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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看见女儿女婿回来,跟三宝商量,除夕之夜请几桌客,庆贺庆贺,但三宝不同意,还骂女儿女婿不贤惠,在他面前放不下架子,看见老子不理不睬,我不把他们马上追跑,算他们走运。这样,两口子半夜里叽哩咕噜地争吵了一阵,白牡丹的病又加重了,在这种肉体的疼痛加上心理的折磨混合在一起,她想起了一种解脱的方法,那就是马上去死。三宝睡熟了,白牡丹换上一套蓝的卡上衣,头上绕着刚缝好的白布包头,从门后拎起一根麻绳,颤颤微微地打开大门往西边后门走出去。天空中布满乌云,偶尔露出几颗星星,让大地照得通明。山静寂,水静寂,群山一派沉静。白牡丹顺着放牛的大道努力地赶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箐沟。她往上走了一段,被石头挡住,又往回走,走不到几米,看见有一棵大奶浆树,拔地而起,她就爬到奶浆树沿地面伸长的一根枝干上,挂好绳子,套子脖子上轻轻一登,悬空挂在了树上,可怜一命呜呼,年仅四十五岁,第二天中午放牛人回来看见死尸告诉他们时,一切都已完了,三宝才流下伤心的一把眼泪。可是过后,又进人龙头老大提得起放得下的架式,“没事,没事,赶忙收拾埋了就是了”,就算了结。
阿兰看见干硬的死尸躺在院心里,又看见毫无悲伤气色的三宝,此情此景,痛不欲生,几次差点气昏过去,全村人闻讯赶来,七手八脚临时借棺材,临时找墓穴,草草就埋掉了。按习俗,上吊自杀没有接着气的,都不准带棺材,只准火化,不然会变成妖怪坑害百姓,但白牡丹例外,三宝在别人面前为了挽回往日对她的不心疼,特意要给她一口红漆棺材,全村人气得直咬牙,无奈也就算给他了。不仅如此,要把她埋到大女儿旁边,短短一整天,就把一个死人给安顿了。这个村子的除夕仍然也跟往常一样,火炮不断,三宝家里潮水如涌,打麻将,玩扑克,看录像,说笑话,热闹非凡,三宝特意还放了三门土炮,压压惊,驱除死人的阴魂。
春节才过了两天,阿兰难以适应环境,睹物思情,心理更加沉痛,本来请一个月的假,只准备呆到初五了。她沉思,自己的父亲会变得如此的卑劣,堕落到如此的地步,接二连三的事,让她无法理解。迁坟,摆赌,骂人等等一系列,让她摸不透心思。捉摸着两年前的父亲是一个心地善良憨厚的庄稼汉,两年间为什么变得那样俗气、低级。
这些事都从大女儿死去后才养成的。
三宝心目中,最心疼的是大女儿阿香。阿香从小长得漂亮,圆脸,柳叶眉,樱挑嘴,细高桃,十人见了十人都爱。多少人提亲,三宝都不同意嫁,后来,长到三十岁,没有人要提了,村里人风言风语说,三宝舍不得把大女儿嫁出去,主要是想做他的小老婆,三宝越听越气愤,更可怕的是阿香听见别人议论自己和爸爸有暧昧关系,受到污辱,她挺而走险去吃敌敌畏,后来发现得早,才救了起来。造谣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文革期间造反派起家的大队革委会副主任李柱一家人。“四人帮”垮台后,坐了牢,刚释放回来不久就死去。李家人痛眼三宝,他们认为若不是三宝向上级告发李柱指使造反派打死李村五保户,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因而,李家随时都在找叉子,伺机报复。村里形成了两般势力,那就是三宝的张家系列和李柱家的李氏系列。然而,李家亲戚多,但都很困难,张家人少但在外工作的人多。三宝有一个叔叔在缅甸发了财,两年前带回给他两万块钱,一时间成了暴发户,三宝也从此摆脱过去那种有上顿没有下顿饱半年饥半年的生活。正在这个三宝日子过得开始红火起来,四年前才嫁出去的三十岁的大闺女因女婿在他们村借不到钱去医院做难产手术,而在家里活活病死,他悲痛万分,更加痛恨李家人。若不是李家人造谣中伤,女儿也轻意不会跟着他人去,也不必嫁到外乡去,若在村子附近,不要说几千上万元,自己也拿得出来。三宝听到女儿离开人世后,几天昏眠不醒,神智不清,精神恍惚,一天到晚在门口叫:
“阿香,阿香,快回来。”后来,又提着菜刀去追杀李家的人。还好,李家人没有人跟他当真。全村人都认为他已成了疯子,于是,也就不跟他认真。
阿香死后,他每日都到二十里外的外村子替女儿清扫一次坟墓,四、五十岁的人上上下下,高高低低跑高山趟河水,好不悲凉。后来,他干脆请二十个人连夜把阿香的尸骨运回自己村子,埋在李柱的祖坟里,李家怕三宝耍起无赖,忍气吞声,不敢挑起事端。三宝还扬言谁敢说他半个不字,要把李家彻底杀光。李家为了保全性命,再则,三宝一家狗仗人势,村里又搞了个俱乐部,家里养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也许不去计较了。三宝痛恨李家人,同时痛恨村里所有的人。顺者昌,逆者亡,只要哪个人得罪了他,都不会有好下场,都免不了一场灾难。
