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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痕-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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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毅道:“老拙那年回越,一路甚是平安。寻了住处,便在兵政司报到,把利颖的功劳也报了。大王回国,念我二人都是临阵受伤,不忘本国,便赏了我个半俸,坐享天年,无非为后来临阵者劝。利颖忠义可嘉,授了戎右之职,半月前同泄大夫聘楚去了。上年遇着年荒,我把贼巢所得的财物,一概报效赈济。范大人替我奏闻,赏授下大夫之职。每有朝政,倘得与闻。只恨自己才疏学浅,身废年衰,不能替国家效丝毫之力,实在惭愧。”陈音道了贺,吃过饭告辞。宁毅直送出大门,再三叮嘱明日等候的话。陈音领诺,回至寓所,对众人说了,众人甚喜。听了那番议论,没一个不赞服。
  次日,陈音引了众人去见宁毅。宁毅见他四人,都是英风飒爽,豪气飞腾,留酒畅谈。宁毅见卫英英俊,司马彪猛勇,蒙杰刚直,雍洛朴质,十分叹赏,便将众人留住府中。众人再三推辞,怎当宁毅坚意苦劝,只得称谢。
  宁毅叫人去寓所搬取行李来,在西首一个小院住下。早晚畅谈,好不高兴。
  陈音过了两日,告辞回家,众人都要同去,陈音不肯,只得罢了。
  陈音到了家中,韩氏娘子接着,十年离别,一旦相逢,好不欢喜,略慰问了几句路上的辛苦。陈音问道:“继志哪里去了?”韩氏笑道:“他在后面,也象你小时,专喜舞枪弄棍。”陈青笑着,连声道好。韩氏要去呼唤,陈音摇手,携了韩氏,悄悄同到后面隔着窗偷看。见继志正在舞动花枪,使得挑拨有势,拦隔得法,翻身如蚊龙搅海,腾步似虎豹下山,舞得紧时,呼呼风响,枪影翻飞,不见人影。陈音不觉失口夸道:“好枪法!比我强。”
  这一声把继志吓了一跳,急收住枪,间道:“甚么人?”韩氏急急走出,叫道:“儿呀,你父亲回来了!”继志听得父亲回来,慌忙撇了枪,连跑带跳,见了父亲,叩头下去。陈音见他长得一表非凡,只乐得哈哈大笑,牵着手,到了厅堂,问他近年读的甚么书,这枪法是何人教的。继志此时已经十六岁了,立起身来,垂着两手,对道:“坟典以外,读些兵书。这枪法是儿去年在后面舞弄,忽然来了个丐儿模样的人在旁笑儿胡弄,儿自家晓得未经传授,不过看别人使运,想看样儿使的断然不好,便苦苦求他使与儿看。他把枪舞了一回,真正矫捷非常。儿便不放他去,要他传授。那人道:“我不传你,也就不来了。’教儿舞了几路,舞到吃紧处,他就去了。儿遍寻不着,心中好恨。不料,到了次日,依旧来了,儿好不欢喜,告诉母亲,备些好酒好菜,请到堂前。他不肯进来,叫把酒菜搬到后面,坐在地下胡乱吃完,又教儿一遍。从此日日必来,教了枪,又教刀棍鞭斧,件件武艺,完全指点。刚整半年,他忽然不来了,累得儿城厢内外,寻得好苦。”陈音道:“你何不先问他的住处?”继志道:“儿何曾不问?他总不肯说。只说远得很,远得很。儿恐生疏了,日日在后操演,不知爹爹回来,恕儿失迎之罪。”陈音知道是异人传授,满心畅快,韩氏道:“那个人本来希奇,满脸的尘垢,一件衣服大约打了百十个结,远远的都闻那臭秽难当。严冬霜雪,也是那一件,从不见他畏寒。我替他备了一件新厚棉袄送他,当天拿去,次日不见他穿。问他时,他说换酒吃了。最可怪是那身臭气,继志说闻着是香的,你说可怪不可怪?”陈音不住地点首,勉励了儿子几句话,又把自己的事,详说一遍。韩氏道:“虽然常接着你的书信,哪里放心得下?且喜今日回来。只是公公的尸骨,总得早早搬回安葬,才是人子之心。”说罢,流下泪来。陈音也挥泪道:“眼前不能说起,且待破了吴国,自然风风光光地载回。”继志见父母伤心,也暗暗地饮泣。韩氏进内,端整酒饭,继志帮着搬出来,大家吃过。
