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戏太陈旧了,这种棋的走法让人发疯,太令人疲惫。
杰拉德脸上带着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情看着这场把戏。戈珍则目不转睛,圆睁着敌对的双目看着人们表演,她既为之着迷,又为之厌恶。厄秀拉脸上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似乎她受到了伤害,那疼痛并非她的意识所能感到。
伯金突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够了,”他心里情不自禁地说。
赫麦妮无意识中感到了他的动作。她抬起眼皮,看到他突然随着一波未知的浪峰消失了,于是她感到那浪头在自己头上炸碎了。是她那强大的意志让她不动声色地依旧坐着不离餐桌,胡拉乱扯着。可是黑暗笼罩了她,她象一只船沉到了浪头下面。她在黑暗中触礁了,她完了。但她那顽强的意志仍在起作用,她仍然挺着。
“上午沐浴好吗?”她突然看着大家说。
“太好了。”约瑟华说,“这个早晨太美了。”
“哦,是太美了。”玛兹小姐说。
“是啊,去沐浴吧。”那意大利女人说。
“可我们没有泳装啊。”杰拉德说。
“用我的吧,”亚历山大说,“反正我必须到教堂去上日课,大家都等我呢。”
“你是基督教徒吗?”那意大利伯爵夫人突然感兴趣地问。
“不是,”亚历山大说,“我不是,但我认为应该维持旧的体制。
“旧的体制很好呀。”玛兹小姐声调悦耳地说。
“啊,是啊。”布莱德利女士说。
大家都漫步走到草坪上去。这是初夏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早晨,生活显得颇为微妙,就象一种梦境。远处,教堂的钟声响了,天上没有一丝白云,山下湖中的天鹅象百合花漂浮在水上,孔雀昂首挺胸地迈着大步穿过树荫走入沐浴着阳光的草地。这美好的昔日景象多么令人销魂啊。
“再见了,”亚历山大愉快地挥着手套向大家告别,随后他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朝教堂走去。
“好了,”赫麦妮说,“咱们去吧?”
“我不去,”厄秀拉说。
“你不想去吗?”赫麦妮缓缓地扫视着她说。
“是的,我不想。”厄秀拉说。
“我也不去。”戈珍说。
“我的泳衣准备了吗?”杰拉德问。
“我不知道,”赫麦妮声调奇怪地说笑着。“一块巾子够吗?
一大块手巾。“
“可以。”杰拉德说。
“那就跟我来吧。”赫麦妮说。
第一个跑上草坪的是那娇小的意大利女人,她象一只小猫,白白的腿在阳光下闪烁着,边跑边低下用金黄绸帕包着的头。她穿过大门下到草坪上,脱下浴巾,露出象牙般洁白的身体,金黄色的手帕包着头,往水边一站,把水中的天鹅吓了一跳。然后跑出来的是布莱德利女士,她身着墨绿色衣服,象一只巨大柔软的洋李子。杰拉德腰间围着一块腥红色绸布,胳膊上搭着一块浴巾,似乎在阳光中有点飘飘然,他微笑着走走停停,步履潇洒,赤裸的肌体白皙,但人显得很自然。约瑟华先生披着一件长衫。最后出来的是赫麦妮,她身披一件紫色斗篷,头用紫和金黄两色头巾包着,显得挺拔、高雅。她颀长挺拔的身段很美,白皙的腿迈着一字步,那种娴静的高雅在她的披风微微飘动时最令人销魂。她穿过草坪,象一段奇特的记忆,堂而皇之地缓缓走向水边。
通向深谷的阶梯平台上,有三个大池塘,阳光下,水波娴静,很是妖娆。池中流水浸过一道小石墙,在石缝中汩汩淌出,飞溅着落到下面的另一个池中。天鹅上了对岸,芦苇散发着清香,微风轻拂着人们的皮肤。