三宝把女儿埋在村子的后山脉上,言外之意是生时不能在自己村里,那就死后永远活在村子里。也示威给村里人,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让我的女儿享受故乡的美丽风景,享受故乡温暖的爱。高碑高阙,鹤立鸡群,对一个因难产而死去的乡下妇女,不仅不悄悄地毁掉,而且竖碑立传,大兴土木,在当地史无前例,令人费解。
别了,故乡,别了是人是鬼的爸爸,阿兰领着丈夫离开了曾经养育她二十多年的村庄,在没有人送、没有人安慰的情况下,悄悄离开了故土。
1995年9月21日
王主刀
一下班回到家,整天的疲劳还没有消除,王医生又换上白大褂,带上听诊器,走进家庭门诊室,细细地询问病情。天天如此,他还不曾到家,看病人早已等候在门口,有时遇上加夜班,晚饭都来不及吃就只好匆匆忙忙地往单位上跑。
他今年四十五岁,椭圆脸,紫檀色,身材粗壮,习惯性两只手经常抬着,正如手术室里做手术,两只手消毒过,不能放下一样。慈祥的面容,让人感觉到一种心善的意识。不善于言谈,说一句是一句,不重复,不啰嗦。妻子过去是地道的农村妇女,小学毕业,后来跟着丈夫当助手,比如打针、洗煮针盒,蒸注射器,慢慢会治一些常见的病。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兴起搞第二职业,王医生不想凑那个热闹,但为了解决单位规模小,容纳不了多少病人的实际,空出两隔房子,一隔做诊断室、药房,另一隔做住院房,自己上班时间,由妻子阿凤照管。街子天,妻子摆摊卖药,平时也在家里买。由于小两口品行好,热情好客,王医生又是当地唯一能拿手术刀的医师,这样,他所到之处,人们都很欢迎。四村八寨都称他为“王主刀”。
王医生家在十字路边,但环境较为优雅,一主两面,东西厢房相对,还有一个照壁,院内栽着两排冬青树,常年翠绿,中间砌着一个养鱼池,水中金鱼来往穿梭,池周围用兰花包围,西厢房里的住院病人,虽在住院,但觉得自己是在家里休息。
他不搞医院里的挂号、取药分开等手续,因此,村里人喜欢到他家去看。门庭若市,家里经常有病人来。开业以来,从没有误诊过一个人,自已拿不准的,叫他们到县医院诊断,同时,也不推卸责任。凡属于自己经手的病人一医到底,无论从精神、物质方面都给予安慰。人们夸他是转世的“活华佗”。
王医生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妻子煮完最后一套煮沸盒,看看才有十一点,夫妻俩准备睡觉,外面风刮得很紧,夜锅底一样黑,他们自开办家庭门诊以来头一回睡得这样早,往常不到十二点没有休息过,有时,碰上重病号,要陪病人到天亮。
王医生多少日子来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但不行,不是单位上忙,就是家里忙。他小俩口刚躺下,咚咚咚咚咚咚,有人敲大门,“王医生,王医生开门”,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王医生急忙披上上衣,匆匆地走出去开大门。外面站着四、五个人,还有一个男子睡在担架里,声音短促,大约有四十多岁,王医生急忙叫他们抬进屋里。王医生认真诊断后,发觉病人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而且可能处于晚期。他立即叫他们抬到医院里进行开刀手术,到医院,他马上叫护士准备器材,经过四个小时的手术,病人脱离了危险。这时,东方已发白,他来不及回家,洗一把脸,稍微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会打个盹,就算过一夜了。
王医生初中毕业后,遇上文化大革命,失去了读书的机会,到大队革委会当会计,不到两年,看不惯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辞官回了家,大队干部认为他老实忠厚,又能写几个漂亮的字,极力推荐他到州卫生学校学习,两年后,当了大队赤脚医生。他不参予任何派系斗争,只管医病治病,没有病人,就关门看书,钻研业务。公社中心医院召集各大队赤脚医生进行一个月的培训。他们白天上课,晚上看广场电影。有一天晚上,他的凳子支在一个女青年的旁边,坐在一起。天阴,王医生带着一把大黑伞,以防万一下雨。电影放到中间,一阵狂风过后,瓢盆大雨从天而降,电影场上的仍然寂静,毫无走动。王医看见旁边的姑娘在雨中一动不动,于是把伞试着遮过去,看看反应,如果骂起来准备说:“不是故意的。”然而,姑娘开初没有注意,过一会,才发觉自己躲在伞下,羞涩地向他看了一眼,没有让开。从此,两个人的凳子就支在一起,爱情的种子从此萌发。
“你叫什么名字?”王医生说。
“我叫阿香。”
“你是医生吧?”
