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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马四望,黑黝黝的不见影响,只得回营。将待下马,东面山坳里又是鼓声大作,火势烧空,喊杀之声不绝。王翼听了,急叫洪涛休得下马,速向东去迎敌。洪涛带着本队向东去了,不到一刻,遥望火光已绝,喊杀无声。正在心疑,西北角又是火起。急命黄通理前去哨探,黄通理尚未起身,东北角喊声又发,急命王子虎前去。霎时之间,几处的声响全无。三人陆续转来报知。
王翼道:“此是孙承德疑兵之计,止须紧守营寨,不必理他。”顷刻之间,忽东忽西,忽左忽右,不是鼓鸣,就是人喊,不是火势飞腾,就是火星起灭,一连十数次,已闹到四更天气。贼寨中料是虚张声势,全不在意,大半偷空歇息。不料楚兵从四面扑进营去,火光毫无,人声不作,逢人便砍,遇马便杀,好似千百只猛虎在营中东闯西突。立时贼营大乱,洪涛与黄通理手执军器要寻人厮杀,却不得一个头脑,乱嘈嘈无处用力。城上早见贼寨扰乱,知有人去劫寨,急派斗荡、公子申从西关出去接应,养子敬、成允从东关出去接应。城上擂鼓助势,四将冲进贼营,斗荡、公子申遇着洪涛,一场恶战;养子敬、成允遇着黄通理,丁字交锋。王翼一见大势已坏,同了王子虎落荒而走。却说斗荡、公子申哪里敌得住洪涛,看看遮拦不住,且喜公子成英冲到,大叫:“小儿休得逞强,照枪!”一个怒龙探爪势,直扑洪涛的心窝。
洪涛将戟一竖,一个旋风,三般兵器一齐碰开。公子成英暗吃一惊道:“真好手段!”说时迟,三人举起兵器攒蜂地递上前去,那时快,陈音却好扑到,一蹲身,把牛耳尖刀在马腹上一划,立时腹破,将洪涛撞下马来。公子成英急用枪向洪涛咽喉戳去,洪涛左手握着枪头一跃而起,右手的戟一摆,一个大撒手,好似一匹白练,叮叮当当将四般兵器一裹,洪涛趁势向乱军中一钻,早已不知去向。公子成英此时惊得呆了,叹口气道:“此贼不除,终是后患!”
陈音道:“贼既逃去,不必说了。东边喊声正高,我们速去策应。”大众向东跑去,却是成允、养子敬同黄通理厮杀,梁邱也在助战,三人裹住老将。
黄通理的一口刀风车一般,舞得呼呼有声,三员将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处。公子成英正待骤步上前,黄通理用刀杆荡开成允、养子敬的枪矛刀锋,向梁邱劈去,梁邱侧身一躲,黄通理把马一挟,哗喇喇乘势突围而来,向黑暗处逃去,众人赶去,声影全无。公子成英道:“这一老一少倒是一对儿,以后须好生对付他!”众人莫不惊叹,只得把些贼兵乱杀,尸首堆山,枪刀满地,跪着乞降的一一收了军器,却不见了王翼。陈音道:“且进关去再作计较。”
大家一同进关,孙参谋接着,大喜。陈音忽然失声道:“屈将军然何不见?”大众一齐惊觉,都发起慌来。孙参谋唤过王庆吩咐道,“你熟此地路径,速领众人前去寻觅。”王庆领了众人正走出关,忽见屈采横枪在肩,满面是血,右手提了两个人头,低头走来。众人齐叫道:“屈将军何处去来?”
