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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如果要取他的性命,非常可能会在离开伊斯坦堡的第二天夜里下手。
“各位,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罗嘉德所知道的事情必定比他所透露的
要多。他的仇人,正象罗嘉德要防备的,是在贝尔格莱德或温可齐站上的车,
他是在阿伯斯诺上校与麦昆先生下车到月台上时,打开车门溜上来的。有人
为他准备了一件列车长制服,他罩在自己的衣服上,并给了他一把总钥匙,
以便纵令房门是锁着的,他也可以进入罗嘉德先生的房间。罗嘉德先生当时
受了安眠药力的影响。这人残暴地刺杀了他之后,经由通往侯伯太太房间的
通门逃出了罗嘉德的房间。。”
“就是的。”侯伯太太点着头说。
“他通过通门时,将用过的匕道仍进了侯伯太太的大手提袋里。但是他
并不知道他掉下了一枚制服上的钮扣。然后他溜出房门,来到了过道上。他
慌忙地将制服塞入了一间空房间里放着的箱子里,几分钟之后,他穿着自己
的衣服,在火车离站之前,从上车的同一个门——靠餐车的那个车门,溜下
了火车。”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喘了一口气。
“那只手表可如何解释呢?”哈德曼先生质问道。
“你这一问,正好可以解释所有的疑团。罗嘉德先生忘了在查理布拉德
站将他的手表拨后一小时。他的手表仍在东欧时间,比中欧时间早一小时。
因此,罗嘉德先生遇刺的时刻是十二点一刻,而不是一点一刻。”
“但是这种解释不通啊!”波克先生嚷道:“那么在差二十三分一点的
时候,他房间里说话的人是谁呢?不是罗嘉德,就该是那个凶手了。”
“那可不一定。也可能是——呃——第三者。一个跑去找罗嘉德说话的
人,却发现他被杀死了。他按铃叫列车长,但是像我们平常所说的——心里
发了毛——他怕涉嫌被指控杀人,就冒充罗嘉德说了话。”
“也可能吧。”波克先生心有不甘地承受了。
白罗看了看侯伯太太说:“怎么,夫人,你有什么话要220 说的吗?—
—”
“这,我真也不晓得我要说的是什么。你认为我也忘了拨我的表吗?”
“没有,夫人。我想你是不知不觉之间听见那人穿过你的房间的。后来
你在梦中梦见有人进了你的房间,惊醒之后,按铃叫列车长的。”
“喔,可能是吧。”侯伯太太唯唯应道。
德瑞格米罗夫郡主逼视着白罗问道:“那么你怎么解释我的女仆的证词
呢,先生?”
“很简单,夫人。我把手帕拿给她看时,她认出了是你的。不过,她却
不很技巧地想要掩护你。她的确碰上了那个男人,但是时间要早些——是在
火车靠温可齐站的时候。她假说是在稍晚碰上的,原因在为你提供一个不在
现场的铁证。”
郡主低下头致意说:“你一切都想得很周全,先生。我——我很佩服你。”
一时间餐车寂静了片晌。
突然,康斯丹丁医师一拳敲响了桌子,在座的人几乎都吓得跳了起来。
“不,”他说:“不,不,绝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解释太牵强薄弱了。
说不通的细节不胜枚举。这个罪案绝对不是这样发生的——白罗先生自己应
该更清楚。”
白罗颇表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好的,”他说:“那么,我就给你分析
我的第二项论点。不过你最好不要这么匆忙就放弃我的第一项论点。也许事
后你还会同意的。”
他说完转身对大家说:
“要侦破这桩命案,另有一项可能的立论。我是这样成立的。
“我听完了各位的证词之后,曾安坐下来,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过。有
几点很引起我个人的注意。我会将这几点列举给我的两位同仁。有几点——
譬如一本护照上的油渍等等,我已经解释过了。我现在把另外几点再举出来
跟各位谈谈。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离开伊斯坦堡之后的头一
天,午餐时波克先生在餐车里对我说的几句话。他说,我们这次聚在一起的
旅客相当别致,因为似乎各色各样的人等,不同阶层与不同国籍的人都有。
“我同意他的看法,但是,事后再思考这特殊的一点时,我在想:这种
聚合是否在其他的场合也会发生。我自己的答案是:只有在美国才有这样的
事情。在美国,就可能在一个家庭之中有不同国籍的人在内——意大利司机、
英国家庭教师、瑞典护士、德国女仆之类的。这就引发了我‘猜测’的腹案
——也就是说,我像导演为剧本选角色一般,把每一名旅客在阿姆斯壮这个