  陈音道:“我不能在家久住,所在行囊被盖,都在宁大夫府中,稍住儿日,即进宁府。我想孩儿已经成立,娘子抚养不易,又要诸事操劳,愚夫心甚不安,可寻个婢妇,执爨浣补,替娘子分劳。”韩氏道:“为妻的做惯了的事,也不觉劳苦,何必寻甚么婢妇?”继志道:“儿曾向娘说过几次,娘总不肯,总得依爹爹之言,寻个婢妇。”韩氏见丈夫儿子一般体贴,不忍强执,点头应了。继志大喜,便飞跑出去托人寻觅。夜间至亲三口,又细谈卫茜诸人之事。继志听了,好不惊喜,恨不得立时见面。又听得卫英本事如何高强,心中也是羡慕。谈至夜深,方各就寝。久别的夫妻,虽是中年,这恩情二字总不能忘,不必细说。次晨,婢妇已来,韩氏一一交代过,陪着丈夫,带着儿子,围聚闲谈,何等适意。不觉过了五日,陈音自到宁府,不时回家看望。
  话休烦琐,到了周敬王三十七年,越王卧薪尝胆,朝夕谋伐吴国。只因吴国将勇兵强,伍子胥智勇盖世,无人可敌;又有莫邪宝剑,吴鸿、扈稽神钩,不能抵敌。连年费尽心力,用白马白牛祭了昆吾之神,命工人采取昆吾山之金,铸成宝剑八口。一名掩日,把剑指着日,日光就掩蔽了。这剑是金的纯阴炼成,阴盛则阳灭也。二名断水,把剑划水,水即分开,半日不能复合。三名转魄,把剑指月,月中蟾兔颠倒。四名悬翦,把剑悬在半空中,鸟雀飞过,触在刃上,便成两段。五名惊鲵,带着此剑泛海,鲸鲵望影而逃。
  六名灭魂,挟着此剑夜行,魑魁远避。七名却邪,无论是何妖邪,此剑到处,便潜伏不动。八名真刚,将此剑切玉斫金,迎刃立断,铸此八剑,以应八方之气。虽说多着奇异,苦于无人教练,又不知能否敌得莫邪。又因吴国兵阵坚整,非强弓巨镞不能推陷,加以吴越滨水之区,水战不习,万难制胜。时时忧虑在心。也曾出榜招募些人,也曾因荐录用些人·无奈真才绝少,徒费时日,不见实效。这时宁毅已将陈音、卫茜诸人对范大夫详细说过,范大夫曾请陈音诸人相见,试验多次,十分信心。
  一日,越王与范大夫商议报仇之事,因国无能人,愀然不乐。范大夫乘势把陈音诸人极力荐举,且道:“经臣屡次试验,这五人实系真才实学,必能为国宣力。如有错误,臣甘同罪。”越王听了大喜,便立时宣请,内侍至宁毅府传宣诏命,陈音五人整理衣冠,拜舞毕,由宁毅带领上殿,俯伏阶下。
  越王传诏起立,五人一字儿排立在殿左。越王见五人一个个精神壮健,气象威严,暗暗心喜。传诏道:“臣妾之耻,寡人刻不去心,隐忍十年,每一念及,肺腑寸裂。越之家国,寡人与尔等实共之。尔等忠义性成、当以寡人之心为心。兹范大夫竭力荐举,极称尔等之能,寡人需才正亟,特赐尔等列将之职。着陈音督练弯弓队,兼练水军,雍洛为佐;着司马彪、蒙杰训练骑兵,归畴无余管辖;着卫英训练军阵,归诸稽郢管辖。尚其勉旃,毋负委任!”
  五人俯伏谢恩,齐奏道:“敢不竭犬马之力,以报殊恩?”陈音复奏道:“臣弩骀劣质,难胜兼任,臣有一老友,齐国人氏,姓赵名平,即蒙杰舅父。此人水势精通,在臣之上。更有鲍皋、鲁直等十人,熟习水性。臣在楚随征云中岸,甚得臂助。伏乞准臣致函来越,趋朝候试,自能不负委任。”越王满脸欢容,对范蠡道:“陈音初人朝班,便能荐贤让位,甚是可嘉,当准所奏,赵平未到,仍着兼摄。”范蠡顿首道:“多士奋兴,并得借材异地,国家之福也。臣为大王贺。”宁毅也同声称贺。
  越王退朝,范大夫带领众人出殿。宁毅同陈音五人,自回宁府,置酒庆贺,互相勉励。陈音道:“我们当到范大夫府中叩谢才是。”宁毅道:“这话错了。官爵是朝廷的悬以待天下士,人臣荐贤,分内之事,何谢之有?若是受爵公廷,拜恩私室,直以禄位为市恩之地,这还成活吗?范大夫公忠为国,诸位若去叩谢,范大夫反而不乐,不去为是。就是同朝同事的人,依礼往拜可也,不必虚文酬应。”陈音五人诺诺连声。酒后,陈音便修书一封,差人送往齐国与赵平,书中谆谆劝驾;修书一封,差人送楚国与鲍皋诸人;并修一书与王孙建,大旨是如能离楚,务望早降。如老伯执意不允,不敢强邀等语,兼问候王孙无极夫妇的安,又修禀与二太子请安。把信发了,回家对娘子说知,继志也知道了,欢喜无限。陈音把继志交付卫英,令他在戎行学习。
  卫英甚是喜爱,呼兄叫弟,一如同胞。