屈采方抬起头,见了众人,立定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只手把人头擎起道:“你们来看,是何人的首级?”陈音用火把一照,见一个是王翼,一个是王子虎。众人问道:“你从哪里取得来?”屈采道:“贼寨乱时,我一时内急,去草地里出恭,正蹲下去,见两个人影匆匆过去,我便悄悄地随后追赶,足赶了三里方才赶上,王子虎在前,王翼在后。只听王翼道:“只得去见大王,请兵来复此仇!’我蹑步凑上前去,用枪向王翼背心一戳,王翼哎哟一声扑地倒了。王子虎回过头用锏来劈我,不到三两个回合,也被我一枪糊里糊涂地戳去,戳翻在地,割下两个首级。此时也不内急了。”众人道:“屈将军报了兄仇,又得大功,明日同你驾喜!”说说笑笑已进关门,见了孙参谋述了一遍。孙参谋道:“令兄九泉之下谅来也是快活,畅畅地出一口怨气!众位且去安歇,我自申报元帅,速进大兵。”众人谢了,各去饱餐一顿,高枕而眠。
孙参谋备了申文,派人去报元帅,默默画计,攻打鸦嘴滩、铁崖两处。
左思右想,毫无计策。次日斗元帅已到,众人迎接进关,参见毕,孙参谋将众人的战功叙明呈上。斗元帅见了,唤过屈采、陈音道:“攻取二关,是你二人的首功!”此时申黑镇守头关,屈采拔充先锋,陈音拔充水陆都巡官。
二人拜谢。余者各有赏赐。只有却勃忧忿成疾,病卧在床。斗元帅一面告捷,一面命人修整城垛,盘查米粮,编插降贼,磨砺刀枪,忙了数日。与孙随谋商议攻打鸦嘴滩、铁崖之计。孙参谋道:“此二处不取,不能制贼人的死命。数日来,洪龙那厮不见动静,久闻华勋奸诈百出,须妨他的暗算。”斗元帅道:“无论他有何暗算,总须取鸦嘴滩,铁崖两处。只是两处地势奇险,守将凶悍,参谋可有妙策?”孙参谋道:“不才连日思索,实不曾有善法。”
陈音近前鞠躬道:“末将承元帅的起拔,愿宽限三日,去到两处,或者寻个路径,遇个机会,也未可知。”斗元帅大喜,允了。
陈音退下,只带王孙建、雍洛二人,离了卧云冈,先到鸦嘴滩巡视一回,无路可进。然后转到铁崖,见正面东向崖石如斧劈剑截,高约八九丈,寸草不生。崖之南面有铁栅一道,围着船只,日前曾经构过。水里通罩铁网,多系铜铃,利刃如笋,万难挨近。岸之北面水流浪涌,一泻如注,奔腾有声。
大家呆看了一会,陈音道:“不知崖的西面是何形势?我到夜间泅水过去探个明白。”王孙建道:“这样水势如何泅得过去?大哥不可造次!”陈音道:“事已至此,只得冒险一行。”王孙建、雍洛再三劝止。陈音道:“二位贤弟好意我岂不知?只是我来楚国何事,若不冒险立功,何能遂我来楚之意!”
王孙建追:“既是大哥要去,我愿同行。”陈音不允,只令与雍洛在此守候。
用了夜膳,陈音带了牛耳尖刀,穿了水靠,往水里一扑,浪花回旋,人影不见。王孙建对雍洛道:“大哥的水性真真令人羡煞!”雍洛点头,四只眼眼望着急水处,只见波翻浪滚,心中甚难放下。却说陈音到了水里,逆流而行,看看快到崖根,一个巨浪拍胸而来,把陈音打退两丈之远,陈音定一定神,又并一口气,排浪而上。那浪势如排山倒海般对面压来,陈音身子挺一挺,止想抵过这个浪头便好拢去。无奈浪势太大,仍被打退。只得冲出水面换一换气。此时六月中旬,月明如昼,见那北来水势堆银滚雪,月光人水如万条金蛇,蜿蜒不绝,浪沫贱胸,涛声震耳。陈音此时甚是为难,忽然想到君虏父亡,大仇在身,不觉一股热气从腿跟直透头顶,哼了一声,泅下水去,顶浪前进。却也作怪,一股劲早冲透浪头,直到崖根。看官:看到此处,切莫疑神疑鬼。大凡人生做事,要想博个美誉,建点奇功,总没有便易得来的。
到了那艰难险阻的地方,心一灰颓,越觉得艰难险阻,一步也行不动。只要打定个虽死不辞的主意,任他刀锯在前,鼎镬在后,毅然直进,艰难处也就容易了,险阻处也就平坦了。精神专注,真个象有神鬼扶持,天地呵护一般。
那曹娥投江负尸,周处入水斩蛟,岂不是个榜样吗?陈音到了为难之际,只因想到君父之仇,心中便定了个虽死不辞的主意,便觉全身出神,浪头无力,一直冲到岸根,急急冒出头来向北一望,不禁大喜,叫声:“奇怪!”正是:精神到处鬼神避,意气专时金石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听高歌陈音遇赵平 行秘计蒙杰劫通理
话说陈音到了崖根,冒出头来,向西一望,叫声“奇怪!”原来铁崖之水本不急骤,只因春夏之交,水势一发,北面一股涧水横冲而下,便把铁崖的水势冲动,弄得浪势拍天,涛声震地,涧水之西仍是平荡荡的。陈音大喜,急急泅过对岸,却是绿茸茸一片平地。上了岸,坐在草地上,见铁崖西面一带丛林紧接后关,离水五六丈,仍是崖石如削,止有一株老崖树倒垂向下,离水面约有三丈,记在心里。再向西望去,一带绿杨,月光之下觉得拂露笼烟,葱笼可爱。陈音立起身,向西行去,到了绿杨深处,忽听拍拍拍乱响,一会有人高歌,歌曰:自平王之东迁兮,叹王纲之解纽,齐桓仗义以勤王兮,实为五霸之魁首。拔管仲于囚虏兮,爵宁戚于牛口。豪际具有雄才兮,每遭时之不偶;颜憔悴而气衰颓兮,觉面目之可丑,无人赏于风尘兮,甘与草木而同朽。虽有赫赫之侯门兮,豪际不屑于趋候。世有重贤之齐桓兮,薰沐举火以援手。贤臣得志君享令名兮,列辟奉命以奔走。我生不逢其时兮,急急如丧家之狗。发斑白而齿摇落兮,痛残年之不久!日饱一尺之鱼兮,夜醉一杯之酒,呜呼噫嘻,富贵功名兮,于我何有!