悲剧中派上一个角色,结果呢,不仅非常引人入胜,而且令我极感满意。
“我心中将各位的证词反复检讨了一番,也发现了几项奇特之处。先拿
麦昆先生的证词来说吧。我第一次跟他问话,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但是,在
第二次,他却说了一些很令人起疑的话。当我告诉他我们找到了一个提及阿
姆斯壮绑票案的小字条时,他说:‘当然了——’之后停了下来,又说:‘呃,
我的意思是——那老家伙也太粗心大意了。’
“但是,现在,我可以感觉到那并不是他本来要说的话。假设他原先想
说的话是:‘当然了——,是烧了的!’这样的话,麦昆早就知道有这么个
字条,而且是经过焚毁了的——也就是说,他若不是凶手,至少也是共犯。
好了,这是有关麦昆的。
“我们再来谈这位男仆。他说他主人乘火车旅行时有服用安眠药的习
惯。这可能是真的,但是罗嘉德昨晚会服用安眠药吗?他枕头下面放的自动
手枪指出男仆说了谎话。罗嘉德昨晚是有意要保持警觉的。不管他昨晚服了
什么药,他自己是不知情的。那么,是谁下的?显然不是麦昆就是这名男仆。
“现在我们再来检讨一下哈德曼先生的证词。我虽然相信他对自己身份
的指证,但是说起他用来保护罗嘉德的实际方式,可就相当地荒诞不经了。
唯一真正能保护罗嘉德安全的方法只有两个:在他房间里一同过夜,或是置
身于一个可以监视他房门的地方。他的证词中唯一说得很真切的是:这辆列
车上其他车厢中的人是不可能谋杀罗嘉德的。只有伊斯坦堡至卡莱的这节车
厢上,才有这种可能。这点,在我觉得是十分怪异而不可解释的事实,现在
我们姑且不细谈这一点。
“各位也许现在都已经知道,我曾偶尔听到戴本瀚小姐与阿伯斯诺上校
交换过的几句话。我心中感到好奇的是阿伯斯诺上校叫她玛丽,显然与她的
关系相当亲近。但是上校与她按说是前几天才认识的。我也了解上校这一类
型的英国男士——即令他与一位小姐一见钟情,他也会很有风度地慢慢进
展,而不会贸然行事的。因此,我认为阿伯斯诺上校与戴本瀚小姐早就熟识,
却基于某种原因故作陌生人的模样。另一个小节是戴本瀚小姐似乎对美国人
常用的‘长途电话’一词十分熟悉。但是戴本瀚小姐却对我说她从不曾去过
美国。
“再看另一位证人,侯伯太太。她告诉我们她躺在卧铺上无法看清通往
隔壁的房门是否栓上的,因此她曾请奥尔森小姐替她看过。各位——如果她
的房间是二、四或十二号等双号房间,那么她说的就一点不错,因为这些房
间的门闩是紧装在门把手下方的——但是像第三号这种单号房间,门闩是安
装在离门把手很高的上方的,因此完全不可能被她挂在门把手上的大手提袋
挡住的。如此我不能不怀疑侯伯太太是在有意捏造一件全然不曾发生的事
情。
“现在,我要谈谈有关时间的问题。我认为:这只表面被砸碎的手表真
正令人起疑的一点,该是它放置的所在——罗嘉德的睡衣口袋里。这是一个
最不适当且最不可能放手表的地方,特别是卧铺床头原来就安置了一个特为
挂手表用的‘钩子’。因此,我确信,那只表是有人故布疑阵,刻意放在口
袋中的。那么,命案就不是发生在一点一刻的时分了。
“那么是否发生在稍早呢?正好在差廿三分一点的时刻呢?我的朋友波
克先生基于一声将我自睡梦中惊醒的喊叫,而支持这种说法。但是如果罗嘉
德服了有人给他下的安眠药,他是不会喊出声音来的。如果他能喊得出来,
他就该可以自卫而有所挣扎,但是我们却没有发现死者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我记得麦昆曾两次(第二次还是相当冠冕堂皇的呢)特别指出罗嘉德
不会说法文。我的结论是这所谓的一点差二十三分的时刻,是完全针对我开
的玩笑!任何人都可以看穿这个手表的把戏——这是侦探小说中常有的噱
头。他们认定我应该看穿这个把戏,也就会自作聪明地认为,罗嘉德既然不
会说法文,那么我在差二十三分的时候所听见的话语,必定不会是他说的了,
那么罗嘉德该早已经死了。但是我确信在一点差二十三分的时候,罗嘉德该
仍然在药力之下在床上昏睡着呢。
“不过,他们耍的这个噱头倒是奏了效!我的确开了房门朝外头看了。
我也真正地听见了有人用了那句法语。即令我当时愚蠢得没有意识到那句话
的重要性,至少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其实,麦昆可以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他可以说:‘抱歉,白罗先生,那不可能是罗嘉德先生说的。他不会说法文。’”
“那么命案发生的正确时间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谁刺杀他的呢?