  陈音五人各有职守,尽心报效。却有一班浅见小量之人,见陈音五人骤得重用,心中不服。初而目笑腹诽,后来便任情毁谤。范蠡听了,与宁毅商议道:“大王听我们的举荐,陈音五人不次擢用。近来一班小人,甚是不服,啧有烦言,恐互相猜忌,一旦有事,贻害不小。如之奈何?”宁毅沉吟了一口道:“大夫不如启奏大王,以考拔骁将为名,定期在演武场调齐各将,当场比武,不愁人心不服。”范蠡点头称是。次日奏过越王,果然传下诏命:五月初三日,在演武场挑选骁将。无论军民人等,有膂力出众,技艺超群者,准当场演武,一体录用。这道诏命一下,一个个磨拳擦掌,准备当场角胜。
  那一班讥刺陈音五人的,聚在一处商议道:“我们自家人,不必争强夺胜,只与他们比较。务要使他们一个一个当场出丑,才不失我们的锐气。”众人称是。陈音五人见了这道诏命,聚齐众人道:“范大夫因众人不服,替我们打的主意。我们当得步步留心,占着上风,方不辜负范大夫的用心。”众人称是。却好利颖已回来对众人道:“宁大夫着我来关照众位,比武之际,只可取胜,不可恃勇杀伤,恐致激怒,反而不便。”陈音五人齐应道:“我们体会得。”利颖道:“到了初三日,我也要去观场,寻个弱的来臊皮臊皮,也是快活。”只有蒙杰心中烦躁道:“他们既不相容,我自回齐国去,要这官来何用?”陈音道:“贤弟千万生心不得,我们骤然超拔,怪不得众人。”
  大家劝说了一会,蒙杰才罢了。利颖别去。
  到了初二日,已将演武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座帐、将台、战场、箭道,一一收抬齐整。初三日,天尚未晓,执事的人便去悬锣,架鼓,设垛,扯旗。
  正厅上,设了公案,插上令箭,旗牌,摆列朱墨笔砚,当中竖起一杆红旗。
  将台上,竖起一杆白旗,临风招展,呼呼有声。刀枪架上,安放着十八般军器。座帐后面,一片空地,钉了无数的系马桩。果然布置得十分严肃。应试的人陆续到来,不但越国的武将,人人想来角胜,就是江湖上的散人,草野间的豪士,并有外国的游客,都想到此当场出色。至于看热闹的,挨挨挤挤,真个人山人海,黑鸦鸦圈着围场,异常嘈杂。
  陈音五人都披挂整齐,带了军器,走到帐后,系好了马,那班忌刻的人,见了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大有鼻嗤目笑之状。陈音恐蒙杰、司马彪发作,暗暗禁止,只当不见。到了卯牌时候,远远的声音僚亮。众人哄道:“大王来矣。”少时族旗仪仗,挨次而来,场中奏起军乐,四匹骏马,金鞍玉勒,拖着宝辇,越王端坐在内。武夫前导,内侍后随,大夫范蠡、文种,元帅诸稽鄂,大将畴无余、泄庸等,随驾而至。直到帐里,换了戎衣,鼓乐齐鸣。
  越王升座,文武大臣两旁侍坐,以下雁翅般两列排齐。畴无余立在将台,场里场外,肃静元哗。鼓乐声止,越王昭告大众道:“寡人不德,厚吴两年。上承天宠,得归故土。仇深耻重,夙夜在心。窃念际此群雄竞争之秋,非战元以立国,深恐奇技异能,屈在草野,无由自效,特从左右诸臣之请,开场演武。无论军民人等,有能当场胜众者,寡人不惜高爵厚禄,破格超升。其各勉旃,无负孤望。至于刀枪来往,不死即伤,生死听之,寡人不罪。”
  告毕,帐右隆冬冬击起鼓来,三通鼓罢,将台上吹起军号,麾动白旗。
  一个武官手擎着令箭,立在正厅,高叫道:“开演。”此时来演武的人,都上了马。陈音等五人齐在左队,勒马观看。传令方毕,忽见左队中一骑马跑到垓心,那人生得白面微须,全身披挂,手执大刀,勒马大叫道:“俺单辅在此,谁来比试?”右队中跑出一骑,那人生得豹头燕颔,手执水磨竹节鞭,大喝道:“某来也!”单辅认得是夏奎,见他一鞭盖下,即横刀招架,还刀挑进。夏奎急掣转鞭稍一挡,将刀碰开。战到五六个回合,夏奎一鞭将单辅打落马下。单辅满脸羞惭,爬起来,牵马退下。右队中一人大叫道:“夏奎休得逞强!认得俺薛耀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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