若说你攻龙的技不惊人,那是你谦虚,是你深藏不露,否则,我展奇才又如何应约而来?”他把酒囊交给攻龙,立刻便把一只小木箱子打开来取出两双瓷瓶,笑道:“这两个小瓶子装的是我特制的水药,一瓶先涂在你面上,等我把面皮揭下来,再用另一瓶药水洗擦七天就算大功告成。”
攻龙才伸手捋了一下八字胡,随手又取出一把十分锋利的薄刃小刀,走到木板床前面,只见他先把成虎尸体翻转过来,从后脑开刀,十分小心地切开一道口子,随之又把一些药水涂在破口上面……。
一旁,攻龙瞪大眼睛细瞧着……
有着轻微的撕帛声,成虎头上的皮发在跳动不已,宛似有股气在皮下细微的激动不已……。。
于是--
展奇才忙把破口加大,轻轻地,而且相当小心地把成虎的头皮掀开来!
裂帛似的小声往下面移,展奇才忙叫道:“快把尸体翻转过来!”
攻龙神情黯然地忙着把成虎尸体扶正,那面,展奇才已双手抖撕着成虎的面皮向上揭!
成虎的整个面皮已揭下来,从反面看,根根须发根部灰惨惨的泛乌,就在展奇才用药水涂抹后,立刻便见须发脱落下来,于是,一张灰黄的面皮,完整无缺地撑在展奇才的双手上。
仔细详加审视,展奇才点头道:“老弟,快把你的须发剃光,这玩意儿可不能放置过久,一旦收缩干裂便前功尽弃了!”
攻龙立刻取水洗头,由展奇才剃去一头毛发,再加以药水涂抹,这才把成虎的面皮套在攻龙的光头上。
展奇才命攻龙躺在成虎身边,他以小刀整修着头上七孔,尤以双目,费时几乎两个时辰,边低声道:“攻老弟,有三天你会不舒服……”
嘴唇蠕动,攻龙道:“我能忍耐!”
展奇才点头,又道:“三日后你的毛发会自皮下渗出来,那时候你才会稍觉好过些。
但要记牢,一个月内你不能洗脸,每日用药水涂抹,更不能随便走出屋子外面,半个月后我会再来看你。”
抿唇耸肩,攻龙无奈的道:“真要那么久?”
双手又移向攻龙的两个鼻孔,展奇才笑道:“算是最快的了,老弟,我已尽展所学,全力施为,你该看得出来!”
攻龙道:“展老,我知道,只要这件事完成,我们便谁也不欠谁的!”
展奇才摇摇头,笑笑,道:“老弟,你错了,交情一经搭上,便一生一世须牢记心中。老夫以为,受恩点滴当报以泉涌,若非那次你老弟的见义勇为,世上已无展奇才,如今这点小忙,实难回报你于万一,往后若有吩咐,老夫必然全力以赴!”
攻龙冷冷的道:“展老当知我辈江湖中人,讲的是一报还一报,如今你已还清所欠,此事之后如再有所求,攻龙必借妥银子才能上门求助!”
提着药箱站在门口,半晌,展奇才笑对攻龙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且记半个月内别走出屋子!”
攻龙要送展奇才上马,早被展奇才拦住,回眸笑笑。
展奇才缓缓道:“现在,你真的变了,哈…………”
攻龙没有笑,但却沉声道:“像个和尚。”
展奇才已骑在马上,他再一次的叮咛:“千万别走出茅屋外,我走了!”
此刻--
攻龙面临的是木板床上面躺的尸体,那不再像是自己的好兄弟成虎,一具往外渗着黄水、血肉模糊的尸体,双目半闭,牙齿微露,胸衣破碎,一副惨不忍睹之状!
取出一卷布巾,攻龙十分小心的把成虎的头包扎起来,关起木门,移动木板床,攻龙便立刻在墙边挖了个土坑把成虎的尸体埋起来,这才稍平胸中的波涛将自己躺在木板床上,一颗头已开始在麻养起来……。。
三天时间可真令“血笛浪子”攻龙难熬,有几次他在睡梦里情不自禁双手往面上抓去,却又在手指触及面皮的一剎间,自己惊醒过来!
现在,自己的头发与胡子已开始从表皮渗透出来了,攻龙有着轻松感,他冷兮兮的嘿嘿笑起来了……
半月时间已到,攻龙第一次走出茅屋,他得为马匹加添些草料,为自己提些水备用!
就在小河边上,攻龙低头望向水中,他不由得一惊,因为水中的人是谁?
一时间他愣住了,那绝不是攻龙,更非成虎,而是个形同僵尸脸的呆痴汉!
就在他一愣之间,远处有了马蹄声,沿着山边,顺着松林小道,一匹马上有个娇小的女子远远的已开始叫道:“攻龙,你果然在这儿!”
提着水桶,攻龙仰面望过去,心中一阵忐忑……。。
蹄声在三丈外停下来,马上的女子惊异道:“咦! 你不是攻龙? 攻龙呢”
攻龙竭力平复冲动,露出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苦笑,道:“姑娘,谁是攻龙?”
马上的女子遥指茅屋,道:“常住在那茅屋里的人,他叫攻龙,你不认识?”
“血笛浪子”攻龙心中惊喜,知道自己改造相貌已成功,展奇才果然手术高明!
攻龙干咳一声,遥指茅屋,道:“那儿除了一匹马,茅屋里并没有人,不信姑娘可以过去看看。”
马上面女子冷冷道:“你是谁?”
攻龙再次一阵傻笑,面上紧紧的有些不舒服,道:“我是过路的,天下雨,暂在这儿借住,可是一直未见有人来,只等天放晴,我也要走了!”
马上的女人冷冷的一拨马首,双腿一磕,便立刻往茅屋驰过去……。
攻龙提着水桶紧紧地跟上去,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崔灵芝呀,你为什么偏偏是“五毒掌”崔百龄的女儿? 我们相识一场,缘尽于此,一切的后果,且看各人的造化了,但若要我攻龙抛弃为兄弟复仇念头,那是休想!
“血笛浪子”攻龙提着水桶,另一手抚摸着面颊,跟着也到了茅屋前面,见崔灵芝抖着连帽披风走向茅屋,忙叫道:“等等!”
冷然转身,崔灵芝道:“你知道这所草屋的主人吗?”
摇摇头,攻龙僵木的口味道:“不知道。”
崔灵芝面色一寒,叱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少开口!”
提着满满的一桶水,攻龙边指向茅屋里面,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空草屋是在下先来,你总不能把我赶走由你住吧?”
崔灵芝一声冷笑,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攻龙一眼,道:“谁问你这面目可憎的东西抢住草屋,只为这儿住了我一位朋友,我这是进去看看,如果他真的不在,姑娘我便一刻也不屑于留下来!”
说完便闪身走进茅屋中!
“血笛浪子”攻龙跟着走进草屋里,他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把水桶提到火堆旁边坐下来烧着一壶水,他甚至连崔灵芝站在他身边也不屑仰头看她一眼……。。。
“门外的马是你的?”崔灵芝十分仔细地望着坐在火堆边的攻龙问。
点点头,“血笛浪子”攻龙仍未抬头,他淡淡地道:“不错!”
崔灵芝嘴角一牵,又道:“阁下来此几天了?”
先是“嗯”了一声,攻龙道:“总有个三四天了吧!”抬头,呆滞似的双目逼视着身侧的崔灵芝,又道:“小姐,可有何指教?”
崔灵芝蹲到火堆对面,再一次审视着正自往火堆上面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