“我的看法是——而这也是一种看法——罗嘉德是在非常接近凌晨二点
的时分遇害的,也是医生能提供我们的最晚时刻。
“至于是谁杀他的嘛——”
他停住了,注视着他的听众。他可真不能抱怨他们的注意力不集中。每
一只眼睛都盯住了他。那份寂静,就是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他缓缓地继续解说:
“令我感到最奇特的是,要证明车上任何一名旅客单独涉嫌,似乎是极
端困难的事;再者,每一项证词所举出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均来自在我看来
是最‘不可能’的人了,这点,也未免巧合得太离谱了。因此,以麦昆先生
与阿伯斯诺上校彼此间所提出的不在现场的互证,就显得非常不可能,因为
他们两人先前根本不认识。同样情形也发生在英国男仆与那位意大利乘客之
间,还有那位瑞典女士与英国小姐之间也如此。我就问自己:这就太特殊了
——他们怎么可能都卷在里头呢!
“但是,各位,我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的确是都有份的。这么多与阿姆
斯壮绑票案有关的人,同时出现在同一班火车上,若说是巧合,非但难以令
人相信,也是不可能的。这绝非机缘,而是早经策划的。我记起了阿伯斯诺
上校谈起过由陪审团审判的话。陪审团是由十二人组成的——这车上正好有
十二名乘客——而罗嘉德身上也是被刺了十二刀。此外,一直最令我费解的
问题——伊斯坦堡至卡莱车厢中,在这种季节竟挤满了旅客——也有了答
案。
“罗嘉德在美国逃脱了法网的制裁,而他的罪行却是千真万确的。我可
以想象得到有十二个人自组了一个陪审团,并且判了他的死刑;又由于事情
的无可挽回,他们被迫大家担任执行的工作。作了这样的假定之后,现在的
案情就一清二楚地全部就绪了。
“在我看来,这是一次巧夺天工的策谋,每一个人都摊派了各人应演的
角色。在这种安排之下,果若有一个人单独涉嫌,另外一个或多人的证词可
以为他或她洗脱罪嫌,且进一步使案情更加混乱。哈德曼证词的必要性在于
若有外人涉嫌在内,这人就提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据。伊斯坦堡车厢中的旅客
是不会有风险的。他们全部证词中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事先设计好的。事实上,
这整个的案情就是一盘精心设计的拼图游戏,每次找到一片新的线索,就使
破案更加深了一层困难。正如我的朋友波克先生所说的,这个案子简直是不
可能得近乎神奇了!其实,这正是作案的人要留下的印象。
“那么此一破案论点,又能解释什么呢?有的。拿死者身中的刀伤来说
——每一处都有不同的人刺下的,那些假造的恐吓信——我说假造,是因为
并非真实的,而是写下来用作证据的(当然啰,的确有真的恐吓信警告罗嘉
德小心他的性命,但是已被麦昆焚毁且以这些假造的恐吓信来代替)。至于
哈德曼所称的受雇于罗嘉德一节,当然也是彻头彻尾谎言。那项神秘的‘瘦
小、深肤色、有女人声音的男人’的描述,也是一项为了方便而捏造的。因
为第一,这种描述不至于将任何一名真正的列车长拖下水;其次,无论对男
人或女人都可以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