陈音听来。音节沉雄。词调悲壮,觉得满怀怅惘,百感俱生。呆立了一会,叹道:“功名两字,成者不必自负,不成者不必自悲。时命所限,虽有奇才异能,从何表现?这副眼泪,古今来不知多少人洒过!听他歌中之意,必是个年老英雄。我不免上前主同他谈论,或能把他牵引出来干功立业,岂不是桩美事?”主意定了,趁着歌声寻去,到了岸边,几株垂杨下系着两只小小渔船,一只船上一个老汉盘脚而坐,左手撙着船板,右手举个大杯,翘起头在望月。轻轻走向前去,叫道:“老英雄何悲愤乃尔?”老汉倒吃一吃,见一人身穿水靠走到船边,连忙将杯放下,一蹶劣挣起身来问道:“甚么人?”
陈音声喏道:“小人陈音,特来趋候。”老汉听了,觉得十分欢喜,道:“陈巡官缘何到此?请上船来,屈坐一坐。”陈音倒诧异起来,暗道:“他如何会认识我?”心中虽是这般想,却早已一步跨上船去。老又让了坐。唤人起来烧茶暖酒,陈音拦阻不住,只得由他。须臾茶已备上,老汉叫人将残羹收去,重新添菜换酒。吩咐毕,对陈音道:“老朽久慕巡官大名,今承枉顾,荣幸无比。但不知巡官何事到此?”陈音道:“素昧平生,老英雄从何相识?请问老英雄尊姓大名?”老少道:“英雄二字,承当不起。老朽姓赵名平,齐国济南苦竹桥人氏。”陈音听了“苦竹桥”三字,急问道:“赵允是老英雄甚么人?”赵平道:“是嫡堂兄弟。巡官如何认识?”陈音大喜。将夜救孙氏,送至苦竹桥之事大回答说了一遍,赵平听了,心中十分钦敬,谢了又谢道:“此事真真好极了!孙氏之夫蒙杰正在此地。”此时船上的人正来上菜,赵平接来摆列好了,即对那人道。“快去叫蒙大哥起来,他的大恩人在此。”
那人跳过那只船去,不到一刻,带了一个大汉跨过船来。赵平面对着大汉,手指旨陈音道:“这位陈巡官是你的大恩人,快快上前叩谢!”大汉弄得糊糊涂涂,睁起双眼,望着陈者。陈音一见大汉过来,先立起身,凑近一看,心中大惊,私念道:“这人可不是那醉月楼上,替那屈老儿抱不平的人吗,如何到了此地?”急急问道:“大哥几时到此?我与大哥曾有一面之识,大哥自不觉得。”赵平大惊道:“巡官如何认得蒙大哥嘞?”却又奇了,蒙杰也是大惊,暗想道:“据舅父说来,他是我的大恩人,我实不认得他。据他说来是曾经认识我,我实在记忆不起,真叫人闷杀!”陈音道:“不必拘礼,大家坐定,畅谈畅谈,倒是一桩快事。”彼此坐定,赵平方将陈音救他女子的事,照样说出。蒙杰听了,哎哟一声,连连称呼大恩人,立起身来,扑翻虎躯,在船板上拜个不了。陈音也立起身,连忙搀扶,哪里扶得住?蒙杰道:“既承大恩人拔刀救命之德,又累大恩人千里跋涉之劳,叫小子如何承当得起?”说了又叩,叩了又说。赵平起身,帮着拦阻,方才歇了。蒙杰道:“适才恩人道,曾经认识小子,小子却不明白,还望大恩人说明。”陈音道:“快休如此称呼,反为不便。”便将醉月楼之事说了一遍。蒙杰哈哈大笑道:“大恩人那时也在醉月楼吗?”陈音道:“嘻!你又是这样的称呼,该打该打!”豪杰道:“这个称呼出在我心坎里,叫我如何改得过来!”赵平道:“陈巡官既是这般说,照我称巡官罢了。”陈音道:“也太客气,不如以弟兄相称,方觉亲热。”蒙杰跳起身来道:“好极好极!我有大恩人这般一个哥哥,我真是快活一辈子!”陈音笑道:“却又来,你止说渔湾杀人,可是你不是你?”蒙杰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