杰拉德紧随着约瑟华跃入水中,一气游上对岸,爬了上去坐在石墙上。又有人跳入水中,是伯爵夫人,她象猫一样游过去找杰拉德。他们双双坐在阳光下,双臂抱在胸前笑着。约瑟华先生游过来,靠近他们站在水中,水正齐到他的腋窝。随后赫麦妮和布莱德利女士也游过来,几个人在堤上坐成一排。
“他们是不是太可怕了?是不是?”戈珍说,“他们是不是有些象四脚蛇?真象几只大四脚蛇,你见过约瑟华这样的人吗?他真象刚刚出世时到处爬行的四脚蛇。”
戈珍惊诧地看着约瑟华先生,他站在齐胸深的水中,长长的灰白头发搭在额前,脖子镶嵌在粗厚的肩膀之中。他正同坐在上方的布莱德利女士谈着天。布莱德利腰宽体胖,浑身水淋淋的,象一个李子,似乎她会象动物园里的海狮那样滚下来。
厄秀拉默默看着他们。杰拉德坐在赫麦妮和伯爵夫人中间开心地笑着。他令人想起酒神狄奥尼索斯,因为他的头发的确是金黄的,他丰满的身躯都在狂欢之中。赫麦妮高大挺拔的身体以一种可怕的优雅姿式倾靠向她,那样子怪吓人的,似乎她对自己行为的后果毫不负责任。杰拉德悟出了她身上某种危险性,那是一种抽搐般的疯狂。但他不管这些,自顾笑着,把身子转向伯爵夫人,夫人则抬起脸看着他。
他们又都跳进水中,象一群海豹一样游起来。赫麦妮在水中沉醉般地游着,高大的身躯动得很慢。帕里斯特拉象一只水老鼠不声不响游得飞快。杰拉德则象一条白色的影子在水中起伏闪烁。他们接踵游来,钻出水面,回房间去了。
杰拉德在外面耽搁了一下,他要同戈珍说话。
“你不喜欢水,是吗?”他问。
戈珍缓缓地把目光投向他,不经意地看着他。他大大咧咧地站在她面前,皮肤上泛着水珠。
“我很喜欢水。”她回答道。
他沉默了片刻,等待着她的解释。
“你会游泳吗?”
“会的。”
但他仍然不问她刚才为什么不下水。他可以觉出她话音中的讽刺味儿。他走了,第一次受到了她的刺激。
“你为什么不下水呢?”待他穿戴整齐以后他又问她。
她犹豫了一会,对他的穷追不舍很反感。
“因为我不喜欢这群人。”她回答。
他笑了。她的话似乎还在他的耳畔回响。她的话着实辛辣,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她向他展示了一个真实的世界。他想达到她那个境界,成为她所期望的那样的人。他知道只有她的标准才是举足轻重的,别人都是些局外人,不管他们的社会地位如何。杰拉德无法控制自己,他要努力达到她的要求,成为她眼中的男子汉,成为她眼中人的形象。
午餐之后,别人都退出去了,只剩下赫麦妮、杰拉德和伯金,他们要在此结束原先的话题。他们的讨论总的来说充满了睿智但毫无实际内容。他们在酝酿一个新的国家,一个新的人的世界。假如旧的社会和国家被打碎、毁灭掉了,那么,紊乱中会出现什么后果呢?
约瑟华先生曾说,伟大的社会观念就是实现人的社会平等。但杰拉德说不然,应该是每个人都适合承担他自己的那一点任务,让他完成那项任务并以此为满足。正在进行中的工作是统一人们的原则。只有工作,只有生产才能把人们聚合在一起。这是机械论,可社会就是一种机械。如果不工作,人们就孤立了,可以独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天啊!”戈珍叫道,“那样的话,我们就不需要名字了。就会象德国人一样,只称呼高级师傅先生和低级师傅先生。我们可以想象,‘我是矿山经理克里奇太太;我是议会议员罗迪斯太太;我是美术教师布朗温小姐。’这么称呼倒挺好的。”
“事情会越变越好的,美术教员布朗温小姐。”杰拉德说。
“什么事情呢,矿山经理克里奇先生?是指你我之间的关系吗?”
“对呀,”那意大利人叫道,“就是指男人和女人之间——!”
