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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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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音听了,不禁满心欢喜,道:“娘子这样贤淑,真是我陈音终身之福!我也不必多说,总望娘子宽心,抚养孩儿,看他骨格不凡,将来定能发达。我此行到吴,能设法赎回父亲最好,倘吴国不许赎回,我就留在吴国,陪父亲一世,恐不能一时回来。”说到这里,不觉凄然下泪,咽喉哽塞。韩氏也自酸楚,因见丈夫如此,不敢哭出,只得说道:“这些话妻子自然明白,不必多嘱。你在路上须事事着意,步步留心,不可恃着自己本事弄出事来,最是要紧。”陈音点头应了。当夜,韩氏备了几样果莱,替丈夫饯行。陈音那里吃得下,不过略为领意。韩氏又将家中所有的金银全行搜出,一共也有三十余两黄金,一百二十余两白银,通共放在包裹里。陈音道:“你将家中所有全数付我,难道你家中不要过活吗?”韩氏道:“丈夫出外,盘费自然要多带些。且到了吴国,或吴国准赎人回,那时若是不够,你一个异方孤客,向谁告贷?妻子在家,现存的柴米,尽可支持三五月,到了明春,田中所出自能接济,即或一时短缺,本地本土也好通融,你只依我就是了。”陈音听了,也就无话可说。一夜已过,第二天清早陈音起来,韩氏已将茶饭端整好了。
  陈音用过饭,拜了宗堂,背了包袱,带了一把牛耳尖刀防身。看了看儿子继志睡熟,也不惊醒。他只对着娘子,说了句诸事宽心的话,韩氏点头,也说道:“路上保重,早去早回!”夫妻二人洒泪而别。陈音出了门,大踏步向吴国而去。正是:丈夫当有四方之志,忠臣出于孝子之门。
  不知陈音往吴,一路有何事故,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回 逞横豪诸公子夺剑 争判断唐大尹挂冠
  周敬王二十六年冬十月中旬,陈音出门,径往吴国,沿路无事,无非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日到了吴越交界的地方,地名西鄙,两国货物总汇于此。越国设一关尹在此征税,兼理词讼,本来是越国地方,凡是越货出口,吴货进口,均应越国征取,吴国从不干涉。近因吴国大败越国,勾践夫妇俱为臣妾,吴国便干涉越国地方的事,也在西鄙设一监事,名为保护吴国商人,实则干预越国政治。初时吴国监事尚与越国关尹遇事相商,积久玩生,吴国监事直把越国关尹视同赘瘤,动辄欺凌,硬行武断。越国关尹自知本国衰弱,无力与他相抗,只得事事隐忍,不过把些不紧要的公事分办几件,也就算尽心供职了。凡词讼系吴越两造,关尹须与监事会讯;断结一案,必须监事应允,方算定谳。若是监事断定,关尹以为未允,任你说破嘴唇,写秃笔颖,也是无用。最不平的是越人犯法,监事可以惩办,吴人犯法,监事将犯事人交回吴国办理,关尹不敢过问。这都因国势强弱使然,虽有实心任事的关尹,只好付之于无可如何而已。
  是年,吴国在西鄙开一赛珍会,先期关照各国,凡有奇珍异宝,带至西鄙竞赛。愿出售者,会都事定价,务求平允,成交后,售货者纳十分之一于都事,以充会费,纳费后两无翻悔,著为定例。于是齐、秦、楚、晋、卫、陈、宋各国均带珍品来西鄙赛会。会场之中各有陈设所,国大则货场大,国小则货场小。越国本是地主,且在大国之列,论来货场自应宽敞,无奈新为吴败,会都事哪里看他得起,把一个偏僻场角,覆点席棚,算是越国的陈设所。越国关尹也不敢争辩,只得叫越国商人将就地方陈设,总算与了赛会,开了眼界。那些讲志气的越商,有不肯来的,有到了会场,看此光景,掉光便去的,不过一些糊糊涂涂的商家随众热闹,也觉得十分高兴,内中间有一二家藏奇宝,不肯埋没,携到会场,显显藏珍的。一时各国商宦齐至,真个呵气成云,挥汗成雨。
  会场热闹之时,正陈音行到之日。陈音到此寻下寓所,也就随众观览。