“嗯,你不喜欢?”
“喜欢,我最爱当医生,但小学毕业后,爸爸妈妈不准我念书。”阿香说。这是他俩在压马路时说的。王医生弟兄三个,他最大,由于家里穷,爸爸妈妈只准备留老三在家,其余都准备给出去。王医生知道大人的心思,也打算上门,碰巧,阿香家父母又怕王医生不愿上门。阿香虽然有两个弟弟,但她是独姑娘,爸爸妈妈舍不得嫁出去,正犯愁。阿香把这番话说出后,正准备接受王医生的冷遇,想不到王医生高兴地答应了她的要求。结婚后有了一个男孩,正在过得如胶似漆之中,公社上推荐王医生到省城读大学。王医生心事重重,去还是不去,阿香知道丈夫的心事,跟他说:“孩子他爸,你去吧,机会难得,不要看现在我们穷,既没有房子,又没有钱,但我会想办法供你读书的。孩子你放心,我会把他好好地带大的。”两年后,你就是国家干部了。你就可以到公社医院上班,就在家门前工作。”
“谢谢你,我的好妻子。我用什么来报答你呀?”王医生激动地说。
王医生走后,阿香一个人既拉孩子,又参加生产队劳动,不知不觉孩子长大,王医生也回来了。王医生分到公社医院,家隔医院只有两三百米,他努力工作,为家乡做一点事。
八村九寨个个说他医术好,品质高,公社党委任命他为医院院长。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院长当了不久,得了心脏病,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几次都死在手术台上了。家庭的劳累,单位上工作繁重,再加上病情的恶化,不得不辞去院长职务。不管怎么样,他努力工作,单位上几次催他去治疗,他还是不去,公社领导比较重视,多次动员他去治病,不能起来的时候,才去省城治疗,一去就是半年,还好,病已康复。回来后,咬咬牙盖了一院一主两面的房子,真可谓负债累累。一九九二年,全国兴起了一股第二职业热,不少摆地摊,卖饵块片。阿香主动提出来要卖药,王医生开初不肯,后来同意了,而且搞了一个家庭医院。一边卖药,一边看病,方便了群众,方便了人民。
村东头有户人,全家四口人。小两口还有两个小孩。阿法当了十年兵,回家已经是三十多岁,身材粗壮,紫檀色脸,嘴皮厚,说话声如洪钟,待人宽厚。俗话说,三十男人一朵花,可是现实是无情的,村里姑娘谁要愿嫁半世年纪的大年男子。
他成了困难户,还好,对门山上的凤花刚被一个城里小伙子抛弃,发愁找不到诚实的对象。经人介绍,他们俩就结了婚。婚后日子过得美满幸福。当兵回来,兄弟姐妹都成了家。他从部队里带回来的钱,全部用在办客上。他没有房子,只好借住场房,生孩子办月礼客,只好借钱使。上级有关部门看到他的困难,批给他一块地皮,给他五百元钱,让他解决住房问题。
一间空心房终于盖起来,但没有板子装修,他用土箕隔墙,用竹篾笆做门。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病倒了。到县医院检查,患的是肾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