“那不是社会问题。”伯金嘲讽地说。
“对,”杰拉德说。“我和女人的关系,这里没有介入社会问题,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句话可得十英镑。”伯金说。
“你不认为一个女人是个社会的人吗?”厄秀拉问杰拉德。
“她有两面性,”杰拉德说。“就社会来讲,她是社会的人。但对她的私生活来说,她是个自由的人,她要做什么,那纯属她个人的事。”
“你不觉得这两者很难分开吗?”厄秀拉说。
“不,不难,”杰拉德说,“它们分得很自然,瞧,到处都是这样。”
“当你没找到答案之前先不要笑。”伯金说。
“我笑了吗?”他问。
“如果,”赫麦妮终于开口说,“如果我们意识到我们在精神上是一样的,平等的,是兄弟,其余的就都不成问题了,就不会有这些吹毛求疵,嫉妒,就会不会有权力之争,其争斗的结果只能是毁灭、毁灭。”
人们对这段话报以沉默,然后大家一齐站起来离开了桌子。等大伙都走了以后,伯金又转回身尖刻地指出:“恰恰相反,恰恰相反,赫麦妮,我们在精神上各不相同,并不平等——由于偶然的物质条件不相同造成了社会地位的不同。如果抽象地、从数字上看,我们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饥渴感,都长着两只眼、一个鼻子和两条腿。从数量上说我们都比谁不多不少。可在精神上却有着根本的不同,这不是平等或不平等所能说清的。国家就建立在这个基础上。你的民主之说纯属谎言,你的所谓兄弟博爱也纯属假话,这一点只要你进一步推广、超出抽象的数字计算就可以得到证明。我们都要喝牛奶,吃夹肉面包,我们都要坐汽车——这就是所谓兄弟博爱的全部内容。可是,这不等于平等。
“可是,作为我个人来说,我与其它男女们的平等有何关系?在精神上,我同他们象星星与星星之间那样彼此毫不相干,在质量和数量上也都有所不同。还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一个国家吧。谁也不比谁强多少,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平等的,而是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不同的,不同质的东西是无法比较的。一旦你开始比较,就会觉得某人比某人强得多,于是就产生了不平等。我希望人人分享一份世界上的财产,所以他就不会再强求什么,我就可以对他说:”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你分到了公平的一份儿,你这蠢人,别妨碍我了,管你自己的事去吧。‘“
赫麦妮斜视着他。他可以感到她对他的话充满了厌恶与仇恨,那强烈的仇恨来自她的潜意识处。她在无意识的内心深处听到了他的话,可表面上她似乎在装聋作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听起来这口气太大了吧,卢伯特?”杰拉德和蔼地说。
赫麦妮不满地哼了一声,伯金不禁后退一步。
“是的,就这么大。”伯金的语气那么固执,会任何人都让步。说完他就走了。
但是后来他为自己的话感到有些懊悔,他对可怜的赫麦妮太凶、太残酷了。他想悔过。他报复了她,伤害了她,现在想同她和好了。
他来到了她舒适的闺房里。她正在桌上写信。他走进来时,她淡漠地抬起头,看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然后又低下头看自己的信纸。
他捧起一大本书读了起来,他一直在读这本书,很注意这书的作者。他背朝着赫麦妮,弄得她无法写下信去了。她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一片黑暗,她象一个泳者在水中挣扎一样,挣扎着用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尽管她竭力要控制自己,可她垮了,黑暗似乎笼罩着她,她感到心都要跳出来了。可怕的紧张感愈来愈强烈,那是一种可怕的痛苦,象被窒息了一样。
然后她意识到,他的身影就象一堵墙一样他的存在在摧毁她。如果她冲不出去的话,她就会被困在这可怕的墙中在恐惧中死去。他就是这墙,她必须推倒这堵墙,推倒这个可怕的障碍。非这样不可,否则她就会毁灭。
一个可怕的震颤从她身上穿过,如同一股电流一般。似乎有无数伏特的电流突然把她击倒了。她能感觉到他静静地坐在背后,简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可怕障碍物。他那默默地弯着的背,他的后脑壳,令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令她呼吸紧促。
一股情欲的激流冲向她的手臂——她要体验情欲的快感。她的手臂颤抖着,感到异常有力,这股力量是无法抗拒的。这是怎样的欢乐?这是力的快乐,令人发狂的快感!她就要得到情欲的狂喜与美妙的快感了。它来了!在极度的恐怖与狂喜中,她知道它就要来临,它伴着狂喜来临了。她的手抓住桌上当作镇纸器用的漂亮的蓝色青金石,把玩着,默默地站起身。她的心中燃着一团火,狂喜令她失去了理智。她靠近他,在他背后站了片刻。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