  仔细品评要寻一希世之宝,实系没有。看来看去,走到场角,见本国的陈设所这般简陋,心中着实不快,只好付之长叹。正感叹间,忽然瞥见一个案上,横放一口宝剑,装制古雅,剑出鞘寸余,恰如旭日初辉,寒泽欲泻。一个年逾六旬的老汉,端坐一旁,相貌十分质朴。陈音上前声喏道:“老丈宝剑可否赐借一观?”那老汉抬头见了陈音堂堂一表,随即起身还礼道:“大哥尽可赏鉴。”双手将剑递与陈音。陈音接剑在手,仔细审视,见鞘上镂刻精致,浑然天成,柄是錾金的,系两束淡绿穗绦。拔剑出鞘,约长三尺六寸,霜锋凛凛,冷焰逼人。剑柄握处镌的两字细如蝇头,凝目细看,是“盘螭”两字,知系宝物,苦不知此剑来历。赏玩半晌,仍然将剑入鞘,双手奉还,料到价值贵重,力不能买,不敢请价。那老汉似觉会意,说道:“老汉列剑在此地,并无求售,不过世代家藏,无人识得,今日之会,各国均有人来,想遇一考古专家,考明来历,此神物不至淹没。无奈老汉守此七日,从无一人过问,真真可叹!今得大哥把玩一回,爱不忍释,总算是此剑的知己。敢问大哥尊姓大名?”陈音一一说了,转问老汉。老汉道:“老汉姓卫名安素,今年六十七岁,世居此地,先祖曾有人授过武职,到老汉时,只以读书为事。”正谈论间,见一垂髫女子走至老汉面前,叫声:“阿公,回家吃饭。”老汉将女子手挽住,含笑答道:“我此刻腹中不饿,乖孙孙,你先回去,我停一会就回。”说罢将手一松,女子就庄庄稳稳地向北去了。陈音见这女子,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生得剑眉星眼,琼鼻樱唇,说话之时,露出两行细齿,白润如玉,前发齐眉,后发披肩,身材虽极窈窕,眉宇间却有一股英爽之气,令人可爱而不可狎。心中十分爱慕,问老汉道:“此女子系老丈何人?”老汉叹口气道:“此是老汉孙女,名叫茜儿,父母俱已亡故,有一阿姊,去年又病故了,有一阿哥,名叫卫英,九岁时失去,至今八年,音无下落。茜儿今年十五岁,颇识文字,朝夕相依,堪娱老景。”陈音听罢,赞叹几声,随即告别。又往各处游览,偏见满眼俗物,不胜烦厌。
  正想转回寓所,忽听人声喧嚷,抬头看时,见一人方巾朱履,红氅绿衫,满脸的奸邪,浑身的骄侈,手拿宝剑一口,笑容满面。后跟二人,似仆从模样。陈音见那人手中宝剑,很象适才所玩之物,据卫老说来是不卖的,如何又到此人手里?心中正在诧异,忽见卫老随后奔来,满面遑急,口中喊道:“青天白日,如何肆行抢夺!若不还时,老汉的这条老性命与你拼了!”一路喊,一路跑,已经赶出会场,看看赶上,不防东面来一醉汉,跄跄踉踉颠扑而来,正与卫老相撞,两人一齐撞倒在地。卫老急急爬起,喘气吁吁,正待要跑,那醉汉早已爬起身来,劈胸把卫老扭住,竖起帚眉,圆睁环眼,大喝道:“你这老狗头,如何撞我?我活活将你这老狗打死,出口恶气!我毛狮子岂是被人欺负的吗?!”说罢,握起拳头,刚待打下,陈音正要上前解劝,只见卫老抬起头来,连声叫道:“毛大哥,不要动手,是老汉!”只见毛狮子停住手,定睛片刻,改了笑脸道:“原来是卫大爹!为何这样慌张?”
  卫老道:“我的宝剑被诸伦那厮抢去了!”毛狮子道:“诸伦在哪里?我替你夺回来!”卫老用手向南指道:“去此快半里了。”毛狮子也不言语,一洒步向南追去,卫老在后紧跟。其时旁观的人都说道:“今日姓诸的惹着毛神,倒有一场好热闹看。”一窝蜂儿都向南跑去。陈音也随后赶去,约一里之遥,见毛狮子已经将那人赶上,抢步上前,一个冷不防,劈手将剑夺过,道:“宝剑把我!”那人蓦吃一惊,见宝剑被人夺去,大喝道:“你是甚么人?敢夺我宝剑!”毛狮子将双眼睁得圆彪彪的,喝道:“你夺得别人的,我就夺得你的!你把老爹怎么样?”那人见毛狮子凶恶,自己不敢向前,喝后面两人跟仆道:“你与我打这恶棍!”二人趋步上前,毛狮子左手握紧宝剑,伸出右手,握起毛拳,对准前面一人劈脸打去,打个正着,鼻血直流,两眼立时肿起,蹲在地,捧着脸嗳哟连声。后面一人正要回头跑去,被毛狮子赶上前,抬起右边的毛腿一脚踢去,正踢着那人的腰际,也就扑地倒了,毛狮子抢一步,一脚踩着那人的背心,毛脚毛手乱打了一顿。大骂道:“我把你这般倚势欺人的小毛虫,老爹今日活活将你打死,出口恶气!”倒是卫老已到面前,连忙劝说道:“毛大哥,剑已到手,饶他去罢。”毛狮子又将那人踢了两脚,始将那只脚松开。那人连爬带滚地去了。毛狮子还在眼光四掣,意欲寻觅夺剑那人。卫老连忙挽了毛狮子的手道:“去罢,且到酒店喝三杯。”毛狮子听了,笑容可掬道:“怎好又扰大爹?”说罢将剑递过道:“大爹收好,若是这般小毛虫再来吵大爹时,我来替大爹出力,打死了他我去偿命!”卫老连劝带拖,把毛狮子拖至西面一家酒店去了。陈音想:“这人虽说粗鲁,倒是个有肝胆有血性的人。哎!若是我越国的人都能这样,何至被别人欺负到这般地步!”
  只听毛狮子在酒店里拍桌狂叫道:“这般吴豕,动辄欺负人!我们的主上又被他制住了,事事由他们摆布,我受这般吴豕的腌臜气不少。我如今打定一个主意,遇着他们一个不讲道理的,我就一顿毛拳,打他一个臭死,纵然抵命,替我国的人出出气也是好的。一半也是我国的人不好,见别人强盛,就去趋奉他,奴颜卑膝,反被别人看得不值一个狗屁!这样下去,我国还能够……”一句话未完,忽然人声鼎沸,由南来了一个黑大汉,带领二三十人抢进店去,势甚汹汹。陈音急速趋至店首一看,只见黑大汉同毛狮子扭作一团,桌凳碗碟纷纷落地,余者二三十人也有帮黑大汉打毛狮子的,也有将卫老扭住,夺了宝剑的。先前夺剑那人骑一匹白马也到了门首,此时夺得宝剑的,将剑递与那人。那人在马上接了,挂在腰间,厉声喝道:“打死这个恶棍不值个屁!”陈音见毛狮子被众人打得头破眼肿,遍体鳞伤,跌倒在地,不能动弹,又见卫老周身衣服撕得稀烂,额角流血,不由心中火冒。正待向前打个不平,忽见来了七八人,象是公门人役的模样,走进酒店,将那黑大汉与卫老一并带住。黑大汉面上也是皮破血流,二三十人一哄而散,马上那人先自去了。毛狮子不能走动,用板门将他抬起,一行人到关吏衙门去了。
  陈音知道今日不能审讯,只得闷闷地转回寓所,行至半路,忽见卫老的孙女儿哭哭啼啼向关吏衙门而走。陈音知道是去看他阿公的,叫道:“茜姑娘,不必去,来,我告诉你。”茜儿猛听有人叫她,停住脚,拭了眼泪,一看认得是午间同她阿公说话的,就叫了一声:“伯伯贵姓?怎么说?”陈音将姓说了,又将她阿公的事细细告诉一遍,说道:“谅来此事不甚要紧,如今你阿公已同那黑大汉收隶起了,你到衙门去也是不能见面,且待明日过堂再说。”茜儿竖眉睁眼,为难了一会,道:“多谢伯伯,凡事还望伯伯照应。”
  说罢向北走去。陈音道:“我送你回去,以后你不必出来。”茜儿谢了,前行引路,陈音后跟,行不半里,已经到了。茜儿让陈音进屋款茶,陈音道:“不消了。”见茜儿住的是平屋两间,左倾有一竹篱,内种蔬菜。房屋虽不高敞,却甚雅洁。茜儿叩门,是一个中年妇人开门,挽了茜儿的手进去,茜儿还回过头来望陈音,大有凄惨之状。
  陈音循路回寓,一进寓所,听得店中客人一个个都是议论毛狮子的事。
  一个说:“毛狮子是个热性人,虽然嗜酒无行,却专肯扶弱抑强。世界上这等人倒不可少。可怜今朝吃了大亏,恐怕性命难保嘞!”一个说:“毛狮子这个人专于醉酒骂世,惹是生非,倒是死了清净。”一个说:“今朝的事与毛狮子甚么相干?恃着几分蛮力,硬行出头,这苦恼是自己寻出来的。”一个说:“诸伦那厮平日倚着他叔父的势力,惯行欺人,我们越国人不知吃了他多少的苦!”陈音听了,接口道:“兄台,那诸伦是个甚么样人,就这样无法无天嘞?”那人望了陈音一眼道:“兄台有所不知:他是吴王爱将诸无忌的侄儿,广有家货,在这西鄙的生意真真不小,平日间夺人田地,淫人妇女,谁敢正眼觑他一觑。”陈音道:“难道官府也不能制他吗?何不告他!”
  那人叹气道:“吴国的官府都是巴结他的,越国的官府更不敢侵犯了。如今又得了个勇士,就是今天打毛狮子的那个黑大汉,此人姓椒名衍,本是我们越国东海的人,他的父亲